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嬸,你看你這話說的,可是見了外了,我哪裏是這個意思啊?我就是說我來就是幹活的,要不是為了幹活,我也就不來了不是?”
她說著話拉過綿娘的手:“這就是我自己的親妹子,哪能看著親妹子家裏有事,我這個當姐姐的不管不問的?”
這話讓綿娘聽得心熱,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是感動的說不出話來了,不過現在的綿娘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靦腆內向的女娘,陳大牛媳婦這番說辭,反倒是更讓她有話說了:“就是把我當親妹子,你才不用這麼客氣,你來了,吃喝管夠,想怎麼待著就怎麼待著,至於幹活,你今天動一根柴火棍,都是跟我見外。”
陳大牛媳婦這下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萬萬沒想到,綿娘會拿自己說過的話來堵自己的嘴,頓時啞口無言。
剛剛同樣吃了癟的阿雲娘此時沒有同病相憐的感覺,臉上隻有幸災樂禍的笑容,指著綿娘對陳大牛媳婦說道:“看到了吧?這女子是真的了不得了,這張嘴呦,平時看著悶不吭聲的,可是說起話來,一句話能把你直接懟到南牆上去,你還要不要和她掰扯?”
“掰扯什麼掰扯,趕緊進屋來得了,這外麵太陽這麼曬,一個個杵在這裏晾幹菜呢?”裏長媳婦走了出來,一手一個,將綿娘和陳大牛媳婦都拉進了屋去。
阿雲娘轉身去園子裏摘了一些瓜果回來。
陳大牛媳婦走得急了一點,立刻轉身幹嘔去了。
綿娘看著無語,就這樣還說自己好點了,忙不迭的過來幫忙,這哪裏是好點了,分明是沒好。
她走過去輕撫著陳大牛媳婦的後背,陳大牛媳婦站起來對她歉意的笑笑。
喝了半杯裏長媳婦遞過來的水感覺好了點,陳大牛媳婦臉上帶著赧然的笑意。
“你這孩子啊!”裏長媳婦歎了一口氣。
“我隻是想要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陳大牛媳婦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宋家蓋新房子,全村的男女老少差不多都過來幫忙了。
自家公公和男人都在這裏,可就是婆婆一直在家裏待著,說什麼也不肯過來看看。
陳二牛媳婦更是自打回了娘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她最近日子鬧小病,過不來,心裏一直覺得過意不去,可也知道自己這樣子過來,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給人添麻煩才是真的,所以隻能安生在家裏待著,好不容易今天下午好一點了,沒想到剛過來就這樣。
“你有這個心思,我就滿足了,至於你自己,你把自己好好養著比什麼都重要。”
陳大牛兩口子都是實在人,就算是陳家跟宋家矛盾最大的時候,這兩口子拿出的態度也是對事不對人,到現在為止,離家最近的那口井還是人家陳大牛張羅著打頭打起來的。
就這麼一件事,就足夠綿娘心裏記一輩子了,更不要提平時那些小事了。
陳二牛的拉雜不清讓人惱怒,可當初自己家裏出了事,陳家全家也都是盡心盡力幫助過的,沒有誰真正看熱鬧。
要不然當初宋知孝回來的時候,擺流水席,也不會特地去陳家請人過來。
說白了,其實心裏有疙瘩的也就是陳叔陳嬸和陳二牛兩口子。
宋家頂多宋李氏有些掛懷,至於綿娘跟宋知孝才是真的不往心裏去。
幾個人商量的差不多了,綿娘跟裏長媳婦回到家裏張羅著做菜。
剩下阿雲娘跟陳大牛媳婦坐在炕上一邊掐著豆角絲一邊嘮嗑,免不了的說起了回了娘家的陳二牛媳婦。
顧秀池自打回了娘家就沒回來,家裏的日子反倒是消停了不少。
公公婆婆既覺得這人走了,家裏再也沒有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的鬧聽,是真的省心,可是又著急二兒媳婦回了娘家,陳二牛不聲不響,連個態度都沒有。
娶回家來的媳婦,是要好好過日子的,哪能說不要就不要了,更不要說那筆彩禮錢可不是小數目。
這日子總是要過下去,媳婦不能就這麼丟了。
可是秀池那個脾氣,似乎也真的應該好好晾晾她。
真的要是去接她了,反倒像是這個家裏的人都怕了她一樣。
夫妻兩個拿不定主意,隻能將事情這樣擱置著。
小夫妻兩個鬧出來的矛盾,非要像是兩軍對壘一樣,分出個高低勝負來。
陳大牛兩口子雖然擺明了態度不參與,可是陳大牛眼看著爹媽歎氣,二弟晃來晃去一個人過日子,心生不忍,忍不住唉聲歎氣兩回,都被陳大牛媳婦給教育了。
“這些事爹娘都管不了,你一個當大伯子的要怎麼管?總不能你弟弟不著急,你卻搖車大輛的去把人接回來吧?說出去讓人家怎麼想,別說你去接了,你就是讓人家看出著急來,也不太好吧?說起來,哦,兄弟媳婦回了娘家,自個男人都不著急接人回來,大伯子卻心急火燎的想要把人接回來,傳出去了,讓人家怎麼說?”
陳大牛自然是沒有那樣的心思,聽到媳婦這麼說,臉也頓時黑了,甚至當場就要發火。
陳大牛媳婦拿捏自己家的男人還是有兩手的。
“二牛媳婦是什麼名聲,咱且先不說成親之前那些事是真的假的,就衝著這名聲,你想想,掛著邊就已經足夠讓人說三道四的了,你這不是等於往自己腦子頂上扣帽子嗎?”
陳大牛聽了這話,當場起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胡思亂想,對這事當真是不管不問了。
他為了兄弟的名聲,也是為了自己的名聲打算。
殊不知,一向心直口快的妻子此時心裏打的都是自己的小算盤。
陳大牛媳婦不是壞人,隻不過自己的喜惡明顯,她就是不喜歡顧秀池,若是換一個人,跟陳二牛吵架了,她恐怕早就忍不住去勸婆婆把人接回來了。
阿雲娘聽她說這些,搖著頭笑著說道:“都說你心眼直,這不是挺有心眼的嗎?”
她被說得不好意思:“嬸子,我是啥樣人您還不知道嗎?我那就是趕巧了,十次裏又這麼一兩次是動了心眼的,其餘的,還不是直來直往,事情沒辦明白,卻把人得罪了夠嗆。”
“原來你自己也知道啊?”阿雲娘更覺的好笑。
“我當然知道,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村子裏的人都說我像您年輕那會兒,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直來直往。”
“可不止這些吧?”阿雲娘睨她一眼。
兩個人心知肚明,無非是嘴上沒個把門的,想說啥就說啥,把人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光了。
明明是最好交往的人,卻被人按了一個“厲害”的名聲,讓人輕易不敢和她們打交道。
也就隻有那些覺得她們真的是脾氣耿直沒有壞心眼的人才會跟她們一直相處下去。
這其中,綿娘就是一個。
“嬸子,您說綿娘倒也是厲害,年紀不大吧,度量挺大的,誰說點什麼不說點什麼都不計較。”
阿雲娘看著手中的豆角笑道:“綿娘的確是個大度感恩的孩子,不管是誰對她好,都錯不了。”
她看看陳大牛媳婦,轉身看著空空的院子,小聲說道:“嬸子跟你說,你可別傳出去。”
這是要說秘密的架勢。
陳大牛媳婦頓時來了興趣,連忙保證道:“您放心,我是絕對不會跟別人說的,我這人您不知道,嘴最嚴了,什麼秘密到了我這,就跟貼了封條似的……”
她的尾音消失在阿雲娘質疑的目光中。
“一般這麼說的人,通常都是守不住秘密的人。”
阿雲娘說道。
陳大牛媳婦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想了想道:“那您還是不要說了,您這麼一說,我也開始擔心了,您說萬一我是真的守不住這個秘密可怎麼辦啊?”
氣氛僵直了片刻,阿雲娘擺擺手說道:“唉,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知道,無非就是這半年跟著綿娘一起幹,我跟你叔也攢了不少錢。”
陳大牛媳婦怔愣著看著她:“你們能掙多少錢,我聽說人家編筐采蘑菇的才掙錢,都是無本的買賣。”
可惜,她公公婆婆有心結,不肯搭這輛順風車,白白錯過了掙錢的機會。
這讓陳大牛媳婦常常覺得可惜,也因為公公婆婆心思狹窄而生氣。
“是啊,無本的買賣,可也一樣,我們做的也是無本的買賣,幹一天活掙一天錢,不用山上砍柳條采蘑菇,比其他人還要輕巧一點。綿娘不是個小氣刻薄的人,這錢自然給的也不會少。”
“可是你那個活太得罪人,一般人也幹不來。”陳大牛媳婦心中有數:“就拿我來說吧,我就沒有您那兩下子,不管什麼人,隻要不守規矩,都能給他吆喝回去,咱們村扒拉扒拉,也挑不出來一個您這樣的,不是張不開嘴,就是拉不下麵子,所以啊,這活也就隻有您能幹。”
“這話啊,也就是說說,說是挑不出人來,要是裏長媳婦來幹,人家不用像我這樣吵吵把火的,也能把活幹得板板正正的,隻是愛幹不愛幹的事情,在一個,裏長好麵子,不會讓他媳婦來幹這個活而已。”
阿雲娘衝著她擠擠眼睛,陳大牛媳婦點點頭,覺得還真是這個道理。
“你說你幹不來,你那是沒幹上,要是把你架在那,你也一樣能做了,就像是你們家大牛,那不能說是老好人一個吧,可是在家裏,也是夾板氣兩頭受著,去了外麵呢?那些從小長大的兄弟平時嘻嘻哈哈的,幹起活來,哪一個不要聽吩咐?”
阿雲娘這句話算是說到了陳大牛媳婦的心坎裏,她點點頭,正想說點什麼,就被隔壁院子裏突如其來的熱鬧給打斷了。
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連忙相互攙扶著走出了院外,隔著院牆,就看到宋李氏拄著拐杖,正堵在門口,跟幾個陌生的麵孔吵架。
“這麼多年了,才想起來還有我這麼個妹子,我還隻當你們把我忘記了,沒我這門窮親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