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訓了?
還是自己那個溫柔和順的妹妹。
宋知孝笑了。
站起來走到豆腐房,掃了江一寒一眼,發現對方正好整以暇的看著綿娘,也將綿娘罵人當成了一件稀奇事。
宋知孝搖了搖頭,走過去代替了江一寒的位置,綿娘麵沉如水,繼續下去說不定適得其反,江一寒識趣的讓開了。
隻是對上宋知孝打趣的目光,嘴角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來。
宋知孝看的稀奇。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江一寒這副無奈的樣子。
一邊往鍋底添柴,一邊仰著頭看著自己的妹妹。
綿娘被他看的火大,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嚇得他連忙收回目光。
熱氣熏騰,年輕的女娘冷笑著望著眼前的豆腐包。
宋知孝不經意間抬眼,被這個笑容嚇到,總覺得妹妹是在算計著什麼。
隨即搖頭,暗笑自己想得太多,綿娘是什麼人,真的是一團棉花,對人最是包容大度,尤其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想太多了。
宋知孝雖然接過了江一寒的活,可是卻還是不甘心,坐在燒火用的小板凳上,不一會就靠著牆打起了瞌睡,綿娘光顧著忙手上的活了,聽到呼嚕聲的時候,灶坑裏的火都要滅了。
趕緊添了一口柴禾,掐著腰看著兄長,綿娘第一次,有了恨不得一腳踹過去的人。
叫了兩聲,都沒將人叫醒。
好了,忙幫不上,反倒礙事,這個當哥哥的就是故意的。
綿娘正想著該怎麼樣才能將自己裝睡的哥哥叫醒,江一寒走了進來,一扯胳膊,將人拉到了自己的背上:“我先送他回去。”
綿娘還能說什麼,總不能說不用管他,他就是裝睡。
隻能看著江一寒將人背走,沒好氣的踢了一下那隻小板凳。
哼!這可真是她親哥。
也就隻有江一寒才會真的認為他是睡著了。
江一寒背著人進了屋,往炕上一放,輕哼一聲道:“裝得太過了,綿娘都看出來了。”
綿娘叫不醒的人睜開了眼睛,說道:“別說風涼話,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
江一寒當然知道他是為了自己,要不然的話,也不會配合著將人背過來,就是擔心綿娘會被惹急了。
宋知孝脫掉鞋子上了炕:“我是不管了,你去吧,機會是給你了,別說我不夠兄弟情義,能不能把我機會就看你自己了。”
他是為這兩個人操碎了心,換做是今天早晨,不,應該說是昨天早晨了,換做是昨天早晨,他還根本不會這麼做,是裏長的話讓他心緒難安,恨不得現在就讓綿娘過得輕鬆幸福起來,不用在這樣勞累操心。
可惜,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有錢了有地位了就能解決的。
綿娘居然還想將豆腐做下去。
“她不喜歡被算計的感覺。”
“誰都不喜歡被算計的感覺,可我是她哥哥,自然一切都是為她好的,還有啊,江一寒,江公子,江大人,您老真是讓我刮目相看,竟然連怎麼討好女子都不會做。”
宋知孝想著妹妹的不假辭色就替江一寒頭疼。
明明文武雙全的一個人,卻偏偏敗在了這個上麵,說出去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你又比我好多少?”
江一寒扔下這麼一句話,宋知孝還未來得及反駁,他就已經走了,圖剩下宋知孝翹著二郎腿歎氣:“倒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誰也沒比誰強多少。”
在花叢中往返自由,手段高超的那是顧驄蕭宗羨等人。
沒了人打下手,綿娘難免要忙碌一些,不過她習慣了,也沒覺得有什麼,隻是心裏免不了將兄長一頓埋怨。
明明是自己的親哥哥,卻一副恨不得現在就將她立刻嫁出去的樣子。
實在是多事又討厭。
綿娘正在氣頭上,眼看著水沒了,拎著水桶去打水,一轉身,江一寒卻走了進來,不防一下撞進了人家懷裏。
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懷裏是柔弱嬌小的女子,綿娘身上特有的草木氣息毫無預兆的撲進鼻子裏,江一寒忘了動作,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
綿娘不比江一寒好多少,額頭鼻尖所觸,是男子堅實的胸膛,男子凜冽的氣息強勢而霸道的包圍著她,綿娘臉色通紅,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連忙後退一步想要離開,卻被江一寒抓住了手腕。
男人之前還說不要逼她太緊,現在卻完全舍不得鬆手。
綿娘咬著嘴唇讓他鬆手,聲音卻低得連自己都聽不清。
“——阿——綿。”略有遲疑的停頓,他從來沒有這麼叫過她的名字,一貫清冷的聲音是已經到臨界點的克製。
久違的小名,莫名的親近,讓綿娘心悸,可是更讓她慌亂的是男人的聲音裏的壓抑。
她試著甩開男人的手:“放手,男女授受不親!”
她用義正言辭來掩飾自己的失態,隻是卻始終不敢抬頭看上一眼,所以,看不到男子臉頰耳根比她眼色更深,眼神比她更加無措。
“阿綿——”這一回順暢了許多,少了笨拙,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和欣喜。
“阿綿。”他像是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一遍又一遍的低聲耳語。
綿娘心頭惱怒,抬起頭想要糾正他,嗬斥的話到了嘴邊上卻遲遲說不出口,男子一貫冰冷的眼神此時此刻卻像是燃燒著一簇火苗。
正在以燎原之勢席卷一切。
讓綿娘忘了所有。
灶坑裏的木柴燃燒起來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遠處田裏的蛐蛐青蛙叫聲連成一片。
安靜又呱噪的夏夜,清晰又急促的心跳聲鼓動著彼此的耳膜。
突兀的雞叫聲響了起來,打斷了這片寧靜曖昧。
綿娘像是被燙到一樣掙開了江一寒的束縛,退後兩步讓自己離開那個溫暖堅實的懷抱。
轉過頭,臉上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了一樣,恨不得潑上一桶涼水讓自己清醒清醒。
江一寒望著陡然空了的手和懷抱,悵然若失。
柔軟的觸感,清新的氣息,女子低垂的頸子,讓他的心軟的一塌糊塗。
哪怕是此時正心慌意亂,可還是走上前去給綿娘道歉。
“對不起,阿綿,是我一時忘情,不能自已。”
知道她心中的忌諱,所以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的身上,事實上也的確是如此,不肯鬆手的任是他,若不然,隻怕綿娘早已經逃離。
綿娘久久不語,江一寒的心不由得七上八下,竟然比當初在大殿之上與榮王對峙的時候還要緊張。
“不怪你!”蚊子一樣大的聲音傳來。
“啊?”江一寒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不怪你。”綿娘清了清嗓子,掩飾著自己的不自在。
她自己也不是沒錯,並沒有到不能逃離的地步,當時江一寒的手勁雖然大,可若是有心,她還是能掙脫的。
就像是剛才那樣,可自己為什麼沒有堅持呢?
綿娘陷入了疑惑當中,卻沒有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江一寒的身上,她還不至於連這一點擔當都沒有。
江一寒這一次終於聽清了。
女娘的聲音如涓涓流水,讓人心境遼闊。
這一瞬間,江一寒心中所有的負擔都放下了,上前一步,又叫了一聲“阿綿。”
他笨拙的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明明這個時候應該訴衷腸的,可是千言萬語卻好像都抵不住這一個稱呼。
卻被綿娘狠狠瞪了一眼:“不許這麼叫!”
燭光倒映,綿娘的眼中波瀾重生,這一瞬間,那雙杏核眼美到了極致,讓江一寒的心跳刹那間失衡。
“阿綿?”他像是一個不長記性的小孩子,綿娘的嗬斥抵不過這兩個字在唇齒間翻滾的親近和溫存。
綿娘拿他沒轍了,怒極反笑:“我真是錯看你了!”
虧她以前還當他是諄諄君子,現在才發現,這個人其實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無賴。
江一寒不以為杵:“我隻在私底下這麼叫你,人前絕對不這麼叫。”
綿娘冷笑:“人前人後又有什麼區別,你不都是在耍無賴?”
“你的意思是我在人前也可以這麼叫?”
江一寒湊過來,臉上掛著孩子一樣明亮的笑容。
綿娘手中的鍋鏟換成了笊籬,一伸手,直接擋住了那張笑臉:“你已經很無賴了!”
還想怎麼樣?
隔著笊籬看著綿娘紅透的臉,讓江一寒想起了自己家裏那兩株紅梅盛開的景象。
寒梅傲骨,江一寒不得不將手壓在自己的胸口上,才能控製住內心的劇烈心跳。
綿娘被他盯得不自在,將笊籬放到鍋台上,轉身去拎水。
江一寒快她一步,拿起水桶就走:“我來。”
看著他走出屋子,綿娘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來。
用雙手狠勁的搓了搓連,還沒等她內心的焦躁緩解下來,江一寒就拎著水桶回來了。
綿娘的嘴角抽了抽,看這家夥恨不得連輕功都用上的架勢,從來沒有這麼後悔將水缸放得那麼近,若不然,這個家夥哪有這麼快回來。
連忙轉過身去,拿起笊籬,佯裝無事的繼續幹活。
江一寒進來將水放下,連忙又去添柴。
隻是下頜上低落的水珠險些出賣了他剛才讓自己冷靜下來的辦法,抬起頭心虛的看了綿娘一眼,見她,沒注意,這才又連忙低下頭來,繼續幹活。
他不再抬頭,注意力也終於從綿娘的身上轉開,綿娘握著笊籬的手不再青筋暴起。
終於可以安心幹活了。
綿娘拿起手巾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