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手帕交 第21章 廿二回 冷竹副將

隱隱殺氣,就在觸到他額頭那一霎那突然停住,疼痛,沒有如期而至,林森睜開眼睛,是西門劍恒那張無賴的笑臉,聲音裏有幾分調侃:“老頭,我勝了,你把東西留下吧。”

林森頓時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揮起半截殘刀,刺向胸口,卻被西門劍恒攔下,他卻依然嬉皮笑臉:“老頭,何必想不開呢?你死了,你家裏人就等著要飯啦,不然,你要他們和我一樣當山賊嗎?”

林森念及家中尚有妻妾兒女,一時下不了手,不禁悲憤交加,潸然淚下。

西門劍恒見他不再尋短見,站起大聲吆喝:“兄弟們,收拾東西,別忘了何大人的一份……”話說到一半,天空突然升起綠色的焰火。“媽的,什麼回事?到了嘴邊的肉難道放了?”

“西門劍恒,怎麼了?”何副將見他神色有異,問道,“你們不會中途變卦吧?”

“我西門劍恒什麼時候耍賴啦?”西門劍恒說,“隻是那是我兄弟要我撤退的信號,說隻要看到這個,馬上要跑。媽的,東西都快到手了……”

正在西門劍恒猶豫之間,對麵京都方向一黑騎突然竄出,似黑色閃電,馬上之人揮舞長槍,卻似棍法一般揮舞成一道疾行的屏障,所到之處,若有抵抗,即刻摧毀。

鮮血飛濺,黑風寨的人還沒有來得及發出驚叫就倒在了地上。在轉眼之間,那人已經來到了林森等人麵前。

和何副將所率隊伍一樣的戰甲,黑色的馬喘著長氣。馬背上的人身材略小,身上濺滿血跡,下垂的槍頭尚在滴血。那人眉目清秀,表情卻如冰霜一般,黑色的雙瞳仿佛瞎了一般,空空蕩蕩。

“何芮副將是哪位?”那人淡淡的開口,卻是十七八歲的少年聲音。

何副將走上一步,心中不知是敵是友,拱手說道:“正是在下。”

那人環顧四周,看著眾人驚異的眼神,似自語道:“很特別的交接儀式。不過……”那人轉向何副將,說:“我就是要來接替你的將領。我叫冷竹。我想聖旨裏麵說得已經很清楚了。”

“聖旨?不是說人員不足讓我們繼續守三年嗎?”何副將驚異地問道。

冷竹從懷裏扯出一份文書,扔給何副將,自己卻不說什麼。

西門劍恒暗叫不好,給手下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些原來趴在地上哼哼的相互扶持暗暗逃離。自己足尖一點,正要抽身而去,卻不防冷竹槍尾一掃。西門劍恒用刀去擋,冷竹也從馬上躍起,卻棄了長槍,腰間抽出一把鋼扇封住了西門劍恒的刀路。扇刀相碰,兩人虎口均是一陣劇痛,彈開三步之遠。

“你小子力氣倒還挺大的啊?”西門劍恒揉揉手,嘴角彎出一絲笑。冷竹卻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將扇子插回腰間。

“不可能的!我明明接到的聖旨是……”何副將看著文書一直在搖頭。“大人,這到底是什麼回事?”身後的士兵也開始紛紛發問。

“既然拆穿了,也不妨告訴你。”西門劍恒是直腸子,也不想瞞什麼,“之前的聖旨已經被我們劫下來了,後來那些個傳聖旨的公公什麼的都是我們的人,演的像吧?我告訴你,他落草之前就異唱戲的,要是你不死了調離這條心,我們怎麼合作愉快呢?”

“我……”何副將惱羞成怒,抽出劍就向西門劍恒衝去,西門劍恒一邊出著一邊說:“隻不過我們漏算了一著,我們劫下了聖旨,卻沒有劫下今天來上任的這小子。”

何副將殺紅了眼,關山的守軍也一擁而上圍攻西門劍恒。西門劍恒卻應付自如,臉上還掛著笑。

“停下!”冷竹大吼一聲,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關山穀裏的回音和何副將大口的喘息聲。“黑風寨的人已經走光了,西門寨主也可以不用和我們糾纏了。”

“冷大人真爽快,那麼今天就失陪了,有空我會到關山穀來坐坐的。”西門劍恒說罷縱身一躍,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眾人這時才發現,黑風寨的其餘手下早已趁打鬥之機逃跑了。

“你給我站住!”何副將喘著粗氣,想要去追西門劍恒,卻發現一支長槍攔在胸口。他質問冷竹:“你想幹什麼?”

“請問何大人和您手下的兄弟今天死了幾回呢?官匪勾結,此其一;搶劫貢品,此其二;不尊調令,此其三。”冷竹冷冷地說。

“反正一個死,我今天豁出去了。”何副將叫道。

“那麼,可否聽聽在下的意見。我們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劫匪來了,但被何大人您趕跑了。好處很多。林鏢頭護鏢順利,金字招牌仍在,此其一;我不用押你們上京寫些麻煩的官樣文章,此其二;諸位順利調離,立下大功,回京封賞,此其三。”

關山守將們想起了自己尚在京城或老家的家眷,何副將說:“我是很讚成,”他一轉頭,手下的人紛紛說:“我們聽何大人的。”

剩下一方隻有林森了。經曆了這樣的生死劫難,加上西門劍恒手下留情,關山守將隻是受蒙蔽,他也不好說什麼,於是點了點頭,說:“麻煩的隻是海爵爺派來隨行的曾管事。”

何副將皺皺眉,說:“怎麼這麼麻煩,做掉好了。”曾管事一聽,嚇得屁滾尿流,趕忙說:“諸……諸位大人手下留情,小的對天發誓,決不泄漏半句,否則……否則天打雷劈!”

“不用天打雷劈,”何副將湊近曾管事說,“隻要你說出去,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舔你的臉!”

曾管事嚇得跪下求饒。“事情既然解決了,那麼我們還是上路吧。”林森不顧身上的傷,站起向諸將們一拱手,就要離去,剛走兩步,就立刻轉身,說:“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在下與手下鏢師都有傷在身,此處雖然離京城不遠,但若再有強盜剪徑,恐怕難以應付……”

“我送你們回京。”冷竹說著,轉身向何副將,“何大人,今日我隻是隻身前來,隻因為傳旨的公公至今未回,我提前到這裏來看。替換你們的守軍尚駐在京城。四日之後,我們再進行交接。”

何副將心中也有些慚愧,隻好說說:“那四日後再見,林鏢頭,今日種種冒犯之處,還請原諒。我們也要回穀中了。”

人各自上馬,車轂轂而行。夜幕彌漫,濃重的血腥味也在水汽中漫漫淡去。

此時,黑風寨營中。

“哎喲,我說你小子就不能輕點?”西門劍恒嚷嚷著。

“虧你還知道疼!”上官武一邊替西門劍恒上藥一邊說,“知道疼你還和那什麼林森拖拖拉拉的?要不是你逞強,那些東西不早就到我們手裏了?”說完,故意加重了力道。

“哎哎哎!”西門劍恒咬牙忍著疼,“自己兄弟不要下手那麼狠好不好?和那老頭子打才不會受傷呢?隻是那個叫冷竹的小子真的有兩手,你不是也沒有防到他嗎?”

“我怎麼沒有防,我隻是沒有料到那人能夠那麼快我我派去攔截的人都解決了。”上官武說,“順便告訴你,你別那小子那小子成天的叫,根據我最新的情報,她是個女的。”

“什麼?”西門劍恒驚叫起來,卻沒有留意拉到了傷口,繼續發出一陣慘叫。

林森沒有料到,他極力邀著貴客至家中,卻遇到了那個讓他有些有些害怕的女兒。

她的美麗一如她母親,認定女兒是賠錢貨頂多嫁入豪門平添富貴再無他用,林森也無心栽培她。然而她卻自學成才,得了天下第一才女的名號,自薦上了妙塾,眼見就要當女官。

回想起來,自覺對兒子的偏愛確實也有些過分,及至十多年後,他猝不及防地看著那個躲在角落安安靜靜的娃娃已然亭亭玉立,而望向他的笑臉卻透著深深的寒意。他知道始作俑者是自己,但他林森的人生裏,從來就沒有容下過抱歉二字。

“你還知道回來!”千言萬語,林森隻吐出了這一句,一時間也忘了身邊的“貴客”,忘了此刻自己的口氣是多麼生硬。

“林彪頭請放心,我林雨萱回來,不是為了和林天賜搶飯吃的。”林雨萱臉上浮著一層笑,每隔三五日,她就會給林森那不受寵的小妾,也就是她的生母送上些點心和銀子,這林森是知道的。既然他無情,她也不介意在這位生父的心頭上多插上幾刀。

林雨萱走過林森身邊,意外地發現了冷竹,原本冰封的表情仿佛瞬間被春風撫化,有了盎然的生意。她習慣性地伸過手去,拍著比她高半個頭的冷竹的側臉,對方沒有拒絕。她問:“你是來找我的麼?”

“不得無禮!冷副將是我請來的貴客!”林森冷硬地打斷了兩人間熱絡的氣氛。

林雨萱不以為意,笑著,沒有多看她父親一眼:“的確呢,這不是一個敘舊的好地方。冷丫頭,你要去守關山穀了吧?”

冷竹看著她,點了點頭。

“我會去找你的,到時給你介紹另外一個丫頭,你一定會喜歡她的……”林雨萱臉上染上了興奮的神采,使得本來就美麗脫俗的她更加耀眼,說到這裏,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和一絲期待,“你,歡迎我去找你麼?”

冷竹堅定地點了點頭。林雨萱像是得到了什麼重要的承諾似的,愉快的笑著離開了。

林森趕忙努力講冷竹的注意力拉過來:“冷副將,感謝您講我們護送到此,寒舍略備薄酒小菜,聊作謝意……”

“不必了。”冷竹沒等他說完,便禮數十足地一拱手,“請恕在下軍務在身,失陪。”說罷便不顧林森的挽留,大步離開。她其實很想問林森,為何要留她這外人吃飯,卻容不下他女兒喝口茶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