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把總被叫的愣住了。低頭看著被捆在一起的幾個人，笑了：“伸冤，跟我？”
秀才點點頭，一直散亂而迷蒙的眼睛有了光亮，他露出自己還在流血的肩頭，起皮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的說道：“我的傷，是被你們的宋千總公報私仇刺出來的。”
“公報私仇？”武把總看了一眼小兵，眼中顯然有了些興致：“怎麼回事？”
秀才撞了一下母親，兩母子哪怕是大難臨頭隻顧自己，彼此之間都是埋怨，可是這個時候還是很有默契的說起了來龍去脈。
為了證明宋知孝真的是公報私仇，就不得不將兩家的恩恩怨怨說清楚。
秀才很有技巧的將兩家的恩怨誇大了，責任也都推到了宋知孝的身上，哪怕是嫵娘跟人跑了，也被他說成是在婆家受盡欺負，被逼無奈才離開的那個家。
兩個殺手聽著他這番說辭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武把總聽他說完，笑著對旁邊的小兵說道：“不愧是讀過書的人。”
小兵輕蔑的笑了笑，道：“是啊，自幼秉承聖人的教誨。”
“他娘的，這肚子裏吞著鐮刀頭呢吧？這腸子七拐八彎的沒有一句老實話！”
他說著話伸手就去抓人，小兵連忙攔著他：“你幹什麼？”
“幹什麼，我他娘的半夜睡不著覺都在琢磨著，到底是哪個混賬王八蛋將小宋害到了這個程度，做夢都想扒了那驢日的的皮，沒想到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驢日的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他娘的把自己那個水性楊花的妹妹說的跟貞潔烈女似
的，你他娘的當初將人家妹子一休了之的時候你怎麼不想想人家那女子是不是無辜的？小宋讓你們害得，差點沒死在這戰場上，九死一生才換來今天的一切，你他娘的還跑到這裏來誣陷他，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他扯著秀才身上綁著的繩子就走，牽連著其他三個人也跟著一起走，豆腐娘子挨不過，一個勁的叫著“官爺饒命！”
武把總一口唾沫吐在她的臉上：“饒命？你個老虔婆，誰都有資格喊饒命，就你沒資格，你養了一雙好兒女，害得了宋家兄妹兩個一輩子，你還跟老子在這裏喊饒命，老子今天就先扒了你兒子的皮，在煮了他的肉喂了你吃。”
他胡子拉碴，眼如銅鈴，一隻手像蒲扇那麼大，這麼一瞪眼睛，豆腐娘子當即腿都軟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竟然是嚇得昏死了過去。
小兵連忙攔著武把總：“你這是做什麼，就算是要處置他們，也要等著宋大哥回來再說。”
“得了吧，你的宋大哥，心慈手軟，能做得了什麼，這事啊，我代勞了！”
那兩個殺手跟著一起倒黴，沒想到一場刺殺而已，竟然比當初趕路還要周折。
秀才都已經兩次求錯了人，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原本以為這次還要跟著一起倒黴，卻不想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武亮，你幹什麼？”
是宋知孝，身後還跟著兩名總督的親兵，他從總督大營裏走出來，就看見這邊亂成一團，再看到是武亮，
他的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
宋知孝連忙走了過來。
武亮見到他，也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千總，你不好處置他們，我來替你處置，這樣的混賬王八蛋，就應該讓他們也嚐嚐九死一生不被當人看的滋味，也給咱們妹子出出這口惡氣。”
“我們已經落到這種地步了。”秀才哀求的看著宋知孝，比起這個凶神惡煞的把總，似乎還是求宋知孝更有希望。
卻不想那武亮抬腳直接踹倒了他受傷的肩膀上，口中叱罵道：“落到這地步？落到這地步也是你們自己咎由自取，跟我們千總大人有一點關係嗎？”
他人後“小宋小宋”的叫得親熱，有外人在，卻格外的給宋知孝麵子，口口聲聲的千總，強調著宋知孝的地位。
秀才本來就受傷了，哪裏受得住他這一腳，當即倒在了地上，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宋知孝見狀並沒有攔著武亮，隻是說道：“暫時輪不到我們處置他，大人要見他們。”
“見他們？”
宋知孝點點頭，武亮這才注意到，跟在宋知孝身後的正是段不嚴的親兵。
口中不服氣的嘟囔了兩聲，還是將人交給了宋知孝，不過臨走的時候又踹了秀才兩腳。
秀才這番折騰，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武亮就這樣還不解氣，回頭對宋知孝說道：“不管是怎麼處置，跟大人說，我請求執行。”
宋知孝眼神示意他離開，將幾個人帶去了段不嚴的營帳。
段不嚴穩坐帳中。
人帶進去了，卻是先看了看秀才和豆腐娘子，隨後目光才轉向那兩名殺手。
秀才已經吃了一次虧，這一次見是大將軍，知道這人事宋知孝的頂頭上司，掌握著自己母子二人的生殺大權，有意想要繼續求情，卻不想一開口，卻說不出話來了，嘶啞的嗓子難聽的很，傷口流血不斷，整個人的體力都正在流失。
段不嚴問了他兩句，見他說不出話來，也不多做糾纏，隻是看向已經昏迷的豆腐娘子，軍營裏想要人醒過來，自然有著這樣那樣的辦法，。
一桶涼水下去，豆腐娘子醒了過來，秀才也跟著凍精神了，就連那兩個殺手也沒有了之前蔫頭耷拉腦的的樣子，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給自己求情。
段不嚴卻隻是將事情重新審了一次，包括梅嫵和榮王府的瓜葛。以及兩名殺手前來刺殺的始末。
京城的局勢他已經知道，現在審訊這幾個人，似乎有些多餘，可是有沒有那麼多餘，他想要從這幾個人的口中挖出一點東西來。
看一看會不會對京師的事情有利。
可惜效果似乎不太理想。
察覺到誰說話不老實，或者是四個人的說辭對不到一起去，就讓人上手行刑。
說話不老實的明明是那兩個殺手，可是挨打最多的卻是豆腐娘子母子。
豆腐娘子挨不住這樣的折磨，哭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給自己求情，那段不嚴卻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反倒是士兵打得更加用力，直到豆腐娘子沒有了求情的力氣。
這些人，戰場上殺過人，見過的血比喝過的水都要多，早就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根本就不是人。
秀才這一回才是徹底的歇了心思，他算是明白了，包括剛才那個名叫武亮的把總和眼前這位大元帥，他們口口聲聲說著審問，實際上都是向著宋知孝的，他們幫著宋知孝出氣。
甚至可能就是擔心宋知孝會心軟，所以，才自己動手。
秀才再一次看向宋知孝，他還是忍不住將活下去的希望放在了宋知孝的身上。
宋知孝卻隻是全程冷眼看著。
昔日那個老實木訥有一點倔脾氣的鄉下青年早已經在他的身上找不見了蹤影，他的冷漠和眼中的殺氣比當時近乎瘋狂的蕭宗羨還要可怕。
秀才模模糊糊的想起了去年秋天，自己的妹妹嫵娘將宋知恩抓住，綿娘過去救人的時候，嫵娘拿著刀要殺綿娘的時候，自己也是這麼看著。
那個時候他其實是有點不忍心的，可是轉念一想，這個人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了，甚至一度是他的恥辱，是他羞於提起的存在，若是這個女子真的就這麼死了，那麼自己的那些不堪，昔日總總，也許真的就能這樣抹殺掉了，再也沒有人提起，沒有人追究，既然是這樣，那麼她死了豈不是更好！
他看著宋知孝，模模糊糊的想到，自己當初那麼恨綿娘，他對自己母子的恨隻會比那更多吧。
不過還好，當他聽到段不嚴說對宋知孝說道：“這對母子，交由你處置！”的時候，他笑了。
宋知孝看向段不嚴，段不嚴輕輕的揮了揮手。
“正值兩軍交戰之際，一切閑雜人等都有嫌疑會是敵方奸細，直接處置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兩個殺手的身上：“這兩個人——留著。”
他跟榮王府之間，原本算不得你死我活的對頭，隻是他效忠的人不是榮王而已，京城裏麵的惡鬥與他無關，他隻管守好自己的西北就行了。
可是現在榮王裏通外國，他西北數十萬將士的性命，還有那些無辜百姓，就這樣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段不嚴眯著眼睛，無論如何，這把火上，他要添把柴。
宋知孝不會對段不嚴要做的事情產生質疑。
聽到他如此吩咐，一刀割斷了繩子，讓人將秀才和豆腐娘子押走。
秀才看著向自己走過來的宋知孝，扯著笑，嘶啞著嗓子問道：“宋知孝，你離開家裏這麼久，你知道你們家現在已經是什麼樣子了嗎？”
宋知孝身子一頓，他看向秀才，眸光冷漠。
“肯定沒人告訴你，所以你都不知道。”
秀才這一刻忽然福靈心至，猜到了原由：“她們不敢告訴你，怕你分心，怕你死在這裏，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不還是遲早要讓你知道的，宋知孝，你阿爹死了！”
他滿意的看著宋知孝冷漠的眸子裏漸漸起了波瀾，笑道：“從車上摔下去的，腦子撞到了樹上，據說白色的腦漿子都撞出來了，真血腥，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