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壇酸筍丟了？
皇帝陛下一時無言。
按說這事情真不算大，若是平常，哪裏用得著驚動他。
可是現在麼——“查，好好的查，這宮裏——”
皇帝陛下腦海裏瞬間閃過昨天晚上江停小心問自己那壇酸筍是不是真的賜給他了的畫麵。
連忙擺手道：“算了，一點筍而已，丟了就丟了吧，日後對禦膳房嚴加看管也就算了，這才剛過完年，別鬧得沸沸揚揚的給人添堵。”
江一寒這個混蛋，仗著武功高強，偷了那麼一壇酸筍就走了，現在倒好，他這個做主子的，還要給他善後。
皇帝陛下搖搖頭，又覺好笑，到是真難得，他竟然還會有執念。
偷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就走，這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麼。而不是一個隻想著報仇的行屍走肉。
當然，江停不是行屍走肉，不過一個人常常麵無表情，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分別。
這讓皇帝甚至一度懷疑，報了仇之後，江停會不會就看破紅塵出家，後來想想，這人殺孽過重，恐怕是不會的。
守著那座宅子一個人孤獨終老到是很有可能。
這麼看來，自己也應該操心一下這人的婚事，等他日一切結束，一定要為他尋一門上好的親事，讓江家人丁興旺，他才對得起當年老太傅的悉心教導。
皇帝陛下為了自己昔日的伴讀可謂是操碎了心。
而他的伴讀，早在午夜時分就已經出了城，一路北上，奔著同洲去。
正月十六。
宋知恩的學堂正式開始上學。
綿娘用紅包封了學費，又拿上昨日去城裏特地買回來的一刀五花肉，趕著毛驢車，送宋知恩去了學堂。
同去的還有同村的另外兩個孩子和他們家的大人。
不過別人家出麵的都是家裏的男人們，所謂的一家之主，也就是宋家，出麵的是姐姐。
隻是不管是村子裏的人，就還是宋知恩自己，都早已經習慣了宋家每次有事，出麵的都是綿娘。
“綿娘，你昨天晚上說的那個收山貨收編筐的事情是真的嗎？”坐在車尾的田二叔琢磨了半天才問道。
綿娘昨個白天跑了一趟縣城，除了去收了桃源居這幾天的賬以外，還去了田如絲的雜貨鋪。
跟她商量了采摘山貨，編筐賣錢的事情。
這山上山貨多，平時也有人進去采摘，不過大部分都買不上價錢，在街頭上擺個攤，能賣出的錢是有數的，還要上稅，耽誤的時間還長，一來二去，大家夥兒也就泄了氣，采了蘑菇榛子木耳之類的，也就自己家裏吃了。
山上的榆樹條柳樹條都是編筐的好材料，不過大家編著筐大部分都留著自己用了。
鄉下人，沒有幾個不會編筐的，城裏人就算是用著這個東西也都是有數的。
這筐也就沒人想起來要去賣。
田如絲那邊有個南方的老客，專門收這些東西。
綿娘就和田如絲商量了，她負責在村子裏收這些東西，然後拿到田如絲那邊去賣。
田如絲正愁著沒有可靠的貨源，收的上一批山貨竟是蟲子窟窿，她正為這個發愁，自己一個女子做生意實在是不容易，這些人，竟拿一些二五眼的貨糊弄給她。
一聽綿娘這麼說，她頓時就樂了，高高興興的給綿娘倒了一杯新沏好的茶，坐在綿娘對麵，說道：“我啊，早就想跟你說這個事情了，這別人我是信不過，可你，我卻是絕對信得過的，再也沒有比你更可靠的人了，你就算是糊弄誰去，也不會糊弄你姐是不？”
茶是去年的新茶，茶葉在杯裏舒展開了，帶著一陣陣清新的香氣，綿娘聞了聞，覺得的確比自己家裏那些碎茶末子要強多了。
“這想法我是早就有的，不過礙於身份，一直沒好意思提。”
綿娘略有一些羞澀。
田如絲誤會了她的意思，笑道：“這是什麼話，怎麼怕自己年輕，擔不起事情來，姐姐還就告訴你，這人啊，就不怕年輕，年輕才有闖勁有幹勁，比那些所謂的穩穩當當的老頭子可是強多了。”
她真心想要跟綿娘做好這個買賣，自然不隻是看中了綿娘穩妥實誠這一麵，還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不過她也不好意思說出來，隻覺得現在還不到時候，這些事情暫時還是先放在心裏，隻不遺餘力的勸說綿娘。
綿娘明白她的誤會，卻也不好解釋，她自己也是真心想做這個買賣，很快也就答應了，不過卻還是說好了，要回家與長輩商量一下。
田如絲聽她說起家中長輩，想著她年紀輕輕，就要挑起養家的重擔，家中長輩一定上了年紀，又顧著自己的那點小心思，等綿娘臨走的時候，連忙去自己的櫃子裏給她抓了兩把珍藏的參須子用紙包了交給綿娘。
“別嫌糟碎，這都是老山參上掉下來的，全是好東西。”
綿娘自是不要，兩人百般推拒，最後還是田如絲出言威脅：“你不收就是不誠心跟我做買賣，瞧不起我，既然這樣日後也就不要再和我來往了，都瞧不起你姐姐，還來做得什麼買賣？”
綿娘無奈笑道：“您這頂帽子還真是沉，壓得我抬不起頭來。”
收就收下吧，綿娘也是無法，將參須子接了，心裏想著這個人情要怎麼還回去。
從田如絲那裏出來，綿娘趕著毛驢車又在城裏轉了兩圈，沒什麼收獲，這才趕著毛驢車回了家。
一回到家裏，就將事情和宋李氏說了，她早上走的時候就將這個想法跟阿娘說了，宋李氏心裏隻擔心不把握，做買賣道道深，怕綿娘應付不來，不過也知道綿娘這樣做是有她的道理，再不情願也都答應了下來。
綿娘這一次卻不用她提醒，要去找裏長商量。
宋李氏將參須子抓出一把來另外裝上：“這些，給裏長家帶去，他們老爺子身體不怎麼好，正好，給人家送過去一點，也算是咱們的心意，至於老板娘那裏，下次你去的時候，直接將咱們家的老母雞給她抓去兩隻，讓她也補補身子，兩隻雞自然是沒有這些東西貴的，也算是咱們的一點心意，剩下的，以後慢慢還，你說呢？”
宋李氏本來也不是那種死性吧啦過日子的人，該走的人情往份她還是一點不差的。
綿娘頭一次跟她商量事情這麼順利，心裏自然是高興的。
答應一聲，就拿著東西去找了裏長。
宋李氏沒跟著，綿娘進了裏長家的院子，在屋裏做活的裏長媳婦就迎出來了，笑著打趣她這陣子臉上總算是能看到真正的笑容了。
以前綿娘也笑，不過那笑容裏總夾雜著一些勉強和偽裝，察覺之後，反倒令人心疼。
不過這也不怪綿娘，以前那樣的日子，能擠出笑容來，已經是很厲害了，也就現在這樣，宋知孝那邊脫了罪，日子眼看著越過越好，綿娘才能真心的笑出來。
裏長媳婦拍著綿娘的肩膀兩個人進了屋，裏長正在家裏搓麻繩，見到綿娘來了，打了招呼，綿娘將手中的人參須子送出去。
自然少不了一番推拒，後來還是裏長看著綿娘實在堅持，才讓媳婦收下了這人參須子。
綿娘將自己的來意說清楚了，裏長略有些猶豫，主要還是擔心人不可靠，綿娘吃了虧。
可也的確是好事，能讓村子裏的人多一些收入。
最後想了想，決定將村子裏的人們聚到一起，商量一下，聽聽大夥的意見。
裏長也不讓大家夥兒立刻就拿主意，都回家考慮一下，商量一下，再給他答複。
人群散開之前，他將醜話說到了前麵：“做生意這回事嗎，就是有賠有掙，這要是真的虧了錢，大家夥可是不能埋怨綿娘。再有，收山貨的時候，大家夥兒都自覺一點，別讓綿娘為難，那些生了蟲子的，質地不好的，綿娘這邊可就不收，要是誰敢糊弄事，我就直接替綿娘做了主，以後再也不收他們家的東西。”
眾人還是有點不相信，議論紛紛：“村子裏的能人不是沒有，他們都沒張羅起來的事情，綿娘一個女子，怎麼就能張羅起來。”
“她賣豆腐到是的確掙了點錢，搭上了桃源居，是好事，可也不能說她真的就有這份能耐吧，這做豆腐和真正做買賣能一樣嗎？”
也有讚同的：“山貨木耳編筐，都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若不是有這麼一遭，大家夥兒的那些東西也就是放在家裏發黴，能多掙點錢沒什麼不好的。”
“綿娘雖然悶不吭聲的，可也不是什麼浮躁的人，她說行，十有八九就不會出差錯，更何況還有裏長在中間作證明呢。”
當時說這話的就是田二叔和田二嬸。
他們沒有十分相信綿娘，可是在人前還是願意維護她。
綿娘也不瞞他：“事情呢，是真的，我之前就這麼想過，隻不過礙於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個女子，也就沒好去張羅這事，現在我倒是想開了，光自己家的日子過好了，不算本事，田家灣的人對我們家這麼好，大夥兒都過上了好日子，我才是真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