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挑事

綿娘心下一跳,隨即想起早晨出現在家門口的,也就隻有顧驄的那個隨從了。

她拿不準婆婆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麼。心下一片慌張,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最妥帖。

隻能疑惑地看著婆婆:“什麼人,騎馬的那個,是不是那顧家少爺的跟班?”

“你認得他?”

“見過兩次,上次豆腐翻了就是他們撞得。”

豆腐娘子一雙眼睛牢牢地盯著她,似乎一定要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你上次怎麼沒說?”

“你沒問。”

“你——”

豆腐娘子被她的話噎了一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你也是的,這孩子淋了這麼大的雨,又崴了腳,進屋之後連口熱水都沒喝,有什麼事,不能讓孩子歇歇你再問?你自己也還不舒服呢,非要現在就說。”

梅二嬸頂看不慣她這樣,倒像是巴不得將髒水破在兒媳婦身上,哪有這樣做人家婆婆的。

“就是,大嫂,綿娘這孩子一看就是老實本分的,您這麼說,可別嚇到這孩子。”

新婚的小夫妻,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三嬸覺得豆腐娘子這話就是在挑撥人家夫妻關係,盲也幫著二嬸打圓場。

五嬸也在一旁附和,眼睛卻一直瞄著秀才,自從綿娘進來這屋,秀才就沒說過一句話,他娘這麼審問綿娘,若是換作旁人,不管是向著哪一邊,怎麼也要說上兩句話的,可秀才這模樣,倒好像他才是那個外人一樣,隻是眼裏閃著奇怪的光芒,倒好像是恨不得他老娘能從綿娘的嘴裏問出點什麼。

五嬸心下不由得一嘀咕,看來小夫妻的關係也不是那麼和睦的。

豆腐娘子不願就此作罷,無奈隻要她一開口,其餘三個妯娌就東一耙子西一掃帚的岔開話題,無奈隻能恨恨的瞪了綿娘一眼,閉嘴不再開口。

好在杏花飯做得了,豆腐娘子也是餓了大半天,終於吃上了一口熱乎飯,暫時將那些有的沒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一屋子女眷,秀才一貫是個注重禮義廉恥的,吃過飯就回了自己的屋。

一個家裏,三個病人,要怎麼辦?

梅二叔抓了藥回來,兩公婆索性做了主,讓杏花留下來幫忙熬了藥再回去,豆腐娘子隻是客氣了兩句也就裝作推脫不過將人留了下來,到是綿娘,這樣麻煩人家,很是羞愧,頭重腳輕仍然搶著幫著杏花打下手,不過被杏花趕回自己房裏去了。

梅二嬸回到家裏,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小兒子的房裏,詢問憨子上山尋找綿娘的事情,可惜憨子也隻是簡單說了句“在山上遇到了。”就不肯在多說一句話,眼看著雨停了,憨小子就跟阿爹商量著找人幫忙去把山上的野豬抬下來。

什麼都沒問出來,理應是件好事,隻是梅二嬸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心神不寧,預感著有事情要發生,眼見著杏花回來了,她有心跟兒媳婦念叨念叨,又怕兒媳婦多想,再惹出點不必要的麻煩反為不美,索性將這話憋在了心裏,跟著兒媳婦一起燒開水,等著山上的野豬抬下來。

四百多斤重的野豬,七八個漢子,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弄回來,褪毛開膛卸肉,一切收拾停當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

飯菜做得了,全村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吃著野豬肉就著高粱米飯,香得滿嘴流油,獨獨缺少了秀才一家。

秀才原本是一個很喜歡拋頭露麵的人,他識文斷字,有身份自恃,無論是走到哪裏,都受人尊敬,就算是族老村長,也對他抱著極大的期望,隻是後來生病之後,日日不見好,讓他不在熱衷於這種拋頭露麵的場合,和綿娘的親事定下來之後,他更是足不出戶,生怕看到別人異樣的目光。

因此,哪怕二叔親自來家裏叫他過去吃飯,他依然拒絕了。

沒辦法,梅二嬸隻能直接端著三個人的飯菜過來,彼時,綿娘正伺候著豆腐娘子翻身。

綿娘本就尚未退燒,渾身乏力,饒是豆腐娘子不是身形笨重的人,一番動作下來,也累的她滿頭大汗,連帶著腳腕上的傷也更疼了。

看著豆腐娘子眼皮沉沉,半點不用力配合,梅二嬸的眼皮跳了跳,話到了嘴邊沒改了口。

“你們一家三口都過不去,我隻能端著送上門來了。”

木製的托盤裏放著的是兩大海碗的豆角燉肉和滿滿一盆的高粱米飯,直接放在了屋內的那張八仙桌上,又和綿娘合力將八仙桌挪到了床前。

“怎麼樣,綿娘好點了麼?”

梅二嬸雖然是在詢問綿娘,目光卻有意無意的掃過豆腐娘子,就是在提醒她,她兒媳婦還病著,輕點折騰人。

“二嬸,吃過藥發了汗,好多了。”

綿娘氣息不足,聲音越發的軟,軟的讓人心疼。

“那更要好好歇一歇,要不這藥不是白吃了麼,你婆婆不心疼這份錢,你二嬸還心疼呢,嫂子你也是的,翻個身換個位置,就不能讓二郎來幫個忙。”

“翰林是男子,又是讀書人,要講禮數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綿娘的藥錢是梅家二叔出的,噴香流油的大塊肉和滿滿一盆的高粱米飯放在那,就算豆腐娘子一貫嘴上不吃虧,此時也難免有幾分底氣不足。

“自家老娘,他講究個啥哩,再說這是盡孝的事情,正正經經的禮數,他有什麼避諱的?”

綿娘拿著碗筷剛走到門口就被梅二嬸接了過來,她轉身又出去叫秀才吃飯了。

梅二嬸看著她一瘸一拐的出了屋,轉而對拉著一張長臉的豆腐娘子說道:“大嫂你有什麼事,就先挨一挨,晚上我和杏花忙完,我們兩個過來一個。大嫂,不是我說你,你也是有閨女的人,你家閨女也在人家做媳婦,你也想想,今天的事情要是換做人家這麼對待咱們嫵娘,你生不生氣,心不心疼?“

“他們敢?”豆腐娘子眼睛都瞪圓了,一副隨時準備幹架的模樣。“他們宋家要是敢動我們嫵娘一個指頭,我讓他們一家都不得安寧。”

“這不就是了,將心比心,你知道心疼自己的閨女,怎麼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人家的閨女呢?”

梅二嬸這幾句話可謂是語重心長,豆腐娘子卻隻是輕哼一聲,眉眼間全是不以為意。

梅二嬸還想再說兩句,無奈綿娘和秀才已經進了屋來,兩人一前一後,秀才看見梅二嬸,打了聲招呼,就坐在了桌子旁,神色冷淡,並不怎麼看綿娘。

梅二嬸心裏微微歎了一口氣,這哪有一點新婚小夫妻之間該有的溫馨和氣。

無奈她隻是個做嬸子的,總不能管到侄子房裏去,就算是和豆腐娘子說的這些話,也隻是不鹹不淡,越發覺得沒意思極了,借口家裏還有那麼多人在,轉而出去了。

綿娘起身送人出門,盡管她一再說不用,年輕的媳婦子還是堅持將人送到了大門口,這個笨嘴拙舌的小媳婦,不會說那些暖人心的話,眉眼間的神色和一舉一動卻都讓人心裏感覺到熱熱的。

唉,這麼個實誠人,攤上那麼一個婆婆。

梅二嬸不好當著人家媳婦的麵說婆婆的不是,隻能道:“回去吧,二嬸不是外人,真的不用送了,二嬸知道是怎麼回事,趕明讓憨子把豬肉給你娘家送點。”

憨子隱去了顧驄的事情,隻說了兩個人在山上遇到了野豬,才耽擱了那麼久。

以前就有發生過野豬咬死人事情,四百多斤重的野豬,梅二嬸看到的時候就倒抽了一口涼氣,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後腦勺冒涼汗。

這頭野豬當然不能就這樣被自家給悄不聲的昧下了。

綿娘想到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葷腥的娘家,沒有推辭,隻是乖巧的說道:“謝謝二嬸。”

“你這孩子……”

她這樣,梅二嬸越發覺得她讓人心疼,安慰道:“你婆婆傷處疼,難免有點脾氣,你,別往心裏去。”

綿娘心裏冷笑,豆腐娘子就是愛折騰人,才不是隻有一點脾氣呢,隻是她不願意讓關心自己的梅二嬸掛心,依然隻是柔順的點頭,表示自己不在意。

目送著梅二嬸走遠,綿娘轉身回了屋,梅家娘倆已經開始吃了,豆腐娘子吃的滿嘴流油,這個時候早就忘記了自己的腿還傷著,秀才雖然竭力想要表現矜持,可吃相依然不怎麼斯文。

兩人米飯沒怎麼吃,豆角也不吃,豬肉已經吃下去了半碗。

見綿娘進來,也隻是抬頭看了一眼,並不說什麼。

綿娘自盛了一碗飯,看著碗裏的豬肉,不由得想起了今天在山上的情景,這筷子怎麼也下不去了。

野豬凶猛,顧驄無恥,她自己是愚笨又無能,明明已經下定了決心,最終還是功虧一簣,也不知顧驄那廝究竟會不會將她的話聽進去,真的不再來糾纏她。

想起這些,綿娘不禁憂心忡忡。

見她神色不對,豆腐娘子起了疑心。

將碗裏的肉吃進去,筷子敲了敲綿娘的碗:“怎麼,豬肉也不想吃,在想什麼?是不是在想你二嬸定是個好婆婆。早知道這樣,你就去給她做兒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