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子趕緊把紀子扶起來,在紀子的眼裏,真子一直都是那個乖巧的大女兒,她從來不是需要擔心的人,為什麼現在她的言行有點讓人覺得難以捉摸了呢?在你試圖跟一個人溝通的時候,如果你沒有足夠的了解對方,說的太多是沒有什麼用的。在一個你不了解的人麵前滔滔不絕,甚至在對方明顯表示出反感的情緒之後,你還要在那裏自說自話,你就不可能達到目的了。在中國有一個此叫做工作,做工作這個詞是做思想工作的簡稱。做某人的工作,其實就是做某人的思想工作。比方說某位頭目闖了禍,提拔一位昔日的不同意見者出來收拾殘局,頭目想要對方替自己掩蓋過失,卻遭遇了對方模棱兩可的回答,對方說:“我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頭目一輩子但凡說話沒有人敢不聽,可這位爺愣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把頭目的話給頂了回去。這個時候頭目該怎麼辦呢?你可以把他殺了,頭目其實下不了這樣的決心,頭目在多個場合稱讚過他,如果就這樣把他給做掉,這不是抽自己的臉嗎?不要緊的,做他的思想工作,大頭動員了他的所有同事來勸他,可他就是不幹。頭目終於震怒,他的官帽子給摘了,但也僅此而已。做思想工作,反複的做思想工作,這是一種很特殊的組織文化背景下產生的東西。紀子的性格是這樣的,她看到與自己意見不同的人,就像做對方的思想工作,不厭其煩的反複做工作,突破了對方的心理防線,這就算是成功了。西洋人的文明特別重視個人,個人的尊嚴被看的很重,同時西洋人特別看重公德,有一位來自中國的男士在酒店喝水,丟下喝剩的半杯水要離開,卻被一位當地的男士攔住了,說:“先生,如果你隻能喝半杯水,為什麼你要買一杯呢?你可以開心的消費,但請你不要浪費我們的資源。”
這件事放在中國是很不可思議的,老子有錢愛怎麼造就怎麼造,你管的著嗎?與西洋的文明恰恰相反,中國人不關心公德,也無視個人以及個人尊嚴。雖然在中國的曆史上有過張揚個性的年代,魏晉之際,竹林七賢名滿天下,這七位仁兄都很有個性。他們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但是這些人下場卻很讓人感到有些唏噓。嵇康被砍了腦袋,山濤一輩子高官厚祿,阮籍一生都鬱鬱寡歡,劉伶把自己給喝死了,王戎成了著名的吝嗇鬼。簡而言之,中國的文化壓抑個性,這是顯而易見的。在中國隨地大小便、隨地丟垃圾,一般不是公務人員不會去說。就算你是公務人員,能不得罪人,你也會選擇忽視。而人在做一些違反公德的事情的時候,他們也絲毫覺察不到自己的行為已經越界了。
真子看上去一切都顯得那麼不自然,這讓自己感到非常擔憂,她想到了一個人,但她沒有把握能讓對方出麵幫這個忙,她決定還是把這件事和自己的想法告訴聞仁比較好一點。聞仁聽了也感到十分憂慮,卻沒有提找麻生道子的事,紀子急了,說:“為什麼你不說請道子姑娘幫忙呢?”聞仁說:“她本來是我的心理醫生,如果我們全家的心理疾病都讓她看,她的負擔未免也太重了。”紀子拉下臉說:“你打算怎麼辦?”聞仁說:“她是我們的女兒,我們是不是可以商量出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呢?道子姑娘再怎麼說也是個外人,讓她知道太多秋筱宮的事也不好。”這話進了紀子的耳朵,她渾身每一根骨頭都覺得鬆了,說:“很好,我們商量一個對策。”
聞仁說:“其實我很早就注意到真子有點不對勁,我以為她頂多是戀愛了,我也沒當回事,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戀愛也正常。可我慢慢發現她在原本反常的基礎上更加反常,大概是失戀了吧!”紀子聽了陷入了沉思,聞仁說:“在這個時候,我們最好保持平常心,盡量不要讓她意識到我們一家在注意她,讓她有一個空間進行自我治愈,如果她自己能從誤區中走出來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如果不能,後果就嚴重了。”紀子說:“會怎麼樣呢?”聞仁說:“所以除了要保持平常心,還要幫助對她進行一些引導。這個引導不能擺在明麵上,我們可以安排她去參加一些公務活動,活動要稍微密集一點,人一旦忙起來,許多事情都會忘記。”
紀子拍著手說:“真沒看出來,你現在也可以給人治療心理疾病了。”聞仁說:“我在想著怎麼幫助女兒走出誤區,你卻在挖苦我。”紀子說:“好了,我們不提她了。”接下來,密集的公務活動耽誤了真子的的功課,她提出要減少公務活動,紀子堅持不能減,這個反常的表現讓真子感到十分震驚,聞仁說:“那就減少三分之一。”真子離開之後,紀子說:“怎麼可以這樣做?這不是前功盡棄了嗎?”聞仁說:“話不能這樣說,一般來說容易分心的時候往往體力交叉,長期透支她的體力一定有危險。”紀子說:“我擔心她會胡思亂想。”
聞仁說:“心裏難過,胡思亂想是正常,我們不可能將這種痛快切除,隻能對它進行適度的遏製。”紀子聽了笑著說:“越說越專業,趕明兒你也開一個心理診所,說不定可以騙到很多錢。”聞仁也笑著說:“像我這樣的人看著就像是為上當受騙而生的,從來都是我被人騙了錢,我怎麼能從別人那裏騙到錢。”紀子說:“希望你能幫助她走出誤區。”時間一天天過去了,真子依然固我,紀子再次萌發了找麻生道子的想法,聞仁再次表達了反對意見,紀子終於按捺不住了,說:“佳子英語不好,你能讓一個醫生給她補習英語,現在真子患上了心理疾病,怎麼就不能向她求助呢?我們不白讓她幹活,我們會付給她錢。”
隨著科學的發展,宗教受到了越來越多的質疑。在這期間,人們相信科學是可以取代宗教的。這裏所指的是自然科學,的確人們在自然科學領域的突破似乎正在一點點瓦解宗教告訴人們的東西。然而那些枯燥的自然科學隻有少數人有興趣弄明白,大多數人雖然嘴上說熱愛科學,相信科學,可他就是照貓畫虎、鸚鵡學舌。在有神論的基礎上搞一套東西叫做宗教,在無神論的基礎上搞一套東西應該叫什麼?總而言之它也吸引了一大批人投身其中,不過它最終變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東西。為什麼許多年以後,建立在有神論基礎上的宗教還能繼續存在,而那些建立在無神論基礎上的信仰反而逐漸淪亡了呢?
宗教讓人安靜,讓人向善,而無神論的信仰讓人躁動,讓人發生妄想。為什麼宗教能讓人安靜下來呢?宗教告訴你,舉頭三尺有神明,上帝無處不在,無時不有。麵對諸多神靈,當你閉上眼睛的時候,你似乎在於神靈進行無言的對話。無神論的信仰是這樣的,世上沒有什麼神靈,隻要你有能力,想做什麼壞事大可以做,因為不存在因果報應。許多時候,人們喜歡法律來恫嚇人們,法律是外在的東西,它沒辦法進入人的心靈深處。在這個複雜多變的塵世,人需要守著一份安靜。當清真寺的信眾做禮拜的時候,當有人在山洞裏練習瑜伽的時候,你仿佛能感覺到自己與命運與大自然已經融為了一體。
這樣的感覺是你在學習科學知識的時候沒辦法獲得的,作科學研究,你隻能得到許許多多的數據,然後針對這些數據進行一番推導。森田平十郎每天在教堂裏呆著,覺得很是煩悶,他當然希望經常能夠和同類切磋,在日本耶穌的信徒很有限,一天兩天可以借助吸煙打發過去,天長日久,這樣熬著不是什麼好主意。於是他也發出了要求,越大家到教堂來做客,從他這位置來說是非常有利的。日天法師、演虛法師都受到了邀請,他們心裏沒有什麼疙瘩,拉比與阿訇覺得這樣不合適,借故拒絕。森田平十郎就在距離教堂不遠的一家酒店設宴款待大家,眾人欣然前往。每個人的身穿盛裝,見麵之後要拍握手照留念。
之後大家入席,參加這樣的餐會,你不要指望會有非常豐富的飲食。飯菜果然非常的簡單,無非是幾片麵包和果醬,再就是一杯熱牛郎奶。用餐無比之後,一位穿著白色和服的女子進來倒茶,她的衣服上繡著漂亮的牡丹圖案。等女子退場,森田平十郎說:“非常感謝大家能來這樣簡陋的餐會,實在對不住大家,教會沒有自己的錢,我們的所有開支都是來自於善款,希望大家不要見怪。”其實大家都是同行,隻是出自不同的門派而已。眾人人嫌棄他見外,他一再彎腰表示歉意。他說:“今天請大家來一起討論一個話題,這個話題跟死有關,大家怎麼看待死這件事?”
演虛法師說:“人有八苦,死居其一。死了之後,很有可能要被打入地獄服刑,或者來世托生為牲口,每天挨鞭子,多苦啊!”拉比說:“生老病死乃是大自然中常見的現象,無所謂苦,也無所謂不苦。”阿訇終於說:“不能說死是一種苦,有人死了上天堂,有人死了下地獄,對於下地獄的人來說死才是苦的。”日天法師平靜的說:“可以這樣說,生是一切煩惱的源頭,也是一切歡樂的出處。沒有生,沒有煩惱,也沒有歡樂。或許你會說地獄的人不是很苦嗎?什麼是生?生就是存在,不存在了就叫死。在一些地區死了不叫死了,叫沒了。有了叫做生,沒了叫做死,這是沒有問題的。作為人你可能不存在了,可人的身體之外的東西並沒有因此消失,如果有這個東西的話。”
森田平十郎說:“聽你這話頭,你對自己的信仰有所懷疑啊!”日天法師說:“我沒有什麼好懷疑的。”森田平十郎說:“既然如此,你什麼不能堅定的說人的軀體裏麵還有別的東西嗎?”日天法師說:“能有什麼東西呢?無非是兩股氣罷了。”他們在這裏聊得不亦樂乎,麻生道子正在為自己的博士論文進行答辯,他遇到了許多刁鑽的問題,他都一一作答,一開始她站在那裏緊張的要命,當她還是進入狀態之後就來不及緊張了,事情一完她卻走不動道了,有兩位女生把她扶了下去,她對自己的表現感到非常不滿意,但也沒辦法。事情已經是這樣了,她緊張的在那裏等待結果,許多她認為已經給非常好的論文都沒有通過,這個時候她反而不緊張了,反正有許多人都沒過,就在這個時候上麵有人說:“麻生道子,通過。”
她自然很高興,掏出積蓄中的一部分打算要大吃一頓。按說她這個年紀,有這樣漂亮,應該有一個男友在身邊,可她卻沒有這樣的福利,一心撲在學習上,把男友這件事壓根沒放在心裏。有沒有人把她放在心裏呢?當然也有,可當對方知道她和聞仁親王過從甚密,就不敢打她的主意了,得罪了皇室成員,後果會非常的可怕。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下麵係著一條垂至膝蓋的黑色裙子,腳上一雙高跟鞋,紮了一條馬尾辮。她一個人進了餐廳,環顧左右都是男男女女,她覺得很是尷尬。本想大吃一段,現如今還是隨便吃點東西趕緊離開這裏為妙。
有時候長的漂亮會給自己帶來一些麻煩,有的時候長得漂亮會帶來一些意外的福利。很明顯,她購買的三明治個頭要比別人的大一些,這更讓她覺得尷尬,吃完之後付了兩倍的錢離開。在往回走的路上,她的心情逐漸好起來,她感覺自己會被一風刮走,上了一輛出租車一溜煙來到自己公寓底下,很快夜幕降臨,她忽然有了時光飛逝之感。
明日,她去秋筱宮給聞仁做例行檢查,當她看到各項指標都正常,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檢查結束她要走了,聞仁說:“請你等一等。”她隻好停住了腳步,聞仁笑著說:“你的博士論文通過了答辯,這是一件喜事,你是怎麼慶祝的呢?”她臉上泛起一絲慘淡的笑容,說:“也沒什麼可慶祝的。”聞仁說:“我有一個想法,能不能有我做東,請你的朋友來秋筱宮飲宴?”她顯得有些遲疑,聞仁說:“大家聚在一起學習是一種很難得緣分,一旦分開了就很難再見,要是沒有一次像樣的分手晚宴,日後會一起來一定會感到遺憾。”
她說:“還是不給你添麻煩了吧!”聞仁一聽這話就愣住了,這個時候麻生道子的內心進行著激烈的鬥爭,聞仁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說:“我知道你是一個非常有自尊心的人,但是我真的需要一個感謝你的機會。”可以看得出來,聞仁是非常誠懇的,麻生道子說:“你不需要感謝我,應該我感謝你才對。”聞仁沉默了,這個時候麻生道子感到了一絲不安,因為這意味著他們之間的關係出現了裂痕,聞仁說:“我明白了。”他坐下不再言語,麻生道子想要往出走,這個時候佳子走了進來,看到他們兩個人的表情,佳子大吃一驚,說:“你們是怎麼一回事?如果你們兩個人的關係也出問題,我對這世上的人家再也沒有信心了。”
這話讓麻生道子感覺摸不著頭腦,她接著說:“道子姐姐,我父親為你做了那麼多事,你就不能給她一次機會嗎?”麻生道子之所以拒絕這樣做,就是不想繼續欠聞仁的人情,這樣欠下去,永遠不會有還完的一天,可經佳子這麼一說,她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聞仁流著眼淚說:“你不要攔著,讓她走吧!”逢場作戲的眼淚不能打動人,但是聞仁的眼淚沒有做作的痕跡,在接受治療的日子裏,他已經形成了對麻生道子的依賴心理,現在麻生道子已經通過了答辯,博士學曆已經是囊中之物了,自然該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刻。在他的內心一直有一個聲音,不斷告訴他要堅強,可他還是控製不住失落的心情。
對於麻生道子來說,她隻是在還人情,在沒有真正和聞仁打過交道之前,這個好心的親王在她心中多少有點神秘感,當她發現聞仁是個精神病人,發現他其實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他要不是天皇的兒子,他什麼都不是。麻生道子走了,佳子哭的很厲害,聞仁雖然心裏很難過,他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三天後,他還是在秋筱宮就行了晚宴,他邀請了麻生道子所有的朋友,唯獨沒有麻生道子本人。這一次晚宴不但安排了上好的食品和紅酒,還有宮廷歌舞表演。席間聞仁親王說了自己和麻生道子相識的經過,非常詳細的介紹了兩個人交往的全過程,在披露的細節當中,能夠滿足人們好奇心的部分不多,但當故事結束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悲傷。原來大家都沒有付出請安,僅僅是還人情,如此而已。
聞仁說:“麻生道子是個非常好的人,我已經把我們交往的全過程如實奉告,萬一你們聽到一些不實的謠言,希望能夠替我主持公道,我在這裏提前感謝大家。”在聞仁的身邊坐著佳子公主,聞仁說:“我從始至終沒有非分之想,我有我的家庭,我愛我的孩子,我還有我的事業,我是一國的親王,我會全力捍衛自己的榮譽。”這是一次令人難忘的晚宴,麻生道子請了最好的朋友,她的朋友談到了晚宴,而麻生道子對此竟然毫不知情。這個時候她意識到自己的聞仁之間的關係走到了盡頭。明日秋筱宮派人送來了最後一筆酬金,這個時候的麻生道子覺得非常開心,能夠撇清與聞仁之間的關係,是她一直想做卻沒能夠做到的事。
起初麻生道子不來的日子,聞仁真是度日如年,紀子想要再雇傭一位心理醫生,聞仁拒絕了,說:“我不能總是依靠醫生的幫助活著,我要憑借自己的力量活著,這是我努力的方向。”紀子說:“如果能這樣當然非常好,不過我覺得事情應該這樣處理,病人還是病人,有病就要看病,隻有堅持治療才能真正最後康複。”聞仁笑著說:“你說的好像有道理,這樣吧!雇傭誰做你的私人心理醫生這件事不能由我操持,因為我會因為是你的妻子而排斥一些長的漂亮的女醫生,你也不適合操持這件事,你有可能要顧及我的感受而做一些妥協,佳子是你女兒,你們關係一項和睦,如果你認為佳子可以信任,就讓她出麵去聘你的私人心理醫生吧!”
聞仁表示讚同,佳子穿了一身套裝,帶著助理開始麵試應聘者。前來應聘的有一些非常有經驗的醫師,但是佳子總是不滿意,什麼人才能夠走入聞仁的內心呢?這位私人心理醫生必須得到足夠的信任才可以,有一位應聘者吸引了佳子的注意,她看上去二十歲出頭,佳子說:“你看起來非常年輕,你不知道嗎?我們的要求是具有心理學博士學曆。”對方笑著說:“我的學曆是博士後。”佳子一聽就愣住了,站起來說:“你是個神童啊!能讓我看看你的學曆證書嗎?”對方從包裏取出學曆證書給她看,佳子忍不住撫掌大笑,說:“就你了,如果願意的話,我這就帶你去簽約。”
許多有經驗的心理醫生憤而離席,這位年輕的博士後一頭短發,穿著皮衣皮褲,較上一雙皮鞋,還帶著目鏡,佳子覺得她很酷。紀子看到之後大吃一驚,但她還是保持了禮貌,來到聞仁的書房,也被這位心理醫生嚇了一跳,佳子說:“父親,我已經完成了任務,你可以簽約了。”聞仁隨然將信將疑,卻沒有猶豫,取出合同立刻簽字,說:“請你仔細的研讀裏麵的條款,沒有什麼疑義的話就可以簽字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孝服的人闖了進來,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