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終章 第181章 四麵楚歌

韋振木然地將臨影的指令重複了一遍,臨影用緩和的語調數了三下,趁韋振眼中朦朧的時候,收了銀針,再在他後腦一擊。

冷竹看著倒地的韋振,有些擔心:“會不會太重了?”

“放心,指令已經深入他的腦海,不會忘掉。”臨影再湊到白板耳邊,說:“你覺得我們兩個很可疑,要不出聲地,緊緊地跟著我們。”

這個指令很符合白板現在的身份,他接受了。三個身影在塔下與另外兩人彙合,迅速消失在夜幕裏。

出皇宮一段距離,臨影突然拉住冷竹,扣住她手腕:“他捅了你一刀。”

“我穿了軟甲。”冷竹解釋了他的疑惑,常人那一刀子下去,又跑了這麼長一段距離,估計已經流血到虛脫了吧?

終究,還是被擺了一道。蘭月肯定是早放了一個假的金亞天在這兒引她上鉤,那真的金亞天呢?

西門劍恒跟金亞天僅有一麵之緣,認錯人是很正常的。現在想要的,是了解金亞天究竟在哪。現在,她寄希望於白板和妖姬身上,不知他們能得到多少信息。

而關鍵,就在於掌握控魂和高超醫術的臨影。

這幾日,將在焦灼的等待中度過。

“何劍恒的調令已經到了,命他快馬趕來,估計在我們之前到達。殿下,果然不出所料。昨夜冷竹的人上塔劫人了。”蘇濁說,臉上嘲諷的笑意明顯,“她定不會料到,此刻我們直奔她的老巢,五天之後,定城和團城將成為我們囊中之物。”

“她依舊是太單純了。調兵遣將的天才,卻不曉得人心的險惡。”太後看著窗外的風景,上次修建的行宮已經被她下令悉數拆掉,然而那不堪的記憶似鐫刻入骨,難以磨滅。

冷竹,如果你不安分地活著,就不要怪我親手毀掉你!玩陰謀,你還及不上我!

“是太後這明修棧道,招暗度陳倉用得妙,讓冷竹以為太後要栽培何劍恒一個武夫作將軍,以為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又對上官武放出消息,以為要扶持臣作文官,造成無武將可用的,隻能等待何劍恒的假象。”出言的正是鍾彥,此刻一身重甲,英姿勃發。

“鍾卿本來就是良將,哀家又何必舍近求遠?”太後露出信任的微笑,“此次出征,望鍾卿首戰告捷!”

“鍾彥定不負眾望!隻是……”

“有何一律,不妨說來!”

“臣隻是想問,鐵麵先生,究竟可不可用?”行伍之中,那個一直呆在他的軍帳之中,很少出來的鐵麵人,究竟是個什麼人物?蘇濁曾經告訴他,那是另一員武將,卻沒有告知他的來龍去脈,自己難免心生疑惑。

“你就當他是一個武藝和兵法都不錯的工具,輔佐或是參謀,甚至衝鋒一線都可以,哀家隻要確定,他親手打敗定軍,這就足夠了。”太後冷笑著,“至於忠誠,請放心,他現在除了聽話,就不知道作其他的事情了。”

這個計劃,是萬無一失的,不過,她還是還要確保那萬分之一絕無可能:“韋振在皇城中還好嗎?昨夜的襲擊……”

“無妨,他隻是受傷,現下已經醒過來。麻煩的是後腦受傷,有段日子的事情記不清楚了。”蘇濁談論到自己的這個義子,絲毫沒有任何感情,“隻要確保著他還活著,不讓他靠近我們即可。”

“全由統領安排,我們將在兩月之後,封王大典上,重新見證,哀家究竟應該穿什麼顏色的袍子!”

隱晦的話,卻讓鍾彥聽明白了一二。他不動聲色地躬身退下,明白自己卷入了這個南晉最大的野心之中。但隻有在亂世中,他才能站穩陣腳,幫助鍾家成為下一個葉家。

皇城的一處隱秘的居所之中,臨影衛正在為解除白板身上的控魂術作最後的努力。顯然,為了讓白板快速地融入韋振的角色,魂影之前就在他身上疊加地施加了一些控製,這讓臨影的工作增加了不少。

另一方麵,西門劍恒兩天前得到通知,暫時不要去通天塔了,而據他上朝得到的反饋,太後和蘇濁不知去向。上官武在一邊輔佐小皇帝上朝的時候,冒死給西門傳了一張條子:“留心鍾彥。”

所有的敵人,莫名奇妙地消失了蹤跡,盡管她已經放出影衛去追查,但短時間內很難得到回報。這樣的寂靜,讓人不安。

更讓她不安的是,西門劍恒接到調令,讓他即刻啟程去關山穀,接任守將之職。

雖然這是成為武將的必經之路,離上一任守將期限一年也將滿,冷竹依舊將懷疑的目光投向那片富庶之地。

太後,是要提前北征,為她的封王大典積累籌碼嗎?那金亞天呢?藏到哪裏去了?蘇濁跟著她嗎?

冷竹的思緒混亂,她現在急需要一個突破口。

眼看著臨影衛承諾的三天期限就要到了,而他臉上的嚴肅並未消逝一分。單調的聲音一直在重複,他沒有休息,嗓子也沙啞了。

他終於起身,迎上冷竹詢問的眼:“魂影衛施的禁製太強,怕是臨死前不好控製。女爵,我聽說,救回來的那個女娃娃是他的心頭好?”

“據何莎說是這樣的。”冷竹也是最近才知道這個消息的。

臨影說:“雖然有風險,但為了縮短解術的時間,我要提前喚醒她。”

“最壞的結果是怎樣?”

臨影歎氣:“最壞的結果,是他接受不了事實,整個人因為意識的衝突,永遠地瘋掉。當然,隻有一成的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而且是在他意誌不夠堅定的情況下。”

雖不是良策,現下隻能讓他一試,白板這個人她見過,應該不會被輕易打垮。冷竹點頭,讓何莎按他說的布置去了。

我是白板?最近那個聲音一直這樣說的。

我是韋振?腦子裏那個聲音一直是這樣說的。

我究竟應該相信哪一個?我究竟該服從老板的命令,還是義父的指示?

意識在一片混沌中漂浮,在外麵聲音的指示下,他已經不斷下沉,沉到這份從未涉足的黑暗。母親的臉龐,父親的微笑,在災難中毀滅了,之後他……

一直在流浪,學武,投奔黑風寨……

不對,是義父發現了他,教他武功……

兩個聲音的爭吵,幾乎將他的腦膜穿破,他捂著腦袋,痛苦地大叫著。

“我究竟是誰!”

“你是個出爾反爾的騙子,發誓要保護我,卻狠狠地給了我一刀。”

這聲音,沉靜,溫和,說話的人,定然是帶著一成不變的微笑,微笑背後是抑製不住的哀傷。說話的人,定然是穿著白色的衣裙,純白之下是無邊的仇恨,全部書寫在那根彩色的翎羽之上,純白,染上了親人的血,幹涸之後的深黑色太突兀,於是用其他鮮豔的顏色來掩蓋。

事實上,它並未消散。如她笑著的眼眸中從未散去的陰霾。

“妖姬……”他混沌的眸子變得清明,眼前的那人臉色蒼白,秀發披散,臉上瘦的凹了下去,究竟是誰!是誰讓她受這樣的苦!

一個場景驟然出現,全身濕透的她,妝容散落。在重重包圍之下,她的眼中隻剩絕望。

突然,一把刀刺入了她的身子,鮮血肆意流淌,順著刀柄,流到了殺人者的手上,他驚懼地發現,這竟是他自己的手!

是他害了她!

腦子中的一個聲音喊著:你是韋振,你殺了刺客是天經地義的!

不,我是白板,我是白雷,我不是韋振!

而那個場景中,她無力地後墜,落入浸涼的池水中,眼生生地盯住他,墜落池底……

“白雷,這是你最深的記憶。你能接受嗎?眼前這個女子,你還記得嗎?你還有勇氣,對你所做的一切,作彌補嗎?”

臨影的聲音適時地加入,關鍵的時刻,決定權在白雷自己手上,是放棄,是逃避,還是直麵自己的過去和罪孽?

“我……要回來……”白雷看著妖姬的眼挪不開,不曉得為何那個掛著微笑的女子眼中盈滿的暖暖的淚水。

“好,我數三聲,你會回到真正的白雷,保留著扮演韋振時的所有記憶。三,二,一。”隨著他話音落下,刺入白雷後頸的銀針也跟著被取出。

白雷一個踉蹌,像是臥床久了的人重新走路,無法適應自己的四肢。他掙紮著,挪動著腳步,隻為靠近她一點,然而在即將碰上之時,又刹住了。

“我……抱歉……”

“別太在意,老板在等著你。”妖姬蒼白的臉上飛上的紅霞,讓她的氣色好了很多,“我們,來日方長……”

一室曖昧的氣氛,被火藥味十足的聲音打斷。

“哎喲,酸死了,這不還沒嫁呢!這麼快就被套牢了後悔死你!臭小子,說你呐,有什麼消息趕緊放出來!”因為自己的夫君離開皇城,心情很不好的何大老板等不得這對小情侶訴衷腸,急切地想知道這幾天發生的一切。

白雷整理了一下思緒,將這段日子的所見所聞,和盤托出,在他敘述完之後,得到稍事休息的妖姬,從她的角度講了她的發現。

冷竹的眉頭鎖得更緊,無形的網已經收攏了,她翅膀上的一毛被一根根的剔除,剩下的隻有,四麵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