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香辨認了片刻，方才認出這是被秀才辜負了的綿娘，神色間頗為不自然。
“可不就是我麼？她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綿娘。
“宋家姑——小哥，之前的事情得罪了。”
她極有眼色，眼見著綿娘穿著男裝，心知有異，連忙改了口，又怕綿娘在這裏和自己爭吵，連聲哀求道：“以後若是有機會我在同你解釋吧。”
綿娘見她衣衫落魄，不如當初光鮮亮麗，也很是吃驚，也不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情，當初離開梅家又怎麼會落得如此境地，卻還是讓開了道路，看著她走了。
隨後，幾個粗壯的男人就跑了過來，口中不幹不淨的嚷嚷著，追了上去。
人走後，原地路人議論紛紛，綿娘跟自己身邊的一個老大爺打聽，才知道這些是賭坊的打手，至於為什麼會追著瀲香跑，卻是沒人知道。
“讓賭坊的人追著跑，還能是什麼事，要麼是自己欠了錢，要麼是她的男人欠了錢。”
旁邊一個大娘說道，老大爺跟著歎氣：“不管是為了什麼，總不是好事就是了。”
這麼一會兒功夫，瀲香和那幾個打手都已經不見了蹤影，看客也各自散了開去，隻有綿娘還若有所思的站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雲娘一開始隻覺得“瀲香”這個名字耳熟，想了半天才終於想起來這個名字究竟是在哪聽過。
“這不就是秀才的那個？”
綿娘點點頭道：“沒錯，就是她。”
“竟然是她。”雲娘的眼中泛著不可置信的色彩：“隻是她當初就那麼走了，現在卻又為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她真的好賭嗎？”
綿娘搖頭：“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她曾經是顧家的丫鬟，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和那梅秀才走到了一起。”
“丫鬟，什麼丫鬟，那曾經是萬花樓裏的紅姑娘，可不是什麼丫鬟。”
周管事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兩個人身邊，想必事看到了剛才那一陣熱鬧，此時聽到了兩個人的談話，忍不住嗤笑出聲。
綿娘驚訝回頭，顧不得詢問他怎麼在這裏，連忙問道：“您說剛才的那個，喚做瀲香的姑娘？”
“沒錯，就是她，以前跟著恩客來過我們這裏，也在這裏訂過酒席，我們曾經送上門，我自然是認得她。”
“不可能啊，不是說是顧家的丫鬟嗎？”綿娘喃喃出聲。
“有什麼不可能的，我這雙眼睛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自然是認得她的，不過你說是顧家的丫鬟也未見是假的，後來有一段時間沒見著過她，據說是被恩客花了一大筆銀子給贖出去了，隻是好端端的，誰會花一大筆銀子隻為了給自己填個丫鬟啊？”
周管事也捉摸不透這裏的關鍵。
不過他對這事也沒什麼興趣，要不是出來的時候聽到綿娘和雲娘的話，他也不會走過來給她們解惑。
綿娘見他要走，跟他道了再見。
沒想到周管事又轉悠了回來：“你們不想知道林大娘的醬菜賣的怎麼樣了嗎？”
綿娘挑眉，雲娘嘴快，雖然更關心瀲香的事情，可此刻想起昨天林老大夫妻的那副嘴臉，就特別想知道林家怎麼樣了，連忙追問。
周管事也不瞞著她們：“林大娘今天早上過來了，想要再繼續和桃源居做生意。”
隻出了一回攤，就遇到了茬子，人嚇得夠嗆，車還被弄壞了，獨輪車好修，林大娘年紀大了，卻有點折騰不起，兒子兒媳又都是每天三個飽一個倒的主兒，懶得要死，別說出來擺攤，大冬天的，醃醬菜的活還要幾十歲的老母親一手幹呢。
之前想漲價，現在看擺攤不好，一直端著也不是個事，醬菜賣不出去，家裏就沒進項，頓時覺得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一家三口是怎麼商量的，總之傍晚的時候，林大娘就過來了，跟桃源居再次談生意。
“這件事一直拖了好幾天，我原本以為還有得拖，昨天見著了你們，就知道，這林家怕是要讓步了。”
綿娘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她昨天和雲娘去扶人的時候，可沒想到過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不過若是時光倒流，回到昨天，她的那一刀還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那對夫妻是無賴，自己昨天要是有半點退卻，恐怕就真的要被她們拿捏住了。
賠錢不說，還害得雲娘跟著自己一起倒黴。
周管事跟二人道別，向著反方向走了過去。
雲娘還是更加好奇瀲香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會被那群人追著。
“當初她走得決絕，不是說那梅秀才找了她許久嗎？不過話說回來了，若是她真的跟了梅秀才，還不知道究竟會怎麼樣呢？”
一家子極品，除非自己也是個極品，不然的話怎麼能生活到一起去。
雲娘想起秀才一家就生氣，綿娘更是連想都不願意想，可周管事的話卻讓她忍不住多想。
顧驄為什麼要給一個青樓的女子贖身，對外又隻說和女子是丫鬟。
說顧驄憐香惜玉救風塵，打死綿娘也不會相信那個人會有這樣的好心。
綿娘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可又想不透，更不敢深想，甚至有些害怕那個答案。
“在想什麼呢？”
雲娘將人叫回了魂，說道：“雖說當初秀才那事情是那個狐狸精說出去的，算是幫你正了名聲，可你也不要忘記了，若是沒有她，秀才也不會將事情做的這麼決絕，還有那個夾在裏邊不清不楚的顧家少爺，要我看，這三個都不是什麼好人，這一次咱們可不能再心軟，忘記了昨天的教訓。”
“想什麼呢，我吃一百個豆不嫌猩，就那麼不長記性嗎？”綿娘自問還沒到亂好心的地步，雲娘這也完全是多操心。
一個時辰之後，出城的綿娘的車上多了木桶，木盤，紗布，和一個瀲香。
雲娘背對著兩個人生悶氣。
瀲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遍道謝了：“要不是二位出手相助，姐姐我還真不敢想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雲娘本不想和她說話，可聽到她這麼說又忍不住反駁：“可別套近乎了，我們可沒有你這樣的姐姐妹妹。”
綿娘卻道：“是你自己藏在我車子底下的。”
她們去雜貨鋪買東西，毛驢車停在外麵，哪想到一出來車底下就多了一個人，被發現之後，一臉的哀求之色。
言下之意沒有這層原因，她還真不會好心救人，當時沒有說出來也隻是因為自己見識過潑皮無賴的真實行徑，上次巷子裏若不是遇到了江停，後果不堪設想。
她固然氣惱之前瀲香秀才的事情，可也沒到見死不救的地步，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她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我知道你們恨我，可沒辦法，有些事情做了也就是做了，我不會否認，我謝你們救我一命，不管如何，這份恩情我是記在心上的。”
雲娘撇嘴冷哼，很是不以為意，綿娘肅著一張臉，神情清冷表情凝重。
“說句實在話，我知道你們是怎麼想我的，覺得我沒廉恥，專門勾引男人，還是那麼個沒用的男人，可是沒辦法，我從小被賣到萬花樓裏，從小學到大的唯一本事就是勾引男人。”
她見雲娘一臉不屑，也不以為意：“你們覺得不要臉的事情，卻是我賴以生存的本事，沒了這個本事，我什麼都做不了，曾經也想過要平平靜靜的過安生日子，可你們也看到了，我這個樣子，哪裏像是能過日子的樣子，我也不瞞你們，我之前被人騙了，昨天剛被人從人販子手裏救出來，沒想到人販子還在外麵欠了賭坊的高利貸，剛吃了一口熱乎飯，今天就賭坊的人追了上來要用我抵債。”
她又不像是其他女孩，被解救出來就可以趕緊離開，有處可去，她無家可歸，之前的錢財被人搶去了，女戶證明也被弄丟了，聽得那兩個人販子死了，原還想著可以在那三間舊瓦房裏住幾天，再圖其他，沒想到今天就被人找上了門，這一下，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今後還不知道要靠什麼為生。
“你可以再去勾引男人，左右你也隻會這一樣。還是看家的本事。”雲娘說話很不客氣，直接的直戳人肺管子。
瀲香被人當麵罵不要臉也不是第一回了，不過這樣被反複提起，心裏也有了一些火氣，隻是到底是自己理虧，又剛剛蒙人搭救，欠下了一個大人情，不好回嘴，也不去看雲娘，隻是拿著一雙眼睛瞄著綿娘，比起雲娘來，她自然會更在乎被她害了卻也救了她的綿娘的態度。
翻過了兩個村子，綿娘將驢車停了，回身對她說道：“那些無賴打手不會再追來了，你也可以走了！”
她趕人態度堅決，瀲香也做不到沒臉沒皮，再次到過謝，下了車，就要離開，卻又被綿娘用鞭子攔住。
“在走之前，將事情說清楚，顧家將你買去，就真的隻是為了當個丫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