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並沒有到臨產期,卻因為這樣一番折騰,那女子承受不住,竟然就有了生產的跡象。
榮王妃死死地盯著那女子的臉。
高先生察言觀色,小聲提醒道:“王妃,大局為重,世子為重啊。”
榮王妃轉過頭望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道:“本宮自然知道。”
她轉身,看向那女子,對婆子說道:“帶進去,讓她生。”
一句話,讓眾人知道了該怎麼辦。
兩個婆子連忙扶著人進去,行走之間,放在地上的藥汁被撞灑了,褐色的汁液流淌在地上,很快和地上的血跡混成一團。
榮王妃緩緩地閉上眼睛,丫鬟走過來,扶住她,小聲叫著“王妃。”
再睜開眼,榮王妃的眼中隻有冷酷與絕情。
榮王爺既然將人安排在這裏,自然是早就做好了各種準備。
太醫是經常來的,產婆嬤嬤奶媽都是早就備下的。
剛才被榮王妃帶來的人堵在後院裏,現在將人放出來了,自然是各司其職。
這些人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哪怕是麵對這種突發狀況,也都是井井有條。
榮王妃帶來的兩個嬤嬤守在產床前,死死地盯著。
榮王妃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隻坐在正廳裏,聽著裏屋撕心裂肺的苦寒,一步不動。
端來的茶水換了幾遍,榮王妃卻始終連茶杯都沒碰過。
這一胎是受到了驚嚇才導致有了早產的跡象,裏麵已經折騰了有一陣,還沒看到生產的跡象。
管事站在外麵,提著心,吊著膽的張羅著各項事宜。
高先生始終站在門外,麵無表情的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那張臉嚴肅起來,隻讓人覺得高深莫測。
他想離開,無奈榮王妃剛才下了命令:“既然這麼有心,高先生就守在這吧!”
一句話,讓他動彈不得。
管事得了閑,擦了一把汗,過來跟他道謝,若不是他來得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他微微點頭,稀疏的山羊胡被風一吹,糊在了臉上,更顯滑稽。
若放在平時,一定是一個特別可樂的場景。
可是這場合,管事卻笑不出來。
天邊雲彩越積越厚。
很快有雪花飄落。
高先生看了一眼凍得瑟瑟發抖的管事,困惑的問道:“你不必站在這裏吧。”
他才是罰站的那一個。
管事搖搖頭道:“不瞞您說,我還是站在這裏,心更踏實一些。”
他忐忑的望著房門,內心十分矛盾。
想了半天,心裏也沒有個著落,不得不湊過去低聲詢問高先生:“您說,這孩子究竟是生下來的好,還是生不下來的好?”
王爺不在,若是這孩子生下來,王妃一怒之下做出什麼決定,他們院子裏伺候的這些人恐怕也難逃被滅口的責任,可若是孩子和水姑娘有個三長兩短,將來王爺回來,他們這些伺候的一樣不得善終。
雪花落在臉上,化成了水,順著額頭上流到了眼睛裏,高先生眨著眼睛,不經意的說道:“最好是生個女娃娃。”
管事如醍醐灌頂,可不是麼,若是生下一個女娃娃,王妃不會發怒,水姑娘母女的性命也一定能保全,雖然說王爺會失望,可是一旦塵埃落定,這種事情,就算是王爺也是無可奈何。
這麼一想,他立刻雙手合十,口中喃喃有詞。
高先生著耳細聽,才聽清楚他竟然是將滿天神佛都求了個遍,隻求水姑娘這一胎能給榮王爺生個郡主出來。
高先生翹了翹胡須,也學著他的樣子祈禱,不過他所求的卻是一個男娃娃。
皇宮裏,跪在禦書房門口的臣子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去。
旁邊候著的太醫和太監都早有準備。
上前檢查過後,確定病情,立刻抬走,送至家中去治療。
正是春寒料峭之際,這些人已經跪了幾天,早已經扛不住了,最先倒下的是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老臣子,眼看著朝中的重臣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皇帝不為所動,隻在禦書房裏照常批閱奏折,由著他們跪下去。
跪倒今天,禦書房外麵隻剩下一些身強力壯的。
可就算是這樣,也有人漸漸支撐不住了。
其中自然有皇後貴妃的父親,她們為自己父親操心,枕邊風自然早已經吹過,無奈皇帝君心如鐵,誰若是幫著自己的父親求了情,立刻就冷落起來。
後妃之中再也無人敢說話。
有另辟蹊徑的,求到太後跟前,卻被更快的打發了,太後隻在佛堂念佛,聲稱不會插手朝政。
等求情的人一走,立刻讓人傳訊給自己家人,不管別人說什麼,他們都隻站在皇帝這一邊。
比起包藏禍心的小叔子,顯然自己的兒子更為重要。
隻是太後娘家式微,自己兄弟子侄,早已經被榮王排擠出權力中心,手中沒有太大權柄,能幫皇帝的有限。
若不然,也不會由著朝政被榮王把持著。
太後吃齋念佛已經很久,這一次,尤其誠心除了每天的早中晚課以外,甚至還在抄經書。
隻為菩薩真的能保佑她的兒子達成心願,可是聽說臣子們一個一個的病倒,太後的心裏也逐漸慌亂起來,這樣一折騰,朝堂上隻怕是空了大半,不知皇帝又要如何應對。
眼看著天黑了下來,門外大雪紛紛,那些口口聲聲榮王是清白,功在社稷的大臣們又倒下去了一篇,隻剩下兩三個還跪在那裏。
皇帝陛下表現出極好的耐心,隻是讓他們跪著。
身在碧水宮的蕭宗羨聽到這個消息,喝下杯中的美酒,笑得張揚而瀟灑,對身邊的小太監說道:“朝堂之上這一下恐怕要空了大半,不知道我們的皇帝陛下該如何自處,他這個皇帝,真的要成為光杆皇帝了,哈哈哈哈哈哈——”
身邊的小太監是被江停收買來的,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攥在王妃手中,已經跟蕭宗羨打了招呼,完全可以信任。
蕭宗羨不疑有他,見他聰明伶俐,不輸自己身邊原來伺候的人,用著也還算順手,也就將人留下了。
小太監笑嘻嘻的說著恭維的話,直將他奉承的渾身舒坦,心裏多少的不舒服都煙消雲散。
“等著,等著本世子出去,就將你要到身邊伺候著,也省的在這裏被人欺負,遭人白眼。至於你的家人,自然也不會虧待他們,給他們點本錢,做個買賣,或者捐個官,你們家也算是光宗耀祖,好日子在後頭呢!”
小太監喜不自勝,連忙跪下謝恩。
蕭宗羨洋洋一笑,十分得意,仿佛自己已經走出了碧水宮的大門,回到家中,溫香軟玉在懷。
天牢裏的榮王爺時刻關注著這件事,牢頭將外麵的情況一一彙報給他。
他沒有立刻說話,心裏也在琢磨著同樣一個問題,若是等這一批肱骨大臣全部倒下,皇帝又要如何收拾場麵。
朝堂上真的空了大半,恐怕才是好看。
府中謀士大半也是這樣想法,一旦這些人倒下,整個國家的運轉恐怕都要癱瘓。
皇帝陛下就算是三頭六臂,天神下凡,恐怕也是沒轍。
既然上書證據皇帝陛下都摁下不查,那就隻能這麼耗著。
“隻是顧侯已經率兵前往西北,戰事恐怕沒有咱們預料當中的那樣容易。”
沒有誰真的將希望方在顧驄身上,榮王爺的這個女婿跟榮王府總是不對付。
原本以為他這個時候就算是不站在他們這一邊,也會保持中立,畢竟就算是皇帝陛下,對他也沒有多好,而且,他還在孝期當中,之前還說要扶靈柩回鄉。
沒想到戰事一起,他竟然直接披甲上陣趕往西北。
這人到現在也沒有跟榮王府通過氣,是敵是友,似乎已經分明。
這門親事,算是白做了!
榮王爺閉上眼睛,思量片刻,卻又忽然睜開雙目,眼中一片陰騭:“不好,皇帝小兒奸計恐怕要得逞!”
禦書房的門口,又有一個人倒下去了。
照例是診脈之後送出去。
隻剩下兩個人,仍舊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裏,正是榮王府的兩個女婿。
兩人正值壯年,又跟榮王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自然不能輕易退卻,倒好像是誰跪的久誰就孝順一樣。
天已經黑了,小太監們一仰臉“又要挨一宿,也不知道誰才先倒下?”
“不知道,若不是總管管得嚴,恐怕還能下下注,現在倒好,隻能在這邊幹瞪眼的陪著。”
“陪著唄,誰讓咱們就是幹這個的,冰天雪地裏又不是沒挨過,就是苦了這兩位金尊玉貴的爺了。”
“三個女兒,三個女婿,三門姻親,就隻有顧家閉門不出,不參與進來,顧侯已經率兵趕往西北,這麼看來,忠勇侯府還是忠君愛國。”
“哼,老侯爺遠見!”
兩個人正說著話,就見一個身影倒了下去,兩雙眼睛同時亮了起來,口中叫著太醫,連忙奔著過去,又是一通忙碌,將人送走了,轉身去看剩下的那位。
太醫忽然覺得不對,走上前去,小聲呼喚,並沒有換來回答,輕輕一推,人卻倒在了地上。
“凍僵了!”
與此同時西郊別苑的產房之內,終於傳來了孩子的一聲啼哭。
榮王妃動了動僵硬的肩膀,兩個嬤嬤手中抱著孩子,來到了她的麵前。
榮王妃語氣淡淡的問道:“男孩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