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讓溫逸塵莫名的心驚,他不知道,她眼中的哀怨和那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蒼涼是來自何處,她說,他欠她所有的殤,用今生和來世也無法償還,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他到底給了她多少無法言說的傷害和痛?
心不由地一陣抽痛!
“你這話什麼意思?”他問。
“沒什麼意思,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發泄一通後,夏默言沒有剛才的不甘和歇斯底裏,胃也沒剛才的難受了,平靜下來後的她試著從地上站起來,可由於跪坐得太久了,雙腿麻了,迅速起身,一時沒站住,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朝一邊倒去,“小心。”
眼看她就要和地板來一次“親密”的接觸,最後關頭還是一旁的溫逸塵伸出手臂攔住她不贏一握的纖細的腰肢,美人在懷,溫逸塵沒人任何的曖昧思想,此時的他心裏,腦海裏唯一呈現出來的幾個字就是,“她怎麼又瘦了。”他不由得皺眉,她還要瘦到何種程度?
突然被他抱住,還是以一種曖昧的姿勢抱住,這讓夏默言很尷尬,楞了幾秒,等反應過來,她居然留念他溫暖的懷抱,被他好聞的,熟悉的氣息包圍著,她竟然有莫名的安全感,而她,竟然迷戀了他短暫的溫柔,該死,她連忙掙脫他的懷抱,不自然地說道,“謝謝,你可以放開我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夏默言,你為什麼要對我冷漠至此,為什麼你如此逃避我的觸碰,我到底哪裏讓你如此嫌棄了,你說,我聽著。”她避他如瘟疫,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排斥,讓他心痛和無助,第一次,不,是所有的時候,他溫逸塵在她麵前,失去了他所有的驕傲,他一直珍如生命的驕傲,一次又一次的被他拋棄,他低聲下氣地祈求她的愛。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你質問我的第一次給了誰,問我心裏的那個念念不忘的人是誰,現在我也沒有必要向你解釋了,你背叛了我,我也對不住你,我們相互扯平,兩不相欠了。
你走吧,回國去,好好地準備你的婚禮,我,我在這裏提前祝你新婚快樂,我就不回國了,明天辦好出院手續後,我直接從這裏去美國了,筱筱已經在那邊等我了,我若再不去,她該等著急了。”這一次,夏默言是真的很平靜,很平靜地說著這些錐心的話,她的心還是忍不住地糾纏著,酸澀無比。
原來,感情真到了分離的時候,真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不是歇斯底裏,不是厲聲質問,不是滔天怒氣,有的是平靜如斯,嗬嗬,原來所有違心,悲涼的話,也可以這麼平靜地說出來。
既然事已經發生了,現在討論這些還有什麼意思,爭吵,憤怒已經無濟於事,反而失去了僅剩不多的驕傲,優雅姿態。
“夏默言,你當真不給我解釋的機會,你當真要讓我回國,娶她?”溫逸塵不顧她的掙紮,大手扣著她的雙肩,盯著她的眼睛,不容她拒絕,撒謊,冷聲問道,“夏默言,看著我的眼睛,你告訴我,這是你希望的,那我就去做,哪怕賠上我一生的幸福,我也在所不惜,因為這是你想要的,我如你所願。”
隻要她給他否定的答案,那他現在就會不管不顧地拉著她去民政局,讓她成為他一生相伴的人,那麼,回國後,要麵對怎樣的暴風雨,社會輿論,說他溫逸塵冷酷無情也好,說他溫逸塵背信棄義,始亂終棄也罷,他都不會懼怕,也不在乎,會一力承擔,解決問題,絕不退縮,絕不讓她受到丁點兒傷害。
隻要她敢說,他就敢擁她入懷,一輩子,免她風雨兼程,免她顛沛流離,免她暗自神傷,免她……
他此時的真誠,認真嚴肅,差點讓夏默言相信,他從來沒有背叛過她,不曾和陌桑發生那些不堪的關係,他還是忠誠於她的溫逸塵,他沒有婚約,沒有孩子,他仍然是一個幹淨,純潔的男人。
可現在,一切都發生了,一切都已經改變了,她縱然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改變這既定的現實,她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樣,傻傻地抱著那點虛無縹緲的幻想,自欺欺人的和他在一起,享受著那片刻的歡愉,果然,偷來的幸福是要還的,短暫的美好過後,是無盡的蒼涼,悲哀。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知道是因為她的短暫而美好,還是因為她的美好而短暫,但無論是哪一種,夢終究要醒了,現實,終究將她打敗了,她累了,兜兜轉轉,尋尋覓覓,放棄,迷茫,等待,堅持了這麼多年,她累了,也倦了,終於肯放過他,也放過自己了,罷了,不是自己的,那就瀟灑地放手吧!
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夏默言抬頭,勇敢地對視著他的眼睛,毫無疑問的,她在他眼裏看到自己的影子,看到他眼裏驕傲的,堅定的她,加油,夏默言你可以的,放手後大家都解放了,都輕鬆了。
她異常冷靜地說道,一字一句,清晰,堅定,果斷,“是,這是我希望的結局,我要你回國娶你的新娘,好好對對待你的孩子,讓他有個安定幸福的家庭。
溫逸塵,我隻能陪你到現在,以後,你溫逸塵就從我的生命裏消失了,從此以後,你溫逸塵的歡樂,憂愁,開心,落寞,幸福還是痛苦,都與我夏默言無關,我也終將徹底地消失在你的世界裏,不糾纏,不祝福,也不詛咒,來如風,去無痕,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夏默言這個人。”
“嗬嗬嗬,哈哈,哈哈……”聽完她的話,溫逸塵不知道是心痛還是心死,哭不可能,笑可是沒有溫度,放開她的肩膀,他高大的身體,竟然不自覺地連續後退了好幾步,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他緊捏著的拳頭生生將他的憤怒,不甘壓住,眼睛裏彌漫著滔天的紅,冰冷地開口,“好,好,夏默言,這是你說的,我希望你永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至於我溫逸塵以後是否幸福,家庭是否美滿,就不勞你操心了。
你隻要給我記住,這是我溫逸塵最後一次祈求,祈求你來到我的身邊,讓我給你愛,給你守護,既然你執意要離去,那我必不再強求,夏默言,以後,你我形同陌路,你的生死再也與我無關,再見,再也不見!”說完後,溫逸塵彎腰,撿起地上因為擔心她,慌亂中丟在地上的皺巴巴的西裝外套,朝門口走去。
在即將要出門的刹那,因為不甘心,他還是在門口停住了腳步,沒有轉身,看著走廊,再次清晰地開口,“夏默言,我再問你一次,這是不是你希望的結局,滿意的結果,你當真要我回國?”
夏默言知道,他這是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她也知道,今天溫逸塵從這裏走出去了,那就意味著,溫逸塵此生再也不是她夏默言的了,他一直生活在食物鏈頂端,高高的金字塔終端,他的身邊,她沒有絲毫的機會接近。
不知不覺地,她淚流滿麵,她有感情潔癖,她容不得他有任何的背叛,最主要的是,她隻有一個多月的生命了,她陪不了他到永遠,她的腦子裏,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放手吧,夏默言,他不應該一生孤獨的,他需要家庭,需要孩子,需要愛,而這些,你都無法給他,所以,放手吧,放手吧,放手吧!夏默言。
“是。”鄭地有聲地話從他背後響起,擊破了所有的希冀。
“好,我知道了,我會尊重你的想法。”這一次,溫逸塵是真的死心了,眼裏剛剛因為她的沉默而漸漸升起的雀躍迅速地消退,最後眼裏剩下的是無窮無盡的空洞,平靜,墨黑得不見任何的光亮,抬腿,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沒有回頭,所以,他注定錯過了夏默言的淚流滿麵,錯過她眼裏再次流出來的眼淚變成了紅色,她眼裏破碎的,深深的,對他的愛戀,不舍。
“溫先生,請問你有什麼事?”溫逸塵來到護士站,值班的法國護士長站起來,禮貌地地問他。
“嗯,明天我們就要出院了,我有事先走,明天我太太來辦出院手續時,你就告訴她,我給她辦好了,她直接可以出院,謝謝!”溫逸塵麵無表情地說道。
“好的,溫先生您請放心。”護士長微笑說道。
“嗯,謝謝!”溫逸塵說完後,就去辦理出院手續了,隻是還沒走出幾步,他又重新回到護士長,想了想,說道,“別說我是她先生。”
“好的,溫先生。”護士長還是很禮貌地說道。
看著他漸行漸遠,無形中散發出的落寞身影,護士長歎氣了一聲,同時也忍不住感慨,好溫柔,好癡情的東方男人,這二十幾天來,他樓上樓下,院裏院外地跑,把他傷得根本不需要住院的太太照顧的無微不至,全然亂了一身的雲淡風輕。
隻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他這次居然不讓他們說他是夏女士的先生了,一直以來不是這樣的稱呼的嗎?她搖搖頭,表示不懂。
溫逸塵走後,夏默言並沒有下一步動作,她呆呆地立在原處,眼神空洞,眼睛酸澀,血紅的淚水也慢慢地幹涸了,留下一條條血跡斑斑,時間久到像曆經了無數個春夏秋冬,幾個人世輪回,麻木的雙腿提醒著她,這次,她是真的徹底失去了溫逸塵了。
那個高高在上,霸道,囂張,總是以各種理由壓榨她勞動力的萬惡的資本家,小氣巴交,每次吃飯都是她結賬,吝嗇到另人發指地步,卻又讓她住全桐城,全法國最好,最高級的貴賓病房的男人。
那個明明很擔心她在警察局會被人欺負,焦急來救她,卻偏偏裝著一副很不在意,很不滿意她沒事找事,愛給他闖禍的男人。
那個整天欺負李瀟,暗自報複他分配許多任務給她,讓她忙得午飯都沒有吃,背地裏給李瀟小鞋穿,給她報仇的男人,那個在陌生的國度,人來人往的法國街頭,抱著她,跪坐在地上的男人。
那個她出事,他像全世界坍塌一樣慌亂,絕望,無助,對一個陌生人,隻因為那個人能救她,他就不顧任何尊嚴,脫口而出的祈求他,讓他救她的男人。
現在,她徹底失去了他。
他溫逸塵一生流過血,卻從來沒有流過淚,他溫逸塵一生,跪天跪地,卻沒有跪過任何人,他溫逸塵一生,連神靈也沒有求過,卻放下滿身的驕傲,去祈求一個陌生人救她,隻因為救她。
她一直以來,抱怨他不愛她,直到這刻徹底離開他後,她才知道,其實他已經將她愛到骨髓,溶到血液裏了,可是,就是因為這樣的愛,她才會放開他,讓他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老天,溫逸塵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他應該,也有權利,配擁有幸福!
撿起地上的手機,跌跌撞撞地進了浴室,想要洗一把臉,隻是一抬頭,看著鏡子裏狼狽不堪,臉上有無數條血痕,她還是被自己此時的樣子嚇到,也難怪剛才溫逸塵看到她會發怵,會大驚,原來,她現在真的很醜,奇醜無比。
匆匆洗了個臉,胡亂地梳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夏默言又跌跌撞撞地出了浴室門,從衣櫃裏將自己的衣服收拾好,手機,銀行卡,護照確定都在後,提著小包,她走出了病房。
在門口停頓了幾秒,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二十幾天的病房,她輕輕呢喃,“再見了,我短暫的……家!”
這裏算得上她和溫逸塵臨時的家,雖然在法國,但他們還是在這間病房裏留下許多的歡聲笑語,怒罵嬉戲,這裏,也有他們美好的,短暫的回憶。
“夏女士,你的同伴已經幫你辦好出院手續了,你可以直接出院。”來辦出院手續時,值班人員告訴她,溫逸塵幫她辦好手續咯。
“哦,謝謝。”夏默言轉身,孤單地離去。
原來,他們之間,連朋友也不是了,同伴,嗬嗬,多麼諷刺的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