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娘隻覺得莫名其妙,不知她怎麼又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豆腐娘子的話卻沒說完,又夾了一塊肉吃完了,才繼續道:“想得再多,也就隻是想想而已,她家兒子可不會娶你,你也隻能當我們家的媳婦。”
這話說得實在是不好聽,綿娘皺著眉頭看著婆婆,不知道好端端的怎麼就引出她這麼一番話來,正想著該說些什麼反駁的的時候,秀才已經開口了。
“吃飯吧,阿娘。”
他的眉頭皺得比綿娘的還要緊,看著母親的眼神帶著明顯的不滿。
豆腐娘子的話戳中了他的短處,媳婦,媳婦,這個女人嫁進來到現在為止,還是完璧,怎麼能算做媳婦。
在兒子這裏吃了癟,豆腐娘子不明所以,隻當是說了媳婦兩句兒子就心疼了,恨恨的瞪了綿娘一眼,怏怏不樂的收起了話頭。
秀才沒了胃口,草草的吃了兩口飯就放下了碗筷,有心想要和母親說一說以後不要再說這些話,卻又覺得這是自己的難言之隱,說不出口,遂隻說了一句“我吃好了。”就回了屋。
剩下的婆媳倆,相看兩厭,氣氛更加尷尬生硬。
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筷,綿娘才轉身回了房。
秀才沒有在看書,坐在書桌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目光沉沉,臉色陰鬱。
綿娘也不招惹他,整理床鋪,準備歇著,二嬸說得對,藥都已經吃了,總要把病養好。
聽見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秀才回過頭來,就看見正彎著腰的綿娘,正值妙齡的女娘腰身窄窄的,裙子裏藏著的是一雙筆直纖長的玉腿。
哪怕隻是這麼一個背影,也能看得人眼熱心熱,可偏偏就有一個地方熱不起來。
秀才醞釀了許久,最終還是泄氣的回過頭去,兀自思索著,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又該怎麼辦?今天郎中過來,他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這種事,總是不好開口的,比起病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更害怕讓外人知道自己身患隱疾。
梅二嬸說到做到,晚上果然過來照顧隔壁的豆腐娘子。
綿娘當然明白她這一番好意全是為自己,嘴上不會說,心裏卻暗暗記著這份情。
照顧豆腐娘子解了手,洗涮完了,兩人躺在床上,梅二嬸有心想要再和豆腐娘子嘮嘮,無奈對方卻根本不理她這一茬,直接眯著眼睛裝睡。
梅二嬸無奈,隻能熄了燈睡覺。
綿娘是在噩夢中醒過來的,夢見自己被顧驄追,顧驄騎著野豬追她,追得她走投無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顧驄獰笑著指揮野豬張開嘴咬向自己,當時驚恐的叫出聲來,瞬間就被驚醒了。
綿娘坐了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被子都被汗濕透了,想起夢中的情景,她既覺得荒唐,又心有餘悸。
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做了這麼個夢。
待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平複下來,綿娘才重新躺下。
隻是還沒等她閉上眼睛,就聽見旁邊的人發出奇怪的聲音。
一開始她還隻以為秀才是在說夢話,也沒有往心裏去,可很快綿娘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連忙推了推人,對方卻直接越過她扒著床邊開始吐。
綿娘忙抽出身子,下地點了燈,屋內漸漸亮了起來。綿娘這才看清楚,秀才麵色如土,這麼一會功夫,已經吐出了一堆穢物。
顧不得捂著鼻子,綿娘連忙披件衣服出去給秀才拿水簌嘴,沒想到走到豆腐娘子的窗根底下,就聽見屋裏有聲音。
梅家二嬸開門出來,也和她一樣,是去拿水的。
綿娘這才知道,原來豆腐娘子和秀才一樣,也在吐。
“沒事,就是吃得太油膩了,沒克化了,才會吐的。”
二嬸安慰綿娘。
想起母子倆吃的那些肉,綿娘瞬間明了。
粗茶淡飯吃慣了,常年不沾油腥,冷不丁吃頓油膩的大肉,腹裏當然受不來。
這還不像顧驄在緣聚福那桌酒菜,葷素搭配均衡,大廚手藝也好,讓人吃不出油膩感。
綿娘端著熱水回房的時候,秀才還趴在床上,隻是剛剛吐完,嘴裏一股子味道,熱水送到他的麵前,秀才抬頭看了一眼綿娘,將水接了過去,涑了涑口。
綿娘拿著掃帚將屋子裏收拾了,又轉而去了隔壁屋子,將豆腐娘子吐得也收拾幹淨了。
梅二嬸伸手,被她攔住了。
人家來幫忙,已經是很好了,哪裏還能再讓人家跟著收拾這些東西。
這一夜母子倆上吐下瀉,好一通折騰,一直到天亮才算是消停下來。綿娘煮了粥,讓兩人吃了一些。這才算是好一點。
秀才還好,隻是麵色更加灰黃,人也更虛弱。
豆腐娘子就不太好了,她傷了腿,上茅廁的時候需要綿娘和梅二嬸兩個人扶著不說,自己的腿疼得也是受不了。
腸胃舒服了,腿又疼得死去活來,豆腐娘子再也忍不住了,躺在床上直罵娘。
梅二嬸不能一直留在這聽她罵人,見母子倆沒事了,幫著給驢填上了草,就回家去了。
兩間房裏都是一股子味道,綿娘幫她將窗戶打開,就回去收拾了自己的屋子。
秀才仰著臉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又在尋思什麼。
夫妻倆照常無話,不能下地了,也不能不幹活,燒退了,身上有了力氣,綿娘拿著凳子去了豆腐房挑豆子,太陽越升越高,村鄰王嬸過來了,是聽說豆腐娘子摔傷了,來探病的。
豆腐娘子在屋裏高聲喊綿娘過去給人倒水。
綿娘隻得放下手中的活計,倒了熱水送到王嬸麵前,王嬸的看著她,目光閃了閃。
綿娘也沒在意,招呼過後就又回去繼續幹活了。
王嬸看著人出了屋,就湊到了豆腐娘子跟前,小聲道:“你家兒媳婦,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昨天上山了,崴了腳,個沒用的東西,什麼也幹不了。”
豆腐娘子對著窗外綿娘的背影翻了個白眼,梅二嬸昨天說的話她的確是往心裏去了,隻不過不是對綿娘心生體諒,而是更厭惡了,連帶著,對照顧了自己一夜的梅二嬸心裏也生了嫌隙。
“不是說這個。”
眼看著綿娘進了豆腐房,王嬸的語氣越發的神秘。
“怎麼?”
王嬸看了看外麵,將聲音放得更低了。
“昨天我看見你們家二郎媳婦和憨子一起從山上回來,兩個人身上都濕噠噠的,二郎媳婦身上披著憨子家的蓑衣,走到門口,兩個人就停下來了,沒有立刻進來,後來吧,我就就看到杏花出來了,三個人神神秘秘的說了一會子話,二郎媳婦就將蓑衣換給了憨子,嫂子,你是沒看見,你們家二郎媳婦和憨子兩個人那親親熱熱的樣。嘖嘖,都沒眼看。”
她一邊說一邊擠咕眼睛。
“沒,沒事,能有什麼事,你肯定是看錯了,他王嬸,你不曉得,我們家綿娘是個老實本分的孩子,那憨子,也是咱從小看大的,也不是那樣的人。”
豆腐娘子努力想要擠出個笑容來,笑不出來,表情倒是越發的猙獰。
王嬸一拍她的肩膀,不以為意的說道:“嫂子,這話就不對了,人心隔肚皮,誰知道誰是啥樣人,憨子的確是個老實孩子,可架不住這年紀大了,年輕小夥子,血氣方剛的,有點什麼心思也不稀奇,再說了,你是沒看到你們家二郎媳婦有多招人,咱們村的那些半大小子看見她,眼睛都直。”
豆腐娘子不笑了,隻是沉著臉看著窗外,麵無表情的模樣有點嚇人,也不知道在尋思什麼。
王嬸歎了一口氣道:“嫂子,不是我說,你家二郎身子不好,你也往心裏去去,別讓那些表麵老實本分的人給蒙了眼,等以後真的出了什麼事就晚了。”
眼看著豆腐娘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王嬸竭力掩飾住內心的興奮,麵上半點不露,仍是一臉“我為你好”的模樣。
“你也別太生氣,這事呀,要慢慢來,捉賊見贓,捉奸見雙,沒憑沒據的,別讓人家倒打一耙,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嫂子,咱倆處的這麼好,我也是不想讓人看你們家笑話。”
她站起來,抖抖衣服又是一番安慰:“你還是好好養病,我先走了,有什麼事就叫我一聲,咱們姐和妹,吱聲就好使。對了,你可別和人說是我說出去的,你們家那位二嫂,那可不是省油的燈,要是知道這事是我告訴你的,還不撕了我的嘴。”
“你放心吧,我不說。”
豆腐娘子收回了目光,硬壓著火氣說道。
“行,那我就走了,嫂子。”
“你走吧。”
豆腐娘子不留人,眼裏醞釀著風暴。
王嬸出了屋,不自覺的伸長了脖子,透過窗戶看著秀才房裏的情景,無奈除了擺設什麼也看不到。隻能作罷,轉而走到豆腐房,跟綿娘打了一聲招呼。
“二郎媳婦,那個我家裏還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有啥事,你就和嬸子說,咱們都不是外人,知道麼?”
綿娘站起來道:“嗯,王嬸,我知道了,您慢走啊。”
說著話就要出來送人。
王嬸看著綿娘腳,連忙把人攔住,推回了凳子上:“你這孩子,看,嬸子說什麼來著,咱們都不是外人,你多的是什麼心,趕緊幹活吧,你腳也不方便,不用出來送了。”
綿娘推辭不過她,隻能作罷,看著人自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