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孝點點頭:“的確是沒時間,您是沒有親眼見識過他的那身武藝,恐怕天底下罕有敵手。”
“這話是不是說的有點大了?”裏長不讚同的說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口氣的確是不小。
宋知孝聽到這話就笑了,別的不說,對於這一點,他對江一寒是絕對佩服的五體投地的。
“老叔以為我一個鄉下小子憑什麼能從配軍的位置混到現在?”
“不是靠著你自己的奮勇殺敵,勇往直前?”
這似乎已經成了田家灣人默認的事情。
“奮勇殺敵的人多了,可不是每個人都能立下赫赫戰功,多少勇往直前的人都成了死人?”
裏長想起一件事情來:“你曾經在顧家做過護院!對了,你在顧家也是學過功夫的。”
“是啊,學過,學的挺多,可是,真的到了戰場上,這些根本不夠用。”
宋知孝也不再繞圈子,索性將話都說出來。
“我在邊關,除了受到段帥的指點,身上的功夫都是江一寒教的,之前隻是零星幾次,不過他武功造詣頗高,常常幾句話就能讓人茅塞頓開,更懂得變通之術,不會一招用死,尤其是後來這半年,大家都在兵營裏,每天他都在堅持教我武功,若不是因為這樣,恐怕戰場上我早已經死了多少個來回了。”
打仗自然不能是隻憑一腔孤勇,宋知孝是運氣好,也是運氣不好。
他運氣好在戰事爆發,讓他有了建功立業的機會,若不是榮王的事情,恐怕升職還不會這麼快,運氣不好,上了戰場就要搏命,沒有那些老兵油子口中的“混日子”的時間,如果不是他前前後後在顧驄那裏學了那些基本的功夫,在軍營裏又先後受段不嚴江一寒的點撥,恐怕真的就像是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早已經不知道死過幾個來回了。
裏長沉默,的確是這樣,家裏人有多少天真的認為三年後宋知孝一定會活著回來,可是當宋知孝真的活著回來了,大家又都以為這一切是他自己的拚搏所得,可卻忘記了,同村的,同齡的人那麼多,軍營裏的普通士兵那麼多,卻沒有幾個能成為宋知孝。
力戰緊接著想到另外一件事:“他教你功夫,是因為綿娘麼?”
“是,也不是。”
謊話就像是一棟房子,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天衣無縫,哪怕是宋知孝最初的打算並不是這樣,可最終還是將江一寒在榮王府臥底的事情說給了裏長聽。
用一個謊言來掩飾另外一個謊言的代價太大,他主要是不想要裏長誤會綿娘,覺得這人是綿娘招惹來的。
“這個您可千萬別說出去,絕對要保密的。”
“原來是這樣?”裏長點了點頭,這一次,也就隻有這樣,所有的事情才能說得通。
“我不知道阿娘她們瞞了您多少,但是當時的情況,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不僅僅是為了江一寒的安全考慮,也是為了您的安全。”
宋知孝說起這個的時候,神色凝重,讓裏長不由得跟著點了點頭:“你老叔,這點事情還是懂得的。”
雖然沒有經曆過,但是當初宋知孝被充軍發配,傳說中梅嫵的死,以及當年江太傅的案子,甚至這麼多年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說明榮王隻手遮天手段了得,背後藏著的危險艱辛不為人知。
裏長腦海裏將所有的事情都整理一遍,發現所有的事情竟然都繞不過梅家和顧驄,這也是孽緣。
“他對綿娘可是真心的?”裏長還是忍不住多問一句。
這是家中長輩除了母親以外,第一個問他這件事的,就連本家叔伯都還沒有問過,宋知孝聽了都有些驚訝,給裏長倒了一杯茶水,又重新裝了一袋煙。
裏長沒有點著煙袋鍋,將茶杯中的水喝了,神色間帶著幾分凝重。靜靜地看著宋知孝。
這樣的眼神讓宋知孝心中恍惚回到過去,好像是麵對著的正是自己的父親,事實上裏長不是宋有福,宋知孝也不曾在父親活著的時候真的擔起這個家裏的任何責任。
在充軍發配之前,他還隻是一個什麼事都聽從父親的鄉下小子,家鄉的生活安定而平穩,論起過日子,父親才是家裏的主心骨。
可是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隻是走了半年,僅僅半年的時間,回到家,就是物是人非。
父親去世了,性格柔和卻執拗的妹妹擔起了養家的全部責任,這似乎還是他為這個家做的第一個打算:“他是真心的,這個可以確定。”
他相信江一寒,知道他的認真,並不是想要玩弄綿娘的感情。
裏長的想法卻又不一樣:“沒有人說他現在不是真心的,他的確是一心一意對綿娘好,單從他千裏迢迢孤身一人跟你回來,更不會言行間處處將綿娘捧到高處。隻是說這份感情能堅持多久,他的出身,畢竟與咱們不同,誰又能保證他將來不會變心,不會想要尋找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做正頭娘子,當然,老叔這麼說不是絕對咱們綿娘不好,配不上他,隻是怕綿娘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傷害。大郎,這是傷筋動骨的事情啊!”
“老叔,您的擔心有道理,所以,這件事情最終還是要看綿娘的決定,並不是我說了什麼就是什麼,我早就已經想好了,綿娘的以後由她自己做主,如果她覺得江一寒這個人足夠好,跟他走到了一起,將來江一寒若是敢有半點對不起綿娘,我是一定不會放過他的,就算是拚了這條性命,我也不會讓他辜負綿娘。”
裏長聞言,神色觸動,可隨即就是輕輕的搖了搖頭:“孩子,你想的太簡單,這種事情怎麼能是拚命就可以的呢?這種事情,就連他姓江的自己都不能保證,我們又怎麼能確定隻要放了狠話,他就不會辜負綿娘?”
“所以,我還要繼續努力,老叔,我要將官做的更大更高,真的給綿娘撐腰,不怕她再被任何人欺負!”
宋知孝神色堅定,眼神明亮,他本來不是做官的料,卻願意為了守護弟弟妹妹,而繼續在這條艱難的路上前行。
裏長良久,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孩子,你是個有出息的!”
田家灣的人重感情,宋知孝這樣比他為了自己的功名前途要更讓人觸動。
但是,裏長將人叫過來,想說的明顯是不止這一件事。
他看著宋知孝,長長的一聲歎息,還是將自己一直保守的秘密給說了出來。
“我沒有問過你阿娘,也不知道她同不同意和你說,老實說,我並沒有想過要問她,她心中有個死結,就因為這個事,所以她才一直認為你阿爹的去世和綿娘脫不了關係。”
他心裏揣著這麼一個秘密,本來是打算死守到底的,可是今天看到江一寒,卻不由得想起了顧驄,所以覺得這件事不得不說。
宋知孝跟顧驄以後免不了同朝為官,這件事情不說,宋知孝沒有防範,說不定將來就會是個禍患。
而且,這件事將來若是被江一寒知道了,會不會介意,也很難說、
裏長深思熟慮,他覺得江一寒難得,更難得的是他對綿娘的這片心思,可作為長輩,他又不得不將一切往最壞了打算,親眼見著那孩子從當初一輛車,一頭驢,還有一個磨盤,做到現在,變得堅強,強大,心裏越發的不忍心她再受傷害。
因為她太苦了。
宋知孝也很苦,戰場上流過多少血,經曆過多少生死,才能換來現在的地位成就。
宋知孝的經曆隻要想想就覺得驚心動魄,但是,綿娘所遭受的一切,卻是他親眼所見的,所以,更能感同身受。
這世道,男子想要做成一點事情都沒有那麼容易,更何況綿娘一個女子。
裏長不是保守頑固的人,若不然,當初也不會支持綿娘所做的一切。
現在真的說出來了,他卻又開始擔心宋知孝鑽了牛角尖,像是宋李氏那樣,因為這件事情對綿娘含有偏見。
不過他不急於開口,給了宋知孝足夠時間消化這件事情,方才開口說道:“大郎,這件事情,說起來當初我也覺得都是綿娘的錯,就像是這街上說書先生常說的那個惡霸強搶良家婦女的故事一樣,你說這女子若是不上街,不出現在惡霸麵前招搖,又怎麼會被惡霸看中,也就不會招來災禍,是吧?”
宋知孝聽得眼皮一跳,正要說話,裏長卻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可這事情反過來想想,又不是這麼回事,你說,這女子是能一輩子不出門,還是一輩子不上街?那惡霸人品低劣,見色起意,怎麼能怪人家女子呢?誰這一輩子能隻呆在家裏不露麵?是,有那樣的女子,那是要養在繡樓深閨裏的,別說是上街了,就算是自己家兄弟父親都很少見。咱們要是那樣的富裕人家,這綿娘自然也可以把她藏起來,讓她這一輩子不見人,可咱們家是嗎?咱們不是,家裏的女人挖野菜,洗衣服,地裏忙不過來的時候,還要幹農活,咱們不能說因為招來了饞嘴貓就說是魚腥,隻能說那貓最太饞,咱們沒有將盤子裏的魚護好,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