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裏長媳婦略無奈的說道。
“你就說我說的這話是有道理還是沒道理吧?我們家的那一個,要是換一個人,恐怕我早就收拾包袱回娘家了!”
說起阿雲爹,裏長媳婦點點頭:“這倒是真的。”
老兩口這一輩子隻得了雲娘一個女兒,為了這,阿雲爹當初可是死死頂住了來自爹娘的壓力,不管誰說什麼,就是不改變主意,一心一意守著媳婦閨女過日子。
這麼些年,對阿雲娘也是沒得說,處處都讓著她,家裏大事小情都是阿雲娘說了算,真的出了事,反倒是他扛著,每天早晨起來做早飯,這在田家灣可真是獨一份,別說田家灣,就是十裏八村的人提起來,也是獨一份,開始的時候阿雲爹還被人看不起。
這種起早做飯圍著鍋台轉的事情本來就應該是女人的事,一個男人做這些事情算什麼,騙騙他的女人還不能給他生出一個兒子來。
阿雲爹曾經是被一眾公認的窩囊廢,妻管嚴,軟耳朵。
這些印象還是後來慢慢好轉的,在妻女麵前溫軟的人,不代表在別人麵前就真的窩囊,和人打起架來鋤頭二話不說的就照著人家的腦袋下去了。
隻因為人家說了他媳婦是不生蛋的母雞,他們家是絕戶。
“我有閨女,怎麼能說是絕戶,女兒不是人嗎?你娘不是人?不下蛋的母雞,你們家老娘奶奶都是下蛋的母雞唄?感情你們都是母雞生的?”
人狠話不多,也不會像是別人那樣吵架了就祖宗三太奶的罵,可是暴脾氣還是讓人害怕的,當時要不是宋有福和裏長把他拉住,不然可能當場就出了人命了。
蠻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都是平頭百姓,不要命的沒有,阿雲爹這樣橫的就讓人害怕了。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挑釁他。
也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麵說阿雲娘母女半點不好。
至於他親爹親媽,那就是一場拉鋸戰,後來看不得媳婦受那種氣,帶著媳婦搬出來分家另過,一個不孝的名聲背了多少年,還是後來老頭老太太生了重病,兩口子養老送終,阿雲娘脾氣不好,嘴上也是個不饒人的,可伺候老人,卻十足的耐心。
無微不至的照顧,到後來跟公公婆婆握手言和,將老兩口穩穩當當的伺候走,這名聲才算是轉過來一點。
“其實當初又哪裏是為了這名聲。”
阿雲娘想起往事,忍不住唏噓。
那個時候丈夫背負的太多,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該死的世道,隻有一個女兒不算是有後,還能被人說成是絕戶。
就好像女兒不是自己生的,不是身上掉下來的那塊肉一樣。
阿雲爹當年被親爹親媽指責,被親戚朋友指責,認識的人都說他是個沒用的男人。
他卻是硬生生的頂住了這些壓力,為了這,甚至還跟父母鬧僵了。
可實際上阿雲爹那樣的一個人,又怎麼會真的不孝順呢?
父母的形同陌路對他來說就是一種無聲的折磨和指責,指責他的不孝。
他為她扛起了整片天,她自然也要為他做些什麼。
好好孝順他的父母,不讓他們成為他的遺憾,這就是自己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了。
至於自請離去,眼睜睜地看著他另娶他人,相愛生子,她是做不到的,也不想做。
他成全了她的自私,完全站在她這一邊,她怎麼可能真的什麼也不做,隻是坐享其成。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兩個人的眼前,裏長媳婦對這些事情也記憶猶新。
她自己有個兒子,比綿娘還要小兩歲,念書不是那塊料,跟著陳大牛出去幹活年紀還太小,家裏也舍不得,現在正在城裏親戚家的當鋪裏當學徒,她跟阿雲娘,宋李氏,還有大牛娘她們都是一起嫁進這個村子的。
自己公公婆婆還算是開明,幾個人都陸陸續續生了孩子,隻有自己的肚皮沒有動靜,他們從來沒有說過什麼,眼看著耐心耗盡的時候,自己也懷了孕,生了兒子,日子難過的就成了阿雲娘。
他們家隻有一個女兒,這讓本來心眼就不大的公公婆婆心裏開始著急,他們家裏隻有阿雲爹這麼一個獨苗,真是一脈相傳,唯一的兒子卻隻有一個女娃娃,老兩口的臉色隻會越來越難看,要不是阿雲爹那麼護著自己媳婦,阿雲娘就算是再怎麼厲害,恐怕也是要受委屈的。
“我們總說,娘家爭氣,孩子爭氣,咱們才能在婆家立穩腳跟,可實際上最重要的還是這男人拿你當回事,他真心待你,疼你,護著你,你才能不受欺負,要是連自己男人都不拿你為重,還有誰會瞧得起你?”
阿雲娘說起這些來感觸頗深。
裏長媳婦心有戚戚然的點著頭。
“是這個道理沒錯。”
女人最怕的不是婆家親戚鄰居瞧不起自己,最怕的就是枕邊人的瞧不起和輕視,如果連枕邊人都瞧不起自己,又有誰會瞧得起你。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沒有人像是老宋婆子那樣糟踐自己女兒的!”
阿雲娘嘴上說著不跟宋李氏一般見識,說起這件事仍是憤憤不平。
這個火爆脾氣,讓裏長媳婦不由得連連搖頭。
隻能安撫道:“也不要想那麼多了,你看看,人家小江大人看起來是個好人啊,對綿娘也是實心實意的,要我看綿娘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那倒是,小江大人看起來的確是個靠譜的人,應該能對綿娘好吧?”
她心裏還是不敢肯定,不得不承認,江一寒看起來的確是不錯,可是兩個人以後的日子長著呢,很多事情都是說不好的,更不要說兩個人的身份相差的那麼多。
論起來,她們這些當嬸子的,比誰都想看到綿娘生活幸福,畢竟是眼睜睜的看著她受了那麼多苦,可是,心裏盼望的越多,擔心的也就越多。
裏長媳婦也有著同樣的擔憂,不過這一次她卻比阿雲娘想得開:“就算是兩個人將來的生活有什麼差池也不用怕,綿娘自己有本事,還怕離了他姓江的就不能安身立命了嗎?再說了,最難得時候綿娘都挺過來了,以後再怎麼難也不可能比以前還難吧?”
阿雲娘一聽,還真是這麼回事,忙不迭的點點頭:“沒錯,就是這個道理,綿娘可不像是別的女子,離了誰她都一樣活。”
當初離了梅家,綿娘不也是好好的,那麼多流言蜚語綿娘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兩個人越想越樂觀,反而一直斷定,若是宋李氏搬走,綿娘的好日子才是真正來臨了。
院子外的綿娘本來是過來跟兩個人商量晚上都做什麼菜的,走到院子裏就聽見了屋子裏兩個人在說話,本來她是不怎麼關心人家說了什麼的,這種私密話,本來就是不應該偷聽的,可沒想到竟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這下就忍不住了,湊了過來剛好聽到兩個人對自己的擔心和盲目樂觀。
心中苦笑不跌,這兩個人就沒想過,當初離開梅家,她沒受打擊是因為那家人也好,還是她自己也好,彼此之間都沒有將對方當成家人,沒動感情,自然就不會被傷害。
可是對於江一寒,她是動了感情的。
將來若是江一寒真的變了心,可怎麼辦?
綿娘眯著眼睛,心中很快有了決定,那個家夥要是真的敢變心納妾,自己就拿著他送的那把匕首讓他斷子絕孫。
——至於斷子絕孫究竟要怎麼做才行,她還是有點不太明白。
大門口有人叫了一聲綿娘,同時驚擾了屋子裏的兩個人。
阿雲娘幾步走到門口,看著站在門外的綿娘,神色不由得有些尷尬,點著她的額頭嗔道:“死丫頭,學什麼不好,學會聽牆根了?”
綿娘笑著控訴:“聽自己的事情,怎麼能算是聽牆根?”
阿雲娘被她度的啞口無言,偏過頭去看站在門口的人:“大牛媳婦?你怎麼過來了?”
陳大牛媳婦推開院門走了進來,瞥了綿娘一眼,笑道:“來幫幫忙,前兩天一直在家貓著了,今天才有時間,得了空趕緊來看看,再不來,恐怕有些人都要忘記了,要叫我一聲嫂子,不然怎麼半個村子的人都在這裏幫忙,就我在家裏眯著。”
綿娘連忙喊冤:“大牛哥說你最近吐得厲害,誰敢吵你,隻希望你在家裏好好養著胎就比什麼都強了,誰還敢用你幹活!”
綿娘還納悶呢,她這些天都沒怎麼出門,怎麼就今天出了門。
陳大牛媳婦也就是這麼一說,怎麼可能是真的跟她算賬,見他這樣小心翼翼的賠不是,自己反倒是“噗嗤”一聲先笑了出來。
她前兩天的確是反應很大,吐得厲害不說,渾身還沒勁,這幾天一直在炕上躺著來著,一直到今天上午才感覺好一點,中午也沒敢動彈,下午慢慢的往這邊溜達,想要過來幫忙。
綿娘見她笑了,心裏鬆了一口氣,不過讓她幫忙幹活,這事卻是萬萬不敢的。
“這裏做飯真的不缺人,你要是願意在這裏呆著,就進屋坐著去,安安生生的,幹活用不上你。”
她以前是不知道女子懷孕是個什麼狀況,經曆過雲娘懷孕的過程,自己算是什麼都見識到了,覺得這懷孕可真是不比生病輕鬆,甚至比生病還要遭罪。
“我不用,我就是感覺自己好了才過來的,要是什麼都不能幹,我也就不過來了,直接在自己家裏呆著多好,想躺著就躺著,想歪著就歪著,我還鬧個自在呢!”
阿雲娘一聽這話不樂意了:“怎麼著,侄媳婦,你是說在嬸子家裏就不自在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