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你在害怕什麼

饒命?

綿娘家出了這麼多的事情,這些人可從來不曾心軟。

江停冷冷的道:“要你命的從來不是我,而是那梅氏女。”

磕頭求饒的聲音頓時停了,鄭通猛地抬頭,不敢置信的望著江停,良久方才搖頭說道:“不,不可能,她還靠著我給她出錢出力呢,她怎麼會想要殺我。”

他自言自語,不敢相信當初的盟友現在怎麼忽然就想要自己的性命了。

江停輕輕地一挑眉毛。轉身要走,鄭通恍然大悟,連忙去拉他的衣角,卻在即將要碰觸到的那一瞬間抽回了手:“江先生,江先生您告訴我,她梅嫵是不是要卸磨殺驢,要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一個人的身上來?”

江停淡淡的看他一眼,轉身走出了密室。

鄭通跟在他的身後,踉踉蹌蹌的往外跑,卻不想密室再次被封上,他隻吹了一杆涼風,就再次被與世隔絕。

他不甘心就這樣被關在這裏,抻著身子向外走去,拴在腳上的鐵鏈嘩嘩作響,他裏密室的門隻有一步之遙,就被這樣緊緊拴住。

八尺高的漢子,就這樣滑坐到地上,眼中本來就不多的火苗漸漸熄滅了下去,最後逐漸變為絕望。

要殺自己的人竟然是嫵娘。

鄭通渾身打著寒顫,覺得自己真的隻剩下死路一條了。

江停將密室重新封好,站在院子裏,夜空黑的厲害,看不到一顆星子。

不過並不影響江停的視力,他一雙利眼,仍舊將夜晚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奔著皇宮跑了一趟,皇帝陛下正在吃夜宵,讓人給江停添了一副碗筷,令他一起坐下來吃。

江停隻坐了半個椅子,吃著自己麵前的那盤菜,並且還不肯多吃。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屏退左右,將麵前的一盤酸筍送到他的麵前。

“你不是一向最喜歡吃這個,怎麼不吃?”

江停看著麵前的酸筍,夾了一筷子,放在碗裏就著米飯吃了。

江太傅家的小公子,從小家教甚嚴,潛移默化之下,吃相自然是雅的,哪怕是入了暗衛營多年,他骨子裏的許多東西還是沒變。

不過皇帝卻覺得沒意思:“真懷念小的時候啊,那個時候,你雖然明白君臣有別,可到底還是個孩子,不會這麼拘束。”

“那個時候年紀小,不懂事。”

皇帝陛下最不願意聽到的就是這個話,他每次都用類似的借口將君臣之間的界限弄得那麼分明:“算了吧,你也就那個時候最可愛,你看看你現在,一點都不好玩,整個人在朕的麵前,就像是一根木頭樁子似的,常常麵無表情不說,連句話都少說。”

江停又不吭聲了,隻是安安靜靜的吃飯,真真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樣的話皇帝陛下已經說了很多回了,江停並不怎麼將這些放在心上,果然,很快皇帝陛下的不愉快就消散的一幹二淨了,轉而問他來是做什麼,聽說他還要去同洲,沒等他說完就笑了。

“你和那地界到是有緣,從去年夏天開始,路過的不算,這特地去的都有幾次了?”

“四次。”

“嗬!沒想到你竟然還記得啊?”

江停抬抬眼,卻並不說話,皇帝陛下打趣了兩句也就覺得沒意思了。

將話題轉開,卻是說起顧驄道:“鎮北侯府要守孝,三年不得入朝,那顧驄的奏折恐怕也要遞上來了,他們沒有打算將老顧侯葬在京城,恐怕要扶靈柩回鄉,這事你怎麼看?”

江停扯扯嘴角,沒笑出來:“這種事情,江停說不好。”

“說不好又怎麼樣,該說你還是要說,你與顧驄,也算是老相識了,你也說說,這個人,你了解多少?”

對顧驄了解多少?

江停並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皇帝陛下這已經是不止一次的問到這個人,這個事,他的心中,現在定然是已經在琢磨該如何處置顧驄。

是拉攏還是還是防備,恐怕皇帝陛下心裏早已經有了定論。

說得再多,也不過是徒勞。

皇帝似乎也料準了江停不會說什麼,微微一笑,臉上全是了然。

“你不高興朕拉攏他,朕早就看出來了,你看那顧驄很不順眼。”

江停又不吭聲,否認就是欺君之罪,可若是讓他違心的說顧驄這人真不錯,他又說不出來。

“顧驄不是無能之輩,心中也自有丘壑。”

江停選了一個折中的說法。

該說的他早已經說過,說的再多也是枉然。

對顧驄,是拉攏還是防備除去,都不是他能說了算的事情。

果然,皇帝陛下點點頭,道:“這顧驄,到是有當年老顧侯年輕的時候的風骨。”

江停的眼皮輕輕的跳了一下。

老顧侯年輕的時候,他們的皇帝陛下也不曾見過吧。

皇帝陛下沒意識到自己犯了錯,或者幹脆說就算是他意識到了,也根本不在意。

等著江停吃完,對他說道:“你安心去辦事,這酸筍是今天禦膳房剛剛打開的一壇,回頭朕就讓他們將那壇子封上,給你留著,等你辦完事回來在吃。”

江停一愣,隨即問道:“陛下將這壇子酸筍賜給微臣了?”

沒想到他竟然還會有感興趣的東西,皇帝陛下頓時一愣,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連忙揮手道:“嗯,給你了,給你了。”

江停跪下叩頭:“謝陛下聖恩。”

“嗐,趕緊起來吧,一壇鹹菜,也值得你這樣,這若是等到朕給老太傅翻案那天,你還不要感激涕零啊?”

江停不敢置信的望著皇帝陛下,小聲問道:“您說要給父親翻案?”

他懷著十分的小心,像是生怕自己聽錯了一樣。

皇帝陛下很久沒見過他有這樣鮮活的表情,頓時被嚇住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連忙說道:“這是自然,不然你以為朕一直在盤算著什麼,又為什麼將你留在暗衛營裏?”

江停閉口不言,他當然知道他能進暗衛營,其中的確是有為家人翻案的初衷,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皇帝陛下會親口說翻案的事情。

這畢竟是先皇時期裁定的案子,若是現在翻案了,豈不就是在說先皇是錯的,皇帝陛下日後很有可能會被扣上不孝的帽子,這於帝王來說,可是大忌晦,畢竟是千古留名的事情。

皇帝陛下看不出他心中所想,隻是恨他懷疑自己:“朕早說過,朕與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就算是同那些兄弟,都沒有你親,江太傅更是朕的啟蒙恩師,他當初被誣陷,留下一世罵名,朕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你說你,一天天的不吭聲,這心思比誰藏得都深,若不是朕今天說了這麼一嘴,恐怕,朕永遠都不會知道,你的心裏,其實並不相信朕。”

江停又不說話了,他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剝白自己的忠心,讓皇帝陛下知道,他從來不曾懷疑過什麼。

可是那些話他說不出來,隻能默默地跪著。

他從小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做的永遠都比說得多,再加上自幼遭逢大難,入了暗衛營之後,又一直醉心於磨練自己,其實根本不怎麼懂得和別人交流,又不是朝堂上的那些人精一樣的臣工。

皇帝陛下歎了一口氣,說不出的無奈:“算了,朕不跟你說這個,越說心裏越難受,你還是走吧,時間不早了。”

江停起身拜別。

皇帝陛下在他臨出門前又將人叫住:“萬事小心。”

江停重重點頭。

轉身出去了。

夜宵被撤下去,皇帝陛下想起前塵往事,以及現在朝堂之上並不怎麼樂觀的局麵,十分心煩,沒有閑情雅致召見嬪妃,索性自己一個人獨宿。

睡著之前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忘記了什麼事情,可是左思右想,又實在想不起來。

直到第二天一早起來,才想起來自己應允江停的那一壇子酸筍,連忙吩咐身邊的小太監去禦膳房傳口諭,讓禦廚將那壇子酸筍暫時封起來。

他既然答應了江停,自然是不會反悔的。

想到昨天晚上江停那個表情,皇帝陛下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個江家小公子也不是鐵板一塊,早知道一壇酸筍,就能讓他有表情,他一定賜給他幾大車的酸筍,到了那個時候,才真的要看看他的表情。

看他究竟是笑的,還是哭的。

卻不想片刻之後,小太監急匆匆的跑了回來,身後還跟著禦膳房的大總管和負責醃製酸筍的禦廚,三個人還在門外就開始哭嚎著請罪。

皇帝陛下訝異的看了自己身邊伺候的老太監一眼,老太監連忙走過去,將三人好頓訓斥,讓他們先別哭了,先將事情說清楚。

這樣驚擾聖駕,可是要殺頭的。

幾個人連忙跪著爬過來,將眼淚擦幹淨了,將事情說清楚了。

卻原來是那壇子酸筍不見了。

禦廚和禦膳房的總管嚇得臉都成了土灰色。

一壇子酸筍不值多少錢,在全是珍饈美味的禦膳房裏更算不得什麼稀罕物,若是以往哪裏丟東西了,自去審就行了,無外乎出了內鬼,宮裏的小太監,眼饞手賤的,偷點東西都是常見的事情。

他們本也是打算這麼做的,抓住了那個賊,發完之後讓他將筍的錢補上,再打一頓就是了。

可是,今天這壇筍是皇帝陛下指明了要封存的,他們還沒來得及審人呢,就被帶到了這裏來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