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的確是宋知孝,陳大牛想也不想扔掉了手中的叉子,走了過去,一把將人抱住,用力拍了拍宋知孝的肩膀說道:“我還想著一會幹完這點活去看你呢!”
“那怎麼不去?”宋知孝打趣的看著他。
“我這不是不好意思嗎!”
陳大牛麵色發窘,一想起自家兄弟和兄弟媳婦今天早晨還去人家門口鬧騰來著,就覺得十分不好意思。
“我也就是說說,其實正應該是我先來看看你們,陳叔,您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挺好的。”陳叔激動之後卻是尷尬,畢竟剛才還在說人家妹子的事情,今天早晨兒子兒媳婦又去人家找麻煩,兩相對比,而且,兩家已經很久都沒怎麼來往。
這麼一想又不由得猜測,宋知孝可能是來找自己家麻煩的,當即臉上的笑容就淡了許多。心也不由的跟著往下沉,若是宋知孝真的來找自己家的麻煩,現在還真惹不起他,畢竟當官了,這官還挺大。
天邊一片火燒雲,映的三個人都成了紅臉膛,隻不過宋知孝的臉色跟陳家父子的臉色不太一樣,戰場上風刀霜劍,讓宋知孝的皮膚粗糙許多,他沒有穿早晨回來的時候穿的那身衣服,現在身上穿著的,正是宋李氏給他新做的棉布衣服,腳上穿著的也是千層底的布鞋。
這本是尋常裝扮,可是宋知孝一身英氣卻是遮掩不住的,還有戰場上曆練出來的殺伐之氣。
陳大牛到是沒有父親那麼複雜的感覺,甚至當宋知孝從陳叔手中接過鋼叉,跟他一起漚麻的時候,他還指揮著宋知孝該翻個了。
宋知孝答應著,照著他說的去做,一手活幹得比先前還要利索。
“怎麼看著力氣都變大了?”陳大牛笑道:“這才一年多沒見,怎麼就成了大力士了?”
春天的時候宋知孝回來的那一次,他沒有見到人,現在自然覺得宋知孝變化挺大的。
“練武呢,當然有一把子好力氣。”
這又不隻是好力氣的事,練過武術的宋知孝特別會用巧勁,不過一會陳大牛就已經開始喘上了粗氣,他卻還是麵部紅氣不喘,一如平常。
“這可真是了不得。”陳大牛撐著鋼叉歇氣,看著宋知孝將最後一點翻過來,不無羨慕的說道:“這練武還真有好處。”
“那是,現在要是你在跟我打架,我保證你是占不到什麼便宜的了,不僅占不到便宜,你還是會吃虧的那個,你是要吃大虧的。”
“嘖嘖嘖,我看啊,你這變大的不僅僅是力氣吧,還有這臉皮,這臉皮也跟著變厚了。”
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心中怎麼會有隔閡,說起話來還是這樣親切不見外。
陳叔一邊寬慰,一邊擔心。
他還是擔心宋知孝是來興師問罪的。
沒想到宋知孝卻開口說道:
“晚上我們家做了飯,我來找你們過去吃飯的。”
“找我們?”陳叔有些驚訝。
“是啊,全村的老少爺們都在我們家呢,飯菜馬上就要出鍋了,大家就等著你們家過去了。”
宋知孝一眼看穿陳叔在顧忌什麼,也不繞彎子,而是直接說道:“我知道您老在想什麼,您啊,想多了,您說這麼多年咱們兩家是什麼關係,怎麼能因為這點破事就鬧得互相不來往呢?是吧?”
話是這麼說,可陳叔心裏還是覺得別扭,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試圖尋求幫助,陳大牛笑道:“我阿爹覺得別扭,不好意思,這事吧,鬧得挺不好的。”
“鬧歸鬧,那是他們年紀輕,尋思事情都是往窄了尋思,等過個一二年的也就好了,咱們兩家,難道能真的就因為這個事情,連以前的那些情分都不要了,別的不說,陳叔,你能說逢年過節的,或者跟這些老兄弟們一起嘮嗑的時候不會想起我阿爹嗎?”
“怎麼不會想,我跟你阿爹,那也就像是你跟大牛這樣,從小一起長大的,小時候在一起玩,長大了之後,連娶媳婦都是一年裏的,你跟大牛同歲。”
若不是後來宋家出了事,日子過得越發艱難,沒準兩家就真的會成了親家。
當爹娘的沒有不疼自己兒女的,陳叔這樣從他的角度來講,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兒子吃苦受累一輩子,日子看不到頭。
當初誰也沒有想過宋家這對全村最老實的孩子能有今天,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就……
心裏的那個念頭越發的強烈,隻是可惜綿娘已經訂親,自己的兒子也已經成親,雖然不如意,可是真的將人家好好的姑娘就這麼給休了,這樣的缺德事他們老陳家也做不出來。
“這不就結了,咱們兩家這種關係,那些事真的沒必要往心裏去。”
宋知孝誠心誠意,要是再推脫的話,的確就是自己家裏不對勁了,陳叔笑道:“好,我們一定過去。”
“別忘了,讓陳嬸和嫂子她們也一起過去。”
“嗯,放心吧,肯定要過去的。”
送走宋知孝,陳叔看著陳大牛,不由得又是一聲歎氣。
陳大牛連忙打著手勢阻止:“您老可是別了,別再說那個什麼後悔不後悔的話,說這個沒意思,現在都已經這樣了。”
再說了,當初嫌人家窮的是自己家裏,現在因為人家的日子過好了,就各種各樣的後悔,陳大牛嫌丟臉。
陳叔冷冷的瞥他一眼,覺得這個兒子真的是不討喜:“你個棒槌。”
在外麵張羅事的時候倒是挺爺們的,可是一旦麵對家裏的這些事情就慫了,慫的像是一個草包。
宋知孝在院牆外麵站了這麼長時間,院子裏的陳嬸早已經把人看清楚了,不過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隻是看著自己丈夫跟兒子跟人家有說有笑的,心裏這口氣就上不去也下不來的,憋得特別難受。
陳家兩個兒媳婦也看見了,陳大牛媳婦當時站在自己的房門口,看著婆婆那個難受勁,下意識的就想說上兩句刺激刺激她,話都到了嘴邊上想起了自己跟丈夫承諾過的事情,又將話咽了回去。
不過安慰的話她也說不出來,心裏反倒覺得痛快,當初陳二牛訂親的時候,婆婆可是直接找去了綿娘家裏,明明綿娘什麼也沒做,倒好像是錯都是綿娘的一樣。
其實綿娘有什麼錯,唯一能說綿娘有錯的大概就是太講道理,沒有指著她們一家人的鼻子罵上一頓。
她不冷嘲熱諷,有人看不過去眼,秀池抱著雙臂站在了門口,看著宋知孝遠去的背影冷笑。
“耀武揚威來了,還真的以為我怕他,誰沒看過他土包子樣,就算是穿著鎧甲騎著高頭大馬,也改不了泥腿子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土氣,忘了自己在顧家大宅裏小心翼翼給人當牛做馬的樣子了!”
“小心翼翼也好,當牛做馬也好,可他沒有被人從顧家趕出來。”陳嬸冷冷的說道。
秀池不服氣:“我可沒有被人休回家!”
“你要是在這樣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陳嬸沒好氣的說道。
“人家綿娘回到家裏,兄弟老娘都能容她,你以為你要是被休回去,你爹娘還能容你?”
休妻這種事情,陳嬸自然隻是說說的,比起秀池這麼鬧騰,休妻更丟人,陳家丟不起這個人。
早間的時候公婆說了那麼多,秀池都沒往心裏去,現在婆婆一句話,秀池瞬間沒了聲音。
的確,她爹娘現在連她回娘家都不願意招待,若是真的被休棄了,她真的就隻能是無處可歸。
秀池心裏憋屈,一甩門,進了屋,又被陳嬸叫出來去做飯喂雞。
秀池不服氣,指著陳大牛媳婦說道:“不能因為她懷了孕就什麼也不幹吧?別的不能幹,燒個火打個下手什麼的總行吧?”
陳嬸頭也沒回的說道:“你要是懷孕了,我也什麼都不用你幹,保證像供著她一樣的供著你。”
“孵小雞仔還要公雞采過的雞蛋呢,我一個人就能生孩子,那才是真的厲害了!”
秀池嘴上不肯吃虧,一句話又給陳嬸懟了回去。
陳嬸冷笑:“公雞可不挑,就算是母雞掉光了毛該采的蛋還是照樣采了,這人啊,想的就複雜了,這心思不正,這張臉就算是長得再好看三天半不到也就夠夠的了。”
婆媳倆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
陳大牛媳婦看著這似曾相識的場景,心裏忽然覺得膩煩。
曾幾何時她和婆婆也是這樣,你來我往的冷嘲熱諷,甚至吵得比這更大聲,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她沒有像秀池這樣有這麼大的把柄抓在婆婆手上,常常被說著說著就短了話。
可是其他的一切都與這無異。
哪怕就算是後來秀池嫁了進來,這個家裏也不消停,隻是當時婆婆的矛頭不再是指向她一個人,兩軍對壘變成三國混戰,更亂了。
直到她懷了孕,瞬間成了這個家裏最金貴的。
婆婆說話會維護她,家裏有什麼好吃的會可著她來,連疊被疊衣服這種活婆婆都不讓她伸手。
這本來是好事,這個孩子,自己也是盼的,而且丈夫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是那麼高興,她看著大牛一臉的笑容,自己就滿足了。
可是現在心裏卻忽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悲涼。
如果沒懷孕,自己就跟秀池現在一個待遇,自己這麼大的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這,竟然要靠著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才金貴起來。
讓人不舒服的又何止是這件事,婆婆說綿娘被休回家,兄弟父母都能容得下她,宋知孝宋知恩到是能容的下人,宋知孝會恨不得將這個妹妹捧在手心裏好好護著,可是宋家大娘呢?
若不是綿娘這麼能幹,撐起了那個都已經要散架子的家來,宋家大娘還能容得下她嗎?
她忘不了去年入冬的那次綿娘都要死了,宋家大娘連看都不看一眼綿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