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這些就足夠了,其他的不用再說,桃源居裏客似雲來,除了掌管廚房的張師傅以外,周管事和掌櫃的對梅家人都熟悉,仔細回想起來,那位榮王世子也是見過真容的,縣太爺做東,在天字號包間宴請貴客,卻隻說貴客是京城來的商人。
那樣的畢恭畢敬,那人一身貴氣,怎麼可能隻是一個商人。
嫵娘來過,桃源居名聲在外,有身份的人自然要過來嚐一嚐。
進了城,攀了高枝的嫵娘自認為是有身份的人了,可是當初的蕭宗羨不帶她來,榮王世子出了門更喜歡身邊坐著勾欄裏的姐兒們,到是鄭通愛她美貌妖嬈風流嫵媚,事事都依著她,這桃源居來過不止一次兩次。
再後來,梅家鄭家那點事傳了開來,這裏麵宋家也有影子,隻是被作為可憐可歎的那一類。
掌櫃的手指敲著桌麵的動作越來越急,周管事和張師傅的目光在綿娘身上打了個轉,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小哥看起來這麼瘦小,卻原來是個女子。
周管事略局促,他隻是管采買的,大主意還是要掌櫃的拿,心裏惴惴,覺得可惜,可惜了這麼個人,可惜了這門生意,看來十有八九是不成了。
他可惜,張師傅更覺得可惜,他覺得這豆腐好,這會兒就像是魔障了一樣,竟然覺得隻有這樣的豆腐才能配得上自己的手藝。
至於別人家的豆腐,粗製濫造,自己到時也能做出那個味道來,可到底還是屈就了。
他不想屈就自己,隻能跟掌櫃的求情。
“那鄭家和梅家早已經人去樓空,這裏天高皇帝遠,榮王世子連他自己的女人都不記得了,又怎麼會記得這麼一個拐著彎才有關聯的人,再者說了,五年的充軍發配,恐怕也不過是想要把人支開,讓那梅氏女安心。到底還是咱們做生意重要,桃源居裏可不行給人家上空盤。”
桃源居菜式全,張師傅一手好廚藝,隻要客人點得出來的,就沒有他做不出來的,眼下隻有兩樣讓他憋了腳,一個是豆腐沒了進貨源,一個是林老太獨家秘製的醬菜。
客人點了菜,自己這邊上不去,根本就是在砸招牌。
說道醬菜,他又想問問周管事那邊到底和人家談的怎麼樣,眼角的餘光瞥到立在對麵的兩個人,心思又連忙收了回來,還是要看掌櫃的怎麼定奪,這門生意到底能不能談的妥。
雲娘做夢也沒想到綿娘會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她想要攔著的時候已經晚了,責備的看了綿娘一眼,抬起頭連忙幫綿娘解釋:“這事真是怨不得綿娘一家,如果真要說宋家有什麼錯,也隻能說這一家人太實在太傻了,才被人利用了。”
張師傅歎了一口氣,周管事察言觀色的看著掌櫃的。
掌櫃的則是淡淡的說道:“你這個小姐妹可不是傻。”
雲娘愕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拿眼睛去瞄綿娘,這才發現,她倒是淡定,隻是靜靜的立在那,任由對方評估。
又過了片刻,掌櫃的敲著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對綿娘說道:“按你說的做,不過也有一點,你做的豆腐不許再賣給其他家酒樓。”
綿娘努力掩飾內心的驚喜,盡量平靜的問道:“我做的豆腐也沒好到讓人家慕名而來的地步,就算是真的有那麼一天,也不會賣給別人的,隻是需要賣給附近的村子,我們家出事的時候,大家都幫了不少忙,就衝這份鄉情,我也不能就這麼斷了這買賣。”
“這個自然,我不會限製你們。不過你也要保證,豆腐一定能供上我們酒樓,不能出現斷貨少貨的情況。”
綿娘點頭保證道:“我雖然是女子,可也會說到做到,這一點,您不用擔心。”
做豆腐一個人是忙了點,不過這個可以慢慢想辦法,如果真的做不過來,隻要錢財上寬裕,花兩個錢雇個短工也不是不可以的。
這是她早已經想好了的,所以,這個時候也不急不緩。
聽到她這麼說,對方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屋外又有人敲門,說是來了貴客,讓掌櫃的去招待,掌櫃的站起身來,看了看張師傅和周管事,對綿娘說道:
“既然這樣,這事就這麼定了,至於其他事情,讓周管事和你說。卻有一點,千萬不要給我桃源居惹來麻煩,若是你一旦有麻煩了,也不能把我們桃源居牽扯進去,知道嗎?”
“這個是自然。”綿娘認真道:“掌櫃的,你們開明,心善,願意跟我做這場生意,不計較我們家那些爛糟事,我宋綿也不是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自然不會連累你們。”
“希望你是真的說到做到。”
掌櫃的推門離開,綿娘看向周管事張師傅。
張師傅眼見著這豆腐的事情算是定下來了,也就心安了,此時到是難得輕鬆愜意的喝著茶水,還想要看看周管事還要和著小娘子說些什麼。
周管事說的不過是一些細節,桃源居會派合適的人去田家灣取豆腐,初一十五結賬,綿娘要自己來縣城一趟,取錢,也是方便兩邊的溝通。
“昨天我和老張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上一家做的豆腐裏麵吃出了頭發絲,所以我們才退了貨,這個你自己想辦法注意一下,豆腐裏麵千萬不要有別的東西,如果有了,酒樓裏因為你的豆腐遭受到的一切損失是要由你來賠的,所以,豆腐裏麵一定要幹淨,千萬不能大意。”
這生意好做,可也不好做,周管事這話強調了兩遍,就是因為前車之鑒,所以現在不放心。
“要是真的不幹不淨,你的豆腐不光是我們不會要,別人也不會再吃,你還做不做這個豆腐有什麼意義。”
周管事看了看滿臉不客氣的張師傅,笑了笑,心道這個老夥計是真的中意這家的豆腐。
綿娘受教,對著兩個人深深一拜:“我要先謝謝二位,若是沒有二位,這生意也做不成。”
“這倒是沒什麼,也就是趕了個巧,誰讓我昨天先看到了你的豆腐皮呢。”周管事笑得和氣。
很快寫了字據,算是對雙方都有個保證。
綿娘將字據仔細看過,周管事見她識字,不禁詫異。
綿娘笑著解釋:“以前阿哥教我的。”不光識字,還有算數。
宋知孝對這個妹妹百般袒護,也不相信那句“女子無才便是德。”妹妹看見他的書本,要跟著他學認字,他就將自己會的懂的,全部都交給了妹妹,隻可惜他隻上了幾年的學堂,學識有限,不過平日裏識字算賬是足夠了。
確定沒有什麼疏漏,綿娘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幾個人來到後院,周管事本來想要挑人,卻被張師傅攔住了,他在自己的幾個徒弟裏挑了一個最老實的。
“以後每天就讓寶盛去你們家裏取豆腐,你們互相認認。”
周管事沒攔著,他知道張師傅的顧忌,原本隨便挑一個可靠地人去取豆腐就行,現在知道了人家是女娘,還真的就是要挑一個老實本分的才行,這寶盛實際上有點笨,不過也是真老實,定然不會出什麼錯。
寶盛的確老實,他最怕的最尊敬的也就是自己的師父,師父開了口,他連忙答應著,過來和綿娘見禮,口中稱呼“宋小哥。”
周管事和張師傅沒有當著眾人的麵點破綿娘的身份,也是不想節外生枝。
雙方認了個臉,周管事又道:“今天十八,到下個月初一你再過來結賬。”
綿娘惦記自己還要做放豆腐的木盤子,還要再買一些紗布,另外還要再多備兩個木桶,這些材料費現在手裏沒有,定是要回家和阿娘商量,也不知道阿娘那裏願不願意給這個錢,說不得又要被為難一遭,不過不管阿娘願不願意給這個錢,這個生意是一定要做成的,她點點頭。
知道自己不能得寸進尺,人家派人去取豆腐,已經是解決了她的大麻煩,再想讓人家提前結賬,就有點不道義了。
沒想到兩人正要離開,之前來叫她們的小二又走了進來,手裏麵拿著一吊錢,送到周管事手中,道:“掌櫃的說了,這些錢算是這個月的定錢。先交給宋小哥。”
周管事顛著手裏的錢,笑道:“我們這個掌櫃的,天生心軟。”
宋家孤兒寡母,生活不易,掌櫃的雖然當時沒有表露出來半點,可心裏卻是惦記著,擔心綿娘做豆腐缺東少西犯難,這才拿了錢來。這宋家女娘經曆了這麼多事情,意誌堅定,能吃苦,有擔當,鬥誌昂揚,到時的確比那些隻會哭哭啼啼訴說自己不容易的要拉好感,更比梅氏女那種輕佻浪蕩的要好許多。
錢送到綿娘的手裏,周管事忍不住叮囑道:“就衝這一點,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們大家夥失望才是。”
他今年三十六歲,看著綿娘就覺得和自己家女兒差不多大,之前談判定價碼的時候還不顯,現在就忍不住叮囑兩句。
綿娘對桃源居的人心存感激,這會兒忘了偽裝淡定,也是有點控製不住,眼眶發紅發熱,點著頭重重的“嗯”了一聲,以作保證。
“你這孩子。”周管事搖頭。
覺得這孩子可能是收到的好意太少,所以才會這樣將別人的一丁點好意視若珍寶,也是難怪,出了那樣的事情,旁人自然是巴不得離她們家遠遠地,他卻不知道,自從出事之後,綿娘感受到的,周圍人釋放出來的好意是真不少,他也忘記了之前綿娘說的那句“受了村鄰不少照顧。”
綿娘跟寶盛說了田家灣的位置,約好了明天先做兩盤豆腐,又將車上的那盤豆腐留下,跟著雲娘離開桃源居,趕著驢車剛走出去兩步一個女人從後麵跑過來,沒看路直接撞到了她們車上,然後摔倒在地。
綿娘連忙將車停下,準備過去將人扶起來,卻不想對方手腳利落,這麼會兒的功夫已經自己起來了,抬頭間目光和綿娘對上,雙方具是吃了一驚。
“瀲香,怎麼是你?”綿娘喃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