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男孩!”
本來是喜事一樁,卻沒有人能說的出恭喜二字。
榮王妃像是聽到了晴天霹靂,當場呆若木雞。
屋外的高先生胡子上掛滿了白雪,嘴唇已經凍得發白,他微仰著頭,眺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對管事說道:“求神拜佛也不見得能讓人順心如意啊!”
管事還沒等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房門就在他的麵前打開了。
榮王妃走了出來,身後跟著抱著孩子的嬤嬤。
她走到高先生的身邊,微微笑道:“高先生!”
“學生在!”
“給王爺帶句話,本宮想兒子了!”
高先生的三角眼輕輕的動了一下,低下頭應了一聲是。
管事的眼見著榮王妃抱著孩子要走,心中也明白了幾分,想要上前攔著,被榮王妃的目光一掃,頓時退了回去。
還在虛弱之中的水姑娘跑了出來,身上的衣服都沒穿好,跪在後麵求王妃凱恩。
榮王妃回頭看著她,說道:“你是個有福的,不要擔心。”
她抬腳正要走,聽得嬤嬤懷中的孩子還在哭,忽然改了主意,讓車夫將人戴上。
隨即頭也不回的離開,口中卻交代著:“給你家王爺帶句話,本宮一定會照顧好他們母子的。”
這話沒有點名是誰,卻也都知道,一定是對高先生說的。
一句母子,等於是塵埃落定,管事的上前攔人,被車夫踹倒在地,吐出一口血來。
高先生上前將管事扶起來。
屋子裏產婆老媽子小丫鬟呼呼啦啦的全都走了出來,一個一個的臉色在雪夜之中顯得格外的蒼白。
高先生抬眼,厚厚的雲彩散開了一片,一點月光從裏麵傾瀉出來,雪要停了。
禦書房裏,張總管稟告了皇帝外麵的情況,皇帝手邊的折子摞成厚厚的兩摞。
各自分開,一多一少。
皇帝抬頭,望著他笑道:“不急,一會還有消息傳來!”
張總管立在一旁,安心等著。
他其實並不能安心,這是一個老人精,曆經三朝,風風雨雨也算見識過不少。
可人似乎就是這樣,年輕的時候,懂得少,更多的是憑著一腔孤勇,年紀大了,懂得多了,知道怎麼保全自己,可這膽子也變小了。
懂得多了,顧慮就多了,沒有那一腔孤勇,什麼事情都能想到最壞的結果。
膽子可不就是小了麼。
可是就算是膽子再小,又能怎麼樣呢,他已經深陷其中,作為皇帝的身邊人,這種事情就逃不掉,也不要想逃。
隻能一心一意的守著主子,他想做什麼,自己就做什麼,他需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他是無根的人,卻是一個有心的人,有忠心,哪怕是腦子裏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可還是要堅定不移的站在皇帝的身後。
誰讓他是奴才呢!
相比的,皇帝到是很有雅興,他甚至寫起了字。
寫完了將張總管叫過去:“你來看看,這是朕給江停的孩子取的名字,怎麼樣?”
張總管一愣,困惑的說道:“小江公子的孩子,他的親事現在都沒著落呢?陛下您莫不是忘記了?”
“親事而已,急什麼,等一切塵埃落定,世家貴女,還不是隨便他挑,成親生子,也就是轉眼間的事情而已。”
他笑伺候自己的這個老太監太過迂腐,比書生還迂腐。
張總管隻能擔了這個名聲,走過去,看著紙上的字,念道:“江阜?”
皇帝點點頭:“沒錯,民康物阜。朕的皇長子名為康。”
張總管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了,隻能喃喃的說道:“這,這是天大的殊榮,小江公子,不,江太傅泉下有知,定然瞑目了。”
皇帝輕輕的搖搖頭,也不知道是讚成還是不讚成。
約麼等了兩刻鍾,禦書房裏多出了一個人,送來了一封信,信上隻有四個字:一舉得男!
皇帝將紙放在紅燭上點燃,張總管連忙將灰燼打掃幹淨。
皇帝陛下朗聲說道:“傳江停來見朕!”
忠勇侯府。
非常時期,顧家男丁本來是輪流守在靈前的,說是輪流,其實也不過隻有三個人,顧驄的兩位伯父,以及病懨懨的顧家大公子顧騅。
顧騂和顧驄全都不見蹤影。
今晚本來是顧守夜,顧家大伯卻將兒子叫了過去,並著弟弟一起,商量著朝堂上的事情。
“都在為榮王爺求情,勸諫今上明察秋毫,勿要冤枉了榮王爺,寒了一中臣工的心,那些人在禦書房門口,已經跪了多少時日,就隻咱們家閉門不出,這樣不太好吧。”
“所以呢,你們打算怎麼做?”連日來的操勞讓顧騅臉色蒼白,更顯清瘦。
雖然顧驄臨走時將掌家大權交於他,可他到底是體弱多病,力有不逮。
“我們能怎麼做!”兄弟兩個交換了一下眼神,顧家大爺望著兒子說道:“人家都跪在禦書房門口替榮王求情,就隻有我們忠勇侯府一直閉門不出,現在做什麼都晚了,總不能人家一個個的都病倒了送回家,我們再過去繼續跪著吧?”
“也不錯,你們不是一直惦記著?”顧騅的精神有些疲累,態度也就不是那麼好。
“你還說,當初我們就要去,結果被你攔在家裏,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現在再去還有什麼用,還有啊,你那兩個弟弟,也不知道一個一個心裏都是怎麼想的,這個時候完全可以置身事外麼,結果就這樣帶著兵前去支援,擺明了跟榮王作對,能有什麼好處,虧得顧驄那個混賬東西還是王府正兒八經的女婿。恐怕真的出了事,就算是榮王府的女婿的身份,也保不住他,可不要忘記了,他的妻子不過是一個庶出的女兒。”
“難道和皇帝陛下,天下百姓作對,就有好下場了嗎?”
“你-——這話說得,我幾時說過要和皇上作對?”
“一心一意的想要去為榮王求情,表明立場,難道不是與皇上作對嗎?”
顧二爺被侄子說的啞口無言。
顧家大爺一拍桌子,指著兒子的鼻子罵道:“混賬!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顧驄的婚事當初還是你爺爺親自定下來的,難道你能說他是想要與誰作對不成?”
“爺爺當初隻是虛與委蛇,緩兵之計,也就隻有你們看不出來。”
顧騅難掩激動,他不明白同樣是顧家子孫,自己的父親和叔叔怎麼就能愚蠢到這步田地。
連顧騂都知道這種時候一定要跟顧驄站在一條線上,也就隻有他們,還在心心念念的真的想著投靠榮王。
兩個弟弟原本是顧忌他的身子,這才留他在家,臨走的時候,顧驄還在叮囑,隻要看好這個家就行,千萬不要讓榮王府的人有了可乘之機。
沒想到他看家,最先要看好的就是自己的父親和二叔。
顧家二爺見顧騅發火,心中不屑,不過卻還是好言勸道:
“騅兒,你是誤會了,你父親與我怎麼是那個意思,我們隻是覺得咱們不能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一張賭桌上,咱們也不見得是真的要去求情,或者說是做些什麼,隻需要遞過話去,讓榮王府知道,我們其實也是跟他們一條心的就行。”
“騎牆?父親,二叔,你們覺得這種左右搖擺真的會有好下場嗎?”
“這怎麼能算是左右搖擺呢,咱們又不是通風報信,隻是大家再怎麼說也是姻親,是一家人,讓榮王爺那邊知道咱們的親戚情意不會斷了就行了。”
“晚了,已經斷了!”
“啊?你做了什麼?”
“我沒做什麼,做事的是老三,他已經將自己的妻子,包括榮王府所有的陪嫁下人,都給軟禁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今天上午我還看到老三媳婦站在靈堂前來著。”
“就在她關心了你們的身體之後!”顧騅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你們找人監視我們?”
“不是監視你們,隻是保護你們!”顧騅看著自己父親和叔叔的臉色,心裏總算是暢快了一些。
這兩個人本來就不是能成大事的主,這些天一直在遊移不定,想要鑽空子,若不是自己盯得緊,早兩天就跑出去了,偏巧今天被蕭婉茵逮住,隻說了幾句話就將人煽動了。
顧騅想到這兩位長輩就直搖頭,心中此時此刻才是真的覺得爺爺將爵位傳給顧驄是對的。
“顧驄,他不是已經出發去西北了,又怎麼會知道我們的事情。”
“他人不在侯府,不代表侯府的人和事就脫離了他的掌控,不要忘記了,他現在才是皇上禦筆親封的忠勇侯!”
顧家大爺和顧家二老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的難看。
顧騅起身,對自己的父親和二叔說道:“我已經累了,準備先回去休息,你們若是還有事情,就盡管商量,隻是作為子侄,我必提醒你們一句,隻有一家人才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不管是出了什麼事,一筆寫不出來兩個顧字,沒有人會自動把我們分開,顧驄和爺爺百般籌謀,就是為了保住爵位,保住咱們這個家裏的每一個人,你們若是作死,請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