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手帕交 第20章 廿一回 苦肉計

“弟兄們,上!”一聲陰陽怪氣的尖叫,“是!豹哥!”幾十個黑影竄下來,堵住了馬隊。

馬夫抱住頭,靠著馬蹲下了。按照江湖上的規矩,隻要馬夫自己不抵抗,劫匪都不會傷及馬夫的性命。

為首的一個身形瘦長,火光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銅錢般大小的斑,卻因此得了一個“豹”的稱呼。之前在淘金賭坊大丟麵子,非得在這裏賺回來不可。

隻見他扯著嗓子說:“林鏢頭果然是老江湖,眼力不錯,識相的就留下財物,我也不與你們為難,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林某闖蕩江湖二十多年,不為別的,單單是要守護林威鏢局這金字招牌,恕難從命!”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弟兄們,動手!”豹一聲吆喝,匪徒們皆抽刀而上,向鏢師們衝上去。曾管事哪裏見過這般架勢,趕緊縮到馬車一角瑟瑟發抖。

林威鏢局的鏢師們不是等閑之輩,他們從容抽刀拔劍,迎敵而上,招式幹脆利落。相形之下,劫匪的無疑要遜色許多,隻是他們人數眾多,一時間兩方人打得難解難分。

這時,一個劫匪見打不過,在為首的馬匹腿上砍了一刀,馬受驚發狂,在人去之中橫衝直闖,山道本來就不寬敞,眼看著那馬就要帶著一車財物跌下這萬丈深淵,林森從打鬥之中抽身,縱身躍到馬邊,硬是以一身蠻力將馬死死地定在了懸崖邊緣。

豹見有機可乘,就在林森與馬糾纏之際,舉刀向林森砍去。林森一時無法放手,隻能眼睜睜看著雪亮的大刀砍來。

熱血,濺在林森的臉上,刀落在地上,叮當作響,豹臉上扭曲著痛苦,慢慢倒下,身後,何副將緩緩將尚帶血的長劍收入鞘內。

“我剛走了沒有多久,聽到這邊有動靜,於是就帶著弟兄們趕回來了。”

有了原來巡山的官兵的增援,劫匪們處於絕對的劣勢。再加上頭目被殺,他們更是膽戰心驚,紛紛逃竄。一些鏢師正想乘勝追擊,何副將大聲阻止:“諸位,窮寇莫追,那些烏合之眾不足為患。你們還是清點一下財物是否有損失為上。”

林森讓人牽了馬,走上一拱手:“多謝何副將解圍。”

何副將一擺手:“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鎮守關山穀是我們分內之事。要不是因為我們疏於防範,這等蟊賊怎可能潛伏在此處?這是我的過失,還請林鏢頭多多包涵才是。”

何副將再一思量,說:“天快黑了,應該沒有人再進穀了。為了賠罪,小弟護送你們出穀如何?”

林森想到自己何手下鏢師雖然武藝不差,但畢竟人少,若再出一次剛才的狀況,自己未必應付的來。於是又一拱手,說:“那麼,恭敬不如從命,有勞何大人了。”

有了官兵的護送,一路上走得甚是平穩。曾管事清點了財物後,見沒有什麼損失,心中暗暗高興。隊伍漸漸步出穀中,視線明亮程度卻沒有什麼變化,原來穀外已是黃昏。原本手放在刀柄上步敢鬆開的鏢師們此時終於略微放鬆,林森也命車隊停在空曠的地方修整片刻,然後再趕路。趕了一天的路,一路高度警覺,加上中途的變故,車隊的人不禁覺得又饑又渴,紛紛掏出幹糧,就著水吃了起來。

林森也掏出幹糧,正準備吃,卻發現何副將帶領著一幹隊伍在穀口整齊地列隊,沒有一絲鬆懈。林森走上前去,說:“何大人,諸位弟兄一路上也辛苦了,為何不休息一下再回去?”

“嗬嗬。”何副將低沉地笑著,細長的眼迸射一道光,“林鏢頭,休息不得,今天的任務,才剛剛開始呢!”

一道閃光,林森還未反應過來,何副將已經拔劍出鞘,劍鋒正抵著林森的咽喉。而車隊的人們精神放鬆,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一幕,還以為林森隻是上去道謝。

“何大人,這是什麼回事,我不明白!”林森的聲音有一絲沙啞。

“嗬嗬,”何副將嘴角扯出一絲詭異的弧度,“別急,你馬上會明白的。”

何副將身後的士兵向天射出一支響箭,眾人驚異地盯著異響的方向。

塵飛揚,在一片靜寂之中,車隊眾人發現他們身邊黑壓壓的包圍了許多人。剛剛鬆懈下來的鏢師們突然發現再次拿起武器的胳膊如此酸痛。

“放下武器吧,我們多多少少還算有點交情,我可不想我們鬧僵。”何副將靠近林森的耳邊說道。

林森手上的幹糧掉到了地上:“原來你們官匪勾結!”

“林鏢頭不要說得那麼難聽,隻因為敬重您林威鏢局在江湖上這塊金字招牌,我們費了不少功夫布下這關山劫呢。”遠處走來一個男子,身高不高,看來卻很結實,背後背著一把長刀,步態似閑庭信步,卻以極快的速度飛奔而來。走近了,看清他麵帶淺笑,雙手抱於胸前。“直話直說,我們黑風寨的兄弟們看上您老押的這趟鏢了。

“你是西門劍恒?”黑風寨的名號雖然不甚響亮,林森卻也略有耳聞,據說他們沒有固定據點,隻作大案,寨主西門劍恒卻是個神秘的人物,江湖人稱“西門狼”。

“行那個什麼不亂改名字,就是我。”

林森見西門劍恒講話粗俗,料想這些機關肯定是何副將幫忙布下的。於是轉說:“何大人,您身為朝廷命官,鎮守國家咽喉,馬上就要功成,怎麼會於土匪勾結,有負朝廷重望啊?”

“朝廷?功成?”何副將冷哼一聲,“我待在這個終日見不到太陽的鬼地方已經一年三個月了!守在這裏的弟兄辛辛苦苦,有些患上了風濕疾症,就盼著能夠調離的一天。說好一年離任,一道聖旨下來,卻要我們多待三年,說什麼功勳卓著,什麼人手暫缺,朝廷不把人當人看,我們憑什麼要為它賣命?”

林森沒有料到其中的變故,看著何副將仰天狂笑,接著語氣一變,說:“再說了,這裏是關山穀之外,在穀內已經救過你們一次了,雖然那也是我們計劃中的一步。”

“什麼?”林森睜大了眼睛。

“那是西門寨主布下的苦肉計,讓你們疏於防範,一路上危機重重,你們必定異常緊張,半日趕路,不敢停下休息,所以我們將最後下手的地點就是這裏,你們認為已經平安到達,精神最鬆懈的時候。一個人的精神,一旦從緊張中鬆懈下來,必定很難再繃緊。”

何副將說著,與此同時,黑風寨的人已經開始動手,招式雖亂,卻遠不像穀中那麼窩囊,鏢師們也覺得格外疲勞,腹中饑餓難耐,再加上人少,很快,黑風寨的人就奪下了馬車隊,也揪出了躲在馬肚子下的曾管事。

“你們好卑鄙!”林森咬牙切齒地說。

“卑鄙?我當山賊那麼多年,就沒有想過要不卑鄙的一天。我們可是光明正大地卑鄙,好過那些正人君子表麵上裝出個樣子,實際上比我們還要卑鄙。”西門劍恒開始冒火,“你能夠保證這些東西都是光明正大的嗎?”

曾管事被壓著,此時拚命蹭上來,說:“這是清海侯進與京都的貢品,怎麼不是光明正……嗷!”還沒有說完,西門劍恒早已斜腳踢起一塊石子,打在曾管事的嘴角上,曾管事不耐痛,倒在地上,滿口鮮血,一吐,見掉了幾顆牙。

西門劍恒罵道:“老子我看到你們這些狗腿子就冒火!長成這個樣子就應該好好呆在家裏反省反省,少給你爺爺我丟人現眼!還敢說光明正大,你們害得多少人沒飯吃?再說了,”西門劍恒話鋒一轉,嘴角彎出一絲無賴的笑,“皇帝老兒又不缺這點錢,你們那麼拚命幹什麼?乖乖送上給本大爺花豈不是更好?”

林森怒道:“不管這些東西來路怎麼樣,隻要是我們林威鏢局接下來的鏢,我就保定了!

“哎喲喲,”西門劍恒湊近林森,說,“林大鏢頭似乎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吧?現在誰說了算?口氣別那麼衝,年紀大了,少生點氣,多活幾年不是更好?”

“西門劍恒,別跟這老頭子廢話,殺了他,把東西分了,我們好了事。”何副將有些不耐煩。

“別急,”西門劍恒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你放開他,我讓這個老頭輸的心服口服。林鏢頭,我跟你一對一,我輸了就放你走,如何?”

何副將有些不滿,但還是照做了。林森見西門劍恒不過二十出頭,想必也隻是占山為王,沒什麼真本事,於是說:“我贏了的話,不許動我車隊的主意!”

何副將正要說什麼,西門劍恒一擺手,說:“行了行了,怎麼人老了都這麼羅索?”雙方走到了一塊空地,林森拾起了他的刀,西門劍恒卻歪歪斜斜地站在那裏。

似虎嘯,一道白光,林森大吼一聲,持刀而上,漸漸欺近猛然揮刀,在電光火石之間就要斬向西門劍恒的咽喉。

隻見西門劍恒懶懶一避,刀鋒擦身而過,輕易就將這迅猛的招式化解。但林森就在即將與他錯過之間,邁大一步,突然轉身,持刀右手刀鋒一轉,左掌在刀柄上一推,直插西門劍恒後心。

原來之前的突刺隻是幌子,即使一避而過,也難逃後招。這是林森成名絕學,因為速度極快,江湖上難逢敵手,而他一開始就用這必勝殺招,也是要攻西門劍恒不備。

“鐺!”隻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音,接著是西門劍恒的笑,“老頭子,有點功夫,那我就不讓你了!”

原來就在林森的刀刺入西門劍恒後背之前,西門略移了自己的刀柄,那把背在他背後連刀鞘都沒有的長刀將林森的攻勢擋下。

而就在頃刻之間,西門劍恒左手抓住林森持刀的手腕,右手揮刀砍向林森的腰間。林森一看情勢不妙,使出渾身力氣掙脫,跳離西門劍恒兩步左右,不料西門劍恒刀勢太快,雖然躲過要害,腰間還是中了一刀。林森因此落地不穩,單膝著地,還要以刀支撐。

西門劍恒卻沒有給他以喘息之機,縱身一躍,雙手執刀,正破林森頭頂。

林森仰首,隻覺得初升的月亮頓時被斬成兩半,頭頂的刀光,竟然比朦朧的月光更耀眼。他隻是本能地橫刀擋於頭頂,突然感覺千斤墜力壓頂而來,卻手勁道突然一卸,伴隨手上刀的哀鳴,他那精鐵所鑄的大刀竟然從中間斷掉了。

林森突然感到一陣絕望,他閉上眼睛,等待著西門劍恒的長刀在斬斷他的刀之後斬向他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