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香？
顧武懷疑是自己看錯了，瀲香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他追過去，一把抓住正要離開的瀲香：“你不是收了錢，開了女戶，為什麼還在這裏？”
他將人上下打量一遍，穿著和宅子裏其他的丫鬟並沒有什麼差別，隻是人消瘦了許多，臉頰凹了下去，倒好像是受了很多苦一樣，一雙眼睛也不如以前那樣瀲灩勾人，少了些許風情，這個人就好像不是這個人了一樣。
瀲香大概也沒想到會看見他，她本來正在做事，聽到外麵有人說話就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沒想到正好看到他走過來，想要藏起來已經來不及了，就這麼被抓了個正著。
“一言難盡。”她手上還拿著笤帚，老宅子裏沒有主人居住，精細活就少了許多。
丫鬟仆役也沒有明確的分工，保持這個宅子幹幹淨淨的就是最要緊的活計了。
顧武先去找了顧百福，新奶奶來祭祖，尤其是這位三少奶奶出身還不一般，自然不能糊弄了事。
顧驄讓他打頭陣，是想讓他去看看綿娘一家過得怎麼樣了。
可私底下他卻被老侯爺叫到了病床前，交給了他一筆銀子讓他帶著人將老宅子好好拾掇拾掇。
顧驄是個萬事不操心的，當初將他趕回老宅，名義上打得也是修葺舊宅的名義，他懶得操心，這件事連提都沒提過。
老侯爺和榮王在朝堂上鬥了一輩子的氣，孫子媳婦娶得不如意，可也不願意讓榮王府的人小瞧了去，所以將顧武叫到跟前，一番吩咐。
顧武自是應下不提，一路緊趕慢趕，回到顧宅，首先將顧百福叫來，商量修葺宅子的事情。
顧百福一臉的為難：“武爺，不是我說，您看看，這死冷寒天的，誰能伸得出手去啊，別說是幹活了，就這天氣，你看看，有多少人願意出門？”
顧武頂頂看不上顧百福這副油滑樣子，豎著兩道眉毛淡淡的說道：“這可是老侯爺親自下的令，你敢違抗？”
顧百福還要爭辯。
顧武隻冷笑道：“頂天不超過半個月，三爺就要來了，你自己個掂量掂量，事情辦得不好，你能不能禁得住三爺的窩心腳。”
提起顧驄，顧百福怕了，那位可是真的混不吝，不講道理，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的，連忙說道:“這樣，我那侄女新近訂下了一門親事，他們家兩兄弟就是給人做工幹這個的，我問問，他們有沒有什麼辦法。”
“問問？”顧武也是上過戰場的人，在顧驄麵前又一向得用，一瞪眼睛，到是很有幾分威嚴。
顧百福立刻改了口：“他們一定有辦法，我這就去找人，這就去。”
他連滾帶爬的跑了，顧武想起了瀲香的事情，又覺得頭大無比，心裏不禁埋怨自家少爺當初真是鬼迷了心竅，淨出一些昏招，費力不討好不說，羅亂事一件接著一件。
著人將瀲香叫來，先弄清出了她是怎麼會是。
瀲香進來的時候手上還拿著笤帚。
神情也並沒有什麼怨懟。
微微一福禮，口中說道：“武爺喚我來有事？”
顧武擺手，不願意和她來這套虛的，直接問道：“你剛才說的一言難盡，那現在就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瀲香早就料到他會問這個，可神色間還是露出一絲淒苦。
顧武見不得她這樣，讓人倒了熱水，搬了凳子給她坐下，又將人趕了出去，確定院子裏沒人，才轉回身對她說道：“你放心說，別人不會知道的。”
這些破事本就不足為外人道，顧武想起來當初自家少爺將人贖出來的用意，隻覺得頭又大了一圈。
瀲香喝了一杯熱茶，身體裏有了一股熱乎氣，這才方才開口：“唉，當初離開梅家，我本來拿著路引和女戶證明，正打算往京城去的，尋思著給自己顧輛車，這不是也方便一些嗎？哪想到就上了當受了騙，被人販子給坑了，路引什麼的都被弄丟了，金銀也被盡數騙了去，自己還被綁了起來，要不是那些日子風聲緊，說不定早就被賣出去了。”
顧武冷笑：“你又不傻，怎麼就那麼容易上當受騙呢。”
她是萬花樓裏出來的，別的不說，看人的眼光總要有一些吧。
顧武自然是不相信萬花樓裏的姑娘會被人販子給騙了。
瀲香也十分懊悔：“是啊，你說的這個，我自己也一直在想，當初怎麼就傻乎乎的上了當呢，後來我想明白了，這件事真的不能怪我，首先，能來到萬花樓的人，都是非富即貴，就算是不富貴，也要將自己打扮的像是真的闊佬一樣，我隻看過他們光鮮亮麗的那一麵，沒有看到過販夫走卒該是什麼樣的，再說了，我看的最多的，也隻是你們男人脫了衣服是什麼樣，誰會在乎你們穿著衣服是什麼樣啊。”
顧武捂著臉無言以對，他在軍營待過，一群糙漢子聚集的地方，那裏的人說話已經很直白了，現在聽到瀲香這麼說，竟然隻覺得無言以對。
那些平常人覺得難為情的事情，在她們看來也隻是稀鬆平常的。
“你也用不著這樣，你們這些男人，也就穿著衣服的時候還像個人樣，脫了衣服，全都是他媽的混蛋禽獸。”
顧武不願意承認自己也是她口中的混蛋禽獸，更不願意一直和她討論這個，索性岔開話題問道：“你既然說是被人拐了，又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說到這，瀲香的目光閃了閃，她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想起了那個沉默寡言卻又一雙利眼的男人。
“被人救了。”
“被人救了？什麼人？”顧武心道，她倒是好運氣。
“人販子死了，我們被人放了出來，那人什麼也沒說，隻是告訴我們沒事了，讓我們各自回家。”
她想起那個人的身影和聲音，原本以為自己還會被買入青樓，或者別的什麼地方，再過回以前那種一雙玉臂千人枕的日子，沒想到會峰回路轉，那個人就那麼出現了，逆著光，像是從天而降的神兵。
顧武看到她臉上泛起的春意更加好奇：“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還有，那人販子是被他殺的嗎？”
瀲香回神，連忙道：“人販子，我不知道，那個人的身份，我也不知道，我甚至連他的臉都沒看清楚。”
兩條人命，哪怕是作惡多端的人販子，官府要是追究起來，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顧武懷疑的看著她。
她卻明知道說漏了嘴，可接下來的話卻打死也不說了。
顧武不能撬開她的嘴，心裏卻留意起來，對方身份未明，將瀲香救出來，究竟事真的碰巧，還是有預謀的。
若是前者還好，若是後者，顧武不敢想，這個節骨眼上，若是對方真的衝著主子，衝著侯府來的，簡直防不勝防。
“然後你就回了顧家？”顧武不動聲色的審視著瀲香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眼神。
瀲香點頭說道：“我也是無路可去，萬花樓是肯定不能回去的，身上分文沒有，想要去京城找你們家少爺，也是不成，沒辦法，隻能厚著臉皮回來這裏。”
她沒敢提自己被賭坊的人追著，又蹭著綿娘的車出的城。
偷眼打量著顧武，發現對方神色凝重，心知是自己說錯話引來的猜忌，不由得更加小心。
“顧百福就這樣放你進來了？”
“他當然不肯讓我就這麼進來。”說起這個，瀲香心裏更氣，她當初雖然被顧驄花了大價錢從花柳巷裏買出來的，可名義上還是顧驄的丫鬟，並且不是房裏的那個，回來的時候磨破了嘴皮子顧百福也還是不想留她，若不是她搬出顧驄來，恐怕現在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她世故，複雜，可也隻是與男女情事上知道的最多，會察言觀色巧言善辯而已，說到底，人情世故上卻是差了許多的。
顧武想著這樣的一個人，心中不由覺得好笑，當即說道：“你啊，也就是看起來精明，骨子裏卻傻得厲害。”
瀲香想到自己被騙的事情，也覺得無從辯解，連假笑都扯不出來，怏怏著不想說話。
顧武也不逗她，看著她生了凍瘡的手，說道：“我去和人打聲招呼，以後你就不要到院子裏去做事了，另外再給你安排活計吧。”
尚且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也不知道背後的那個人圖謀什麼，不能將人趕走，隻能等少爺來了再說。
可眼前這個女人，不能將她放在廚房書房這樣的地方，更不能放著人在院子裏胡亂轉悠。
這麼一想，顧武就覺得自己的頭又大了一圈，早知道，就應該拉著顧文一起回來的，也省的自己一個人在這幹著急。
瀲香不管他是怎麼想的，聽到自己不用再在院子裏做事了，心裏自然是高興的。
連忙答應著，出去就將笤帚扔掉了，她細皮嫩肉的，什麼時候做過這樣的粗活，早就幹夠了。
不想笤帚扔得太高太遠，一下子飛出了院子外麵，砸的人“哎呦”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