宋李氏本來以為宋知孝跟著綿娘在豆腐房裏幹活,結果清早起來,看到的反倒是江一寒跟綿娘一個屋裏一個屋外的站著,招呼著寶盛,往車上搬豆腐,而自己的寶貝兒子,則躺在隔壁的屋子裏睡得正香,宋李氏的氣不打一處來,送走寶盛,就去了隔壁。
揮著拐杖小聲叫著宋知孝的名字。
沒想到宋知孝睜開眼睛看了看,嘟囔了一句:“阿娘不要叫我了,我都多長時間沒有睡個安穩覺了!”
這句話讓宋李氏產生了遲疑,而這空擋宋知孝換了個姿勢就有睡過去了。
宋李氏到底是沒舍得將自己的兒子叫醒。
轉過身看了看豆腐房的方向,想了想走了過去,打著幫忙的名義,實際上是打斷兩個人的獨處。
豆腐房裏的兩個人各忙各的,互不幹擾,兩天的時間,已經足夠讓江一寒熟悉做豆腐的流程了。
見到宋李氏過來,江一寒禮數周到的打了招呼,讓宋李氏愣是挑不出一點錯來。
綿娘正在做早飯,現成的飯菜放進鍋裏。
轉身切了蔥花香菜做了個小蔥拌豆腐。
宋李氏反倒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想到兩個人在這屋子裏獨處了一個晚上,不禁開始生兒子的氣,不僅生兒子的氣,她還生自己的氣,早知道大郎跑回去睡覺,她就不貪睡了。
她懊悔不已,卻拿不出什麼辦法來。
甚至站在門口,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有一肚子話想說,卻不能當著人前說出來。
就這樣不尷不尬的站在這裏,一直等到綿娘將早飯做好,江一寒去叫宋知孝起來。
隔壁院子裏阿雲娘兩口子起來了,阿雲爹忙著做飯,阿雲娘隔著牆頭讓綿娘給撿兩塊豆腐,看著宋李氏站在門口,搖了搖頭,跟宋李氏說話,將她的注意力拉過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綿娘將撿好的豆腐遞過去,阿雲娘似有意似無意的打趣:“看到你們家這個樣子,根本不敢相信大郎做了官,還是個大官。”
三間舊瓦房,這家人還是像以前一樣生活,的確是看著沒什麼區別。
“嫂子,要我說,你也應該去過一過地主婆那樣的日子,好好享一享福。”
她其實想要知道宋家是怎麼打算的,宋李氏的心裏又是個什麼主意,昨天晚上盤算了一個晚上,母女倆竟然覺得這一家人要是分開,綿娘自己過著自己的小日子也的確是挺好的。
隻是有點不太現實,宋知孝還是要趕赴邊關,宋李氏一個人留在京城那麼大的一棟宅子裏,恐怕反過來老夫人的享福日子過不成,還要被家裏的下人欺負。
這位就是長反了的南瓜,那層硬皮長在了裏麵,外麵就是一層軟乎乎的瓜瓤,對綿娘,大概是她最厲害的樣子。
對待外人,可大度從容來著。
宋李氏不知道自己的老姐妹心中的盤算,隻覺得她這番話正好說到了自己最煩惱的地方:“細伢子還在念書呢,現在就往京城搬,別把孩子的前途給耽誤了。我也擔心到了那裏,咱們鄉下人,人生地不熟的不說,懂得禮數也少,別反過來再給大郎添麻煩。”
阿雲娘聽了這話轉身就走了。
兩個兒子掛在嘴邊上,感情這綿娘就是她們家做豆腐剩下的豆腐渣,就不值得她惦記一下。
那可也是她身上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
宋李氏也看出來了阿雲娘好像是生氣了,可是卻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生氣。
不過東西兩院住了這麼多年,一句話說的不對賭氣不吭聲也是常有的事情,她心裏不舒服,可也沒太往心裏去,宋知孝站在門口叫她進去吃飯,她答應一聲轉身回去了。
飯桌上,看到江一寒坐在綿娘的對麵,心裏又堵了一下。
這樣下去真不是個事。
宋李氏心裏暗暗琢磨。
眼睛也不斷的在兩個人之間看來看去,恨不得自己一雙眼睛跟夜明珠似的,能看出來這兩個人之間究竟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
可惜,綿娘全程低著頭吃飯,別說抬頭看江一寒了,就連自己的母親兄長她都沒看一眼。
江一寒的目光到是經常落在綿娘的身上,宋李氏有心說兩句,又找不出合適的言辭,再一次將自己憋屈個夠嗆。
綿娘很快吃飯完,撂下筷子說了一聲要去賣豆腐了,就去隔壁換了衣服,趕著馬車出去了。
宋知孝跟著走出去,到了大門口把人攔住,說著自己心中的盤算。
“你要想繼續做下去阿哥也不攔著你,可你犯不上這麼累,自己物色一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雇回來幫你打短工也行,還是做長工也可以。”
綿娘沒想到他追出來要說的就是這個事,當時就笑了:“阿哥,你當我做多大的生意,還雇個人,我自己一個人就能幹過來的活,做啥子要雇人啊?再說了,你昨天晚上不是打發了一個短工過來嗎?”
宋知孝心虛的摸了一下鼻子,留下江一寒幫忙,自己躲開了,的確是不太厚道,哪怕是心裏打著主意為了這兩個人好,也有點說不過去。
一時無言,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綿娘趕著車出去。
雇工的事情綿娘的確是沒放在心上,不過宋知孝再找借口給兩個人創造獨處的機會卻是不能了,這天晚上江一寒一個人出現在豆腐房裏的時候,宋李氏隨即拄著拐杖打著哈欠走了過來。
瘸腿的老娘都去幫忙了,宋知孝在炕上再也躺不住了。
隻能穿上衣服也過去幫忙。
幾天的時間一晃而過,修墳立碑的事情不是宋知孝一個人張羅,老族長揣著自己攢的體己錢交給宋知孝,聲明這是大家的事情,不能讓宋知孝一個人出錢,其他幾家也各自出了錢。
宋知孝笑著給大家退了回去。
家家的日子都不富裕,這筆錢拿出來,不知要咬牙挨多久。
“都是一家人,這樣可就是見外了。”
少不了一番你來我往的推辭,宋知孝不是那種頂會說的人,說出來的話就格外的情真意切,反倒是讓其他人覺得不好意思,老族長隻能帶頭將送出來的錢再收回去,看著宋知孝的的眼神越發和藹,
不管怎麼說,宋知孝這麼厚道,都說明他是一個不忘本的人。
人啊,隻要念舊不忘本,就都是好事。
修墳的事情用不著宋李氏和綿娘操心,不過正忙得這兩天綿娘做完的豆腐還是托了人去賣,自己留在家裏幫著張羅做飯。
期間年輕小媳婦和那些嬸子大娘免不了拿江一寒打趣她。
讓綿娘覺得很不自在,可是聽到身邊有人誇他,綿娘的心裏又升起一股奇異的驕傲感。
江一寒不是那種會抓住一切時機盡力表現的人,他甚至所有的事情都表現的並不積極,隻是在有需要的時候及時搭把手,跑個腿,完全沒有官架子,更沒有太傅家小公子的矜傲。
可是辦起事情來,又格外從容利落,似乎不管多難辦多棘手的事情,交到他的手上,都不成問題。
這樣一來,反倒是讓田家灣的人不知不覺的將他當成了宋家未來的姑爺看。
尤其是在修墳立碑的事情結束之後,老族長看著坐在宋知孝身邊的江一寒,更是直接說道:“沒下聘,也沒有正是相定,可有些事情該提起來的還是不能一直放著,也正好趁著現在大郎在家,這兩個孩子的八字是不是應該合一下了?”
他說著話拿眼睛去看旁邊那桌的宋李氏,宋知孝一口飯嗆在了嗓子裏,坐在女賓席上的宋李氏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從廚房出來本來正打算上菜的綿娘一腳門裏一腳門外,臉頰燒得像是被放在火上烤著一樣。
“這在孝期中,這親事還要放兩年,可也總不能就這樣一直放著,既然已經定下來的親事,哪怕是口頭上定下來的,也不能這樣草率,這畢竟是大事,合了八字,問了名,納了彩才算是正式將親事定了下來,你說是吧,小江?”
他說這話的時侯目光不經意的掃了一眼裏長。
江一寒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看宋知孝和宋李氏,目光最後落在站在廚房門口的綿娘身上。
綿娘下意識的後退一步,躲回了廚房,遮住了自己的身影。
站在她身後的雲娘將一切看在眼裏,心裏的一個念頭一點一點的冒了出來。
院子裏,裏長被老族長掃了那一眼,頓時心領神會,兩個人別的事情上不見得多有默契,這件事情上卻是默契十足,隻因為兩個人都抱著同樣的心思。
都是為了綿娘好。
“三叔這話說得沒錯,一直這麼放下去的確不是個事,還是定下來的比較好,到底是終身大事,不能就這麼稀裏糊塗的,綿娘是個好孩子,小江,你可不能辜負她。”
他說到後來,竟然是將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看著江一寒點頭,鄭重承諾:“我定不會不會辜負綿娘的。”
裏長這才看向宋家母子:“嫂子,大郎,你們的意思呢?”
宋李氏眨眨眼睛,氣笑了,兩個人話裏話外將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才想著來問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