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宋李氏氣得忘記了該說什麼,還是宋李氏已經習慣了什麼事情都由著別人幫拿主意,還沒等她有所表示,宋知孝已經點了點頭,道:“三爺爺,和老叔說的都有道理。”
宋知孝說完之後看了母親一眼,雖然覺得自己就這樣跟著別人一唱一和的將妹妹的親事就這麼訂下來不太好,可是若是不及時做了決定,恐怕母親又要有各種意見,
他給自己找了借口,一個情非得已足以減輕對母親的負罪感。
隻是當轉過頭去,看到廚房門口妹妹悵茫的神情的時候,知道自己一回應該好好去找妹妹談一談。
眾人這麼說也不過是一個提議,事情卻不能真的這麼草率就定下來。
江一寒也好,還是宋家也好,都有很多需要準備的。
老族長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這件事回去好好和你家長輩商量一下。”
知道內情的裏長和宋李氏不由得看向江一寒。
宋知孝也有些好奇,想要知道江一寒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我家裏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男子一句話換來眾人一陣唏噓,族長暗恨自己不會說話,神色有些尷尬。
欲要說點什麼,張了幾次嘴,卻找不到合適的說辭。
最後還是江一寒先開了口:“雖然我家裏沒有父母長輩做主,不過該走的禮節流程一點都不能少,主事和媒人大家更不用擔心。一定不會落了宋家的名聲。”
宋李氏手裏還拿著筷子,聞言思量了片刻,說道:“其實,一切從簡就好,不需要大操大辦。”
她本意是想要說綿娘畢竟是嫁過人的,再次議親,就是怎麼簡單怎麼來就行,鬧得太大了,風言風語的又不少,尤其是她的心裏,還是覺得綿娘不該嫁人,最起碼不應該嫁江一寒這樣的人。
隻是眾目睽睽之下,老族長和裏長三言兩語就將她架到火上來烤,她說話不得不有所收斂。
尤其是她也漸漸感覺出來,自己隻要說一句綿娘不好,這些人就說不上有多少句話在等著自己。
她一張嘴說不過這些人,幹脆不再提這些事情。
她看著江一寒,覺得他的心中應該是跟自己一樣的想法的,畢竟求娶一個曾經嫁過人的女子,也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情。
宋知孝正要反駁母親,江一寒卻率先開口:“姑姑,話不是這麼說,終身大事,如何能草率,而且,我願意給綿娘最好的一切。”
天邊一片火燒雲,籠罩在江一寒的身上,仿佛給這個一貫清冷淡漠的人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芒,那雙一向無波無瀾的眸子,卻在說到綿娘的時候,異常的溫暖柔和。
宋李氏微微失神。
廚房裏,其他人擋在門口,聽著江一寒說的話,神情都微微有些變化,轉而看向人群當中的綿娘,眼中不乏羨慕。
雲娘伸出手摟著綿娘的肩膀,小聲說道:“你可別糊塗,看看,這才是真心想要對你好的人。要珍惜!”
珍惜嗎?綿娘探出頭去,卻不想正對上一雙深邃多情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帶著安撫的意味。
綿娘心中一顫,迅速縮回頭去,像一隻小烏龜一樣,將自己藏起來,胸腔裏心跳的厲害,似乎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將手中的菜交給別人,可轉過身去,腦海裏卻一片空白,唯留下那雙眼睛。
她曾經見過那雙眼睛殺氣凜然的樣子,也曾經見過它淡漠涼薄的看待身邊的人,更曾見識過它毫無光彩隱藏自己的模樣,兩個人坐在房頂,輕鬆偷閑的時候,那雙眼睛流露出來的放鬆和疲憊。
她願意麵對那樣的江一寒,或者說是江停,願意看到他在自己麵前流露出各種情緒和心思。
可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他用這樣的目光看著。
而且還是不止一次。
綿娘這幾天每每麵對江一寒的時候,都能捕捉到他這樣的神情,讓她心緒煩亂,緊張的隻想要逃離。
落荒而逃的次數多了,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大對勁。
可是憑著綿娘的經曆,她又實在是想不出來個中緣由,暫時能做的,也隻剩下逃避了。
可是江一寒就住在這個院子裏,兩個人低頭不見抬頭見,這不是說躲就能躲開的事情。
雲娘混在廚房裏,她覺得自己現在饞,吃相不好看,說什麼也不肯去外麵跟大家一起吃。
就坐在廚房裏,看什麼順眼吃什麼。
廚房裏都是走得親近的人,也沒人笑話她,搬了凳子讓她坐到一邊去,還省得在外麵被磕了碰了。
這會兒人都出去了,就剩下她跟綿娘兩個,坐在一起,阿雲又忍不住去端量綿娘,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外麵的說笑聲傳來,以前都覺得綿娘可惜了,命苦,現在倒是一個個都覺得綿娘是個好命的,後福無窮,不過倒是沒有人再提起梅家的人,挺高興的場合裏,誰也不願意提起那家人家煞風景。
“你說說,你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對這個小姐妹,雲娘總有操不完的心,哪怕是明知道綿娘外柔內剛,很遇到事情很有主見,可還是會忍不住去操心惦記。
“我沒怎麼想。”
綿娘扒拉著泡了豆腐湯的米飯,在張師傅那裏學來的手藝,做出來的豆腐味道很好,已經成了宋家飯桌上必備的菜品。
以前誰家有點什麼事情,掌勺的都是年紀大的嬸子大娘,她們做菜經驗更豐富,味道也更好一些,自從綿娘在張師傅那裏開始學廚,她就從打雜的升級成了掌勺的,雖然隻學了十幾道,有些還是鄉下根本吃不到的,可是,對於這些人來說也足夠了,比那些經驗豐富的嬸子大娘們做的要好吃。
綿娘開始的時候還不敢上灶,總怕給人做砸了,後來推諉不過,也就隻能硬著頭皮去做,還好,沒有做砸了。
雲娘打趣她,不做豆腐也可以改成做菜當廚子。
綿娘倒覺得不見得是她做的好吃,主要還是桃源居大師傅的招牌好用,畢竟大家都以為這菜應該跟桃源居裏的菜是一個味道。
想到這個,綿娘扯了一下嘴角。
她沒有想過將這個當成安身立命的根本,當初弄清楚了張師傅的想法之後,也隻是覺得多一門手藝傍身不是壞事,當然,也有不想違逆了老人家的想法。
老人家脾氣不好,看到她的時候火氣尤其大,她也不敢說個“不”字,現在倒覺得還不錯,最起碼自己做的菜,自己是喜歡吃了,也不像以前那樣,做出來的菜沒滋沒味跟水煮菜似的。
“沒怎麼想是怎麼個想法啊?”
雲娘不甘心被繞開話題,再次開口將小姐妹的心思給拉回來。
綿娘端著碗看著對麵的女子,很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你真是愛操心!”
“你這話說的,還不就是因為是你的事,我才愛操心,換做別人,求著我我都不想知道。”
“我謝謝你啊!”綿娘說的亂沒誠意。
雲娘撇撇嘴角,卻根本不將她的嘲諷放在心上,抻著脖子看了一眼院裏。
轉頭說道:“唉,你別說,這個姓江原來看著不出奇,現在你看看,都穿著一樣的衣服,一眼就能看出來他跟這些人不一樣,你看那氣派,真像是城裏大戶人家的公子爺啊!這麼一看,眉眼還挺俊俏的,挺受端詳。”
綿娘嗤笑一聲:“人家本來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還有,把你的眼睛轉過來吧,這樣看著別的男人,也不怕你們家栓子生氣?”
栓子也坐在院子裏,不過不是跟宋知孝他們坐在一起,反而是跟其他年輕人坐在一起。雲娘看了看,他正被同輩的兄弟們打趣著,也不知道說了什麼,眾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她不以為意:“我們家栓子才不帶生氣的呢,再說了,我這也是幫你看看,又不是幫我自己看,我這眼看著都要成了孩子他娘了,多瞅兩眼也不能怎麼樣!哦,難道真的就是女子就不能看看別的男子,如果真是這樣,那幹脆把我綁在家裏不要讓我拋頭露麵算了,這個世上又不是隻有女子,誰一抬頭還不看到一個兩個的男子呢?看順眼的東西還不能多看兩眼嗎?”
綿娘啞住,半天才說出話來:“你真是……”
她歎了一口氣,略有些無奈,覺得雲娘這是歪理學說,可偏偏又找不到合適的反駁,漸漸就糾結到了另外一個點上:“再說了,那江一寒也不是什麼東西——”
綿娘自己打住了話頭,實在是這話說出來有點罵人的意思。
這一次卻反被雲娘給抓住了短處:“你怎麼那麼護著他?”
“我哪裏護著他了。”
“剛才是在幹什麼,就因為我說了江一寒是個東西,你就趕緊來反駁我,隻可惜你自己口誤,也說錯了。”雲娘湊過去,盯著她的眼睛,不給她逃避的機會。
“哼,我就是故意那麼說的,你想太多了!”
最後一個飯粒吃幹淨,綿娘將碗放在了鍋台上,她現在隻想快點離開這裏,躲開雲娘,再繼續下去,說不定還要被她問出什麼來,卻不想慢了一步,雲娘直接攔在了她的麵前,看出她要走的意圖,雲娘終於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心裏是在乎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