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瀲香砸到的人是顧百福,顧武剛回來,他不敢大意,出去找了他兄弟,讓他去找人,自己就又匆匆趕了回來。
哪想到還沒進院,就被一根笤帚給砸中了。
捂著腦袋進了院子,想要找到罪魁禍首,卻看到瀲香從麵前經過,看到他,還笑嗬嗬的打了一聲招呼。
他狐疑的看著瀲香,若是沒記錯,這笤帚,分明是她用的,可看起來又不像是她扔的。
他目光一掃,顧武正站在房門口,抱著雙臂看著他。
顧百福心裏晃了一下:一個笤帚能輕易的扔出門外,想來不是那個走起路來一步三搖的瀲香做的,倒更像是顧武,才有的力氣。
若是顧武扔得,倒是不好計較了,不過也不能讓事情就這麼過去,他揉著腦袋笑著調侃:“不是我說武爺,這天大的火氣也要消一消,不然的話傷人傷己,多不劃算。”
顧武似乎也沒想到自己背了這口黑鍋,立刻拿眼睛去看瀲香,瀲香早已經偷偷溜走。
顧武抿了抿嘴唇,說道:“是我手上沒個輕重,對不住了,管家。”
“沒,沒事。”顧百福表現的很大度。
綿娘將裏長媳婦和阿雲娘送到各自家門口,又幫著她們將東西搬到屋裏去,這才轉回家和宋李氏報了賬,拿出新買的粗布,給宋李氏講了張師傅說的話。
宋李氏什麼都沒說,隻將布料拿過來,量了量,就開始做活。
幹活戴的帽子和圍裙算是好做的。
讓綿娘將買回來的燒紙放在屋裏的櫃子上。
綿娘還一直惦記著張師傅咳嗽的事情,對宋李氏說道:“那張師傅咳嗽的實在是厲害,我現在去地裏弄點蒲公英,回頭讓寶盛帶回去給他泡水喝,您看怎麼樣?”
宋李氏抬眼看她,綿娘迎著她的目光任她打量。
宋有福愛抽煙,夜裏經常咳嗽,後來綿娘偶然從老人那裏知道蒲公英泡水可以止咳,就去弄來晾幹,給阿爹當著茶葉泡水喝,果然,宋有福的咳嗽後來慢慢止住了。
綿娘今天看到張師傅在咳嗽,就想起了自己的阿爹,也就想到了這個蒲公英泡水,宋李氏顯然也想到了這件事,眉眼間流露出濃濃的哀傷,看得綿娘心下不禁一片悲戚自責。
頓時有些後悔自己和阿娘提起這個事來,可現在想要再將話收回來依然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張師傅咳嗽的實在是厲害,長此以往,留下了病根,等張師傅年紀大了,隻會更加遭罪。
片刻之後,宋李氏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聽著綿娘言辭間也知道那位張師傅和周管事對自己家的生意多有照顧,她們這個家,什麼都沒有,連拿出一點錢來請人喝個茶,吃點酒都舍不得,也就隻能從別處想著報答人家了。
綿娘見她沒有反對,心裏自然是欣喜的,出了門換上平時幹活穿的衣服,拿上菜刀和筐,出了門去。
剩下宋李氏看著自己手中的布料若有所思。
冰天凍地的,要找點蒲公英不容易,綿娘在雪地裏扒拉夠了,腳上的鞋都被雪水洇透了,凍得腳尖都麻了,十根手指更是伸不直了。
看著天邊落下去的太陽,才想起來自己家裏水沒挑,飯沒做,炕沒少,什麼活還都沒幹,連忙匆匆往家裏跑。
回到家,宋知恩正在廚房裏進進出出,看到她就笑了,對她說道:“阿姐,飯我已經做好了,阿哥的屋子我也收拾出來了,一會挑完水你就將被子衣服的什麼都搬進去吧。”
綿娘心裏存疑,不知道阿娘怎麼就忽然讓自己住阿哥的屋子了,拎著筐去了宋李氏的屋,帽子已經做好了,宋李氏正在挑豆子。
見她進來,問道:“蒲公英夠了?”
綿娘點頭。
“不好找吧,幹幹巴巴的還都埋在雪裏。”
綿娘再次點頭,這個時候的蒲公英自然是不好找的。
她似乎看出來綿娘想要問什麼了,一努嘴,冷淡的說道:“先去挑水,有什麼話,挑完水回來再說。別一會兒黑燈瞎火的,還要你弟弟去和你作伴。”
綿娘扭頭看了看外麵的天,確實是不早了,遂將筐放在地上,連忙走了出去。
到了廚房拿上了水桶就奔著井台去了。
來來回回足有十一二趟,總算是將水挑夠了。
宋知恩也已經將其他活都幹完了,正等著她。
綿娘將最後兩桶水放進了廚房,對著弟弟笑笑,再一次進去看了母親。
宋李氏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是淡淡的,甚至有點冷:
“我不知道人家說的要幹淨究竟要到什麼程度,可這帽子圍裙都要特別做出來,想來也不是好對付的,你弟弟已經將隔壁的屋子收拾收拾,你搬到那裏去住,以後那廂房,就專門用來做豆腐用,有什麼事情,咱們盡量想在前頭,別淨等著人提點,提點的次數多了,遲早有不耐煩的那麼一天,若是那樣,不管你的豆腐做得再怎麼好,人家也是不願意用的。這做買賣是個大學問,誠信更是一個大學問,你長點心眼,好好學著吧。”
她說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和女兒說了這麼多,當即緊閉嘴唇,不再說話。
綿娘心裏倒是樂的,她之前就有想過這個問題,隻是顧念著阿娘和阿哥,一直沒好開口,沒想到,現在阿娘竟然提了,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忙不迭的答應著。
吃完晚飯之後就連忙去收拾東西了。
宋李氏看著她的背影,眼裏又不甘心,不過還是很快壓下去了。
她做不到阿雲爹和阿雲娘那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就維護自己女兒的事情,綿娘和顧驄的事情,始終是她心裏的一根刺,可是她也明白,這個家想要過下去,就要學著將這根刺盡量拔出去,實在是拔不出去的話,那就隻能藏起來,不讓別人看到,也別讓自己看到。
宋知恩過去幫忙,就像宋知恩之前所說的那樣,那間屋子他已經收拾好了,宋知孝的東西,早前也已經被宋李氏一件一件洗的幹幹淨淨疊的整整齊齊的,放進了箱子裏。
隻要將綿娘房間裏的東西搬過去就可以了。
綿娘也沒有多少東西,除了衣服被褥,就是一些隨手用的東西。
很快就搬完了,豆腐房裏的那個小炕上正好可以用來放東西。
姐弟倆站在兄長的房間裏,互相對視一眼,又都別過頭去各自忙碌。
等綿娘將自己的東西規整好,宋知恩要回屋的時候,才扶著門對綿娘說道:“阿姐莫要擔心,阿哥吉人自有天相,很快會平安歸來的。”
綿娘點頭,這是這一家人心頭最大的期盼。
“我一定會好好念書,不讓你和阿哥失望的。”
男孩子十分堅定的向姐姐保證。
綿娘笑笑,道:“你好好念書,阿姐一定會讓家裏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的。”
姐弟倆相視一笑,宋知恩道了一聲晚安,就走了出去。
剩下綿娘自己,環視這間房子。
屋子不大,不過當初給宋知孝和梅嫵做婚房的時候,特地拾掇過。
說是拾掇,其實也不過是刷上一層白灰,貼上兩個年畫娃娃。
年畫娃娃早已經被撕下去了,梅嫵另攀高枝,阿哥充軍發配,當時的那點祝福和願望似乎都成了最大的諷刺。
宋家的是多少年的老房子了,當初為了省柴火,直接兩間房子裏直接搭了一個通鋪。走一個煙囪,不光是省柴火,燒得時候也省事。
綿娘累了一天,收拾好東西,躺在炕上,不一會就睡著了,之前遇到顧武的事情,早已經被她扔到腦後去了。
倒是隔壁的屋子,油燈一直點著。
宋知恩在寫字,宋李氏在做圍裙,旁邊放著的是已經做好了的帽子。
原本放在框裏的蒲公英被捋成了捆,下麵墊著黃麻紙放在櫃子蓋上。
宋李氏看了看小兒子,拿著針頭撥了撥燈芯,說道:“哪天開始,學堂放假?”
“先生說了,在等五天,臘月二十之後就開始給我們放假,一直到過了正月十五再去學堂。”
“那就等到二十,你和我去給你阿爹上墳。”
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燈影上,幽幽的念道:“到過年了,也該給你爹送倆錢花了,活著的時候苦了一輩子,到了那邊,可千萬別因為沒錢,就憋住了手腳。”
宋知恩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
事情敲定了,宋李氏卻靜不下心來, 眼皮子跳得厲害,總覺得似乎要有什麼事情會發生。
又不好和小兒子說,隻能憋在心裏。
倒是又將自己愁了一回。
第二天一早,寶盛來了,趁著他喝豆腐腦的功夫,綿娘去屋裏拿蒲公英準備交給他,可看到蒲公英的時候,自己都楞了一下,捋的這麼仔細,一看就是阿娘的活。
綿娘將心裏的疑問按了下來,拿著黃麻紙將蒲公英包好,拿出去之後交給了寶盛。
“還有點潮,拿回去之後放在炕上,頂多有兩天的功夫,就幹了,搓碎了之後泡水喝,和泡茶一樣,隻是一次隻能泡兩杯水,味道可能有點苦,不過祛火止咳,效果挺好的。你拿回去給張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