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和賴大懶交換了一個眼神,兩個人合夥做這種買賣這麼多年,彼此之間早有默契,心中打定主意,先將人弄到手再說,等到時候賣了錢少報點帳糊弄一下這個蠢蛋就是,也不是非要現在就和他掰扯出一個子醜寅卯來。
“行啊,就這麼說定了,不過你老小子可不能轉頭不認賬,別等還了賭債之後,就忘記了今天所說的,我可告訴你,咱們這可是看在你是自家兄弟的份上才幫你的這個忙,要是換做別人,別說什麼三七二八的,多少錢我們也不做這場生意,賭鬼嘴裏沒一句實話。”
梅天貴心道:說得好像你們就不是賭鬼一樣。
麵上卻還是笑著應道:“我這不也是看兩位大哥親熱又穩妥,才敢來找你們嗎?這要是換成別人的話,別說是做這種事情,就是半個字我都不敢說。”
三個人蛇鼠一窩,臭味相投,各自都隱去了心中的打算,看起來還真是親親熱熱的。
“她們現在應該還沒出城,我們現在就去城門口等著她們,等她們走出縣城,到了那僻靜地方,下手就是最合適的了。”梅天貴出主意。
“你小子,雖然沒做過這種事情,可到是門清。”賴大懶翻著白眼啐道。
梅天貴陪著笑臉應和。
幾個人勾肩搭背的走出胡同,一條水溝裏的老鼠,也不嫌棄彼此身上的醃臢。
江停從房頂一躍而下,不動聲色的跟了上去,心中卻一直在思考解決的辦法。
雲娘嘴硬心軟,明明嫌棄王嬸嫌棄的要死,到了布店買布的時候還是給親娘和婆婆各扯了一匹,來到年跟前了,打算給兩個老娘各做一身衣服。
見綿娘隻笑不語的看著自己,別扭的給解釋:“我這可不是衝她,我這就是衝著栓子,她再不好也是栓子他娘,我傷寒發燒的時候也知道給我做碗疙瘩湯放到我的床邊上。”
她買的布料一般,兩匹布也要不了多少錢。
婆婆媳婦之間的事情本來就不是黑白分明,兩邊是對頭卻不是仇人,綿娘想了想,覺得雲娘和王嬸的關係更像是街邊上下象棋的兩個對手,隻是互相較量想要爭個高低而已。
棋盤大概就是栓子這個人了,不管是媳婦還是老娘,都想知道他的心目中誰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兩個人從布店裏出來,雲娘抱著兩匹布念道:
“她這個人吧,天生碎嘴子,就愛扯老婆舌,心思也不是那麼好,看熱鬧不嫌事大,其是真的讓人喜歡不起來,可又能怎麼樣,她是栓子他娘,我對她好點,栓子也高興,大家臉麵上也都有光。不然怎麼辦,你說栓子是給我錢了,讓我給自己做身新衣服,我難道真的就隻給自己做衣服嗎?我爹娘那裏,總也要讓他們知道栓子的好吧?”
“明白,你這樣的想法挺好的。”綿娘是真的覺得雲娘這樣的想法是對的。
雲娘斜她一眼道:“好什麼啊,這還是我阿娘教我的呢,要不然,你以為我會想得這麼周全?老實講,我也在心疼呢,這兩匹布雖然沒花多少錢,我也心疼的,你知道不?”
她的眉頭打成了結,看來是真的在心疼這個錢,綿娘忍不住打趣:“知道,我還知道,你給兩位長輩都做了衣服,卻不給自己做,栓子看見了,會更心疼你。”
“去,就你最討厭了,什麼話都說。”雲娘羞紅了臉,又想起今天集市上綿娘的所作所為,笑道:“你就是個看著老實的,大家夥兒都讓你的外表給騙了,這話真應該讓別人來聽聽看,看還能不能再誇你一句真老實。”
“我本來就老實極了。”綿娘笑言。
“是啊,老實到了極點就是不老實了。”
雲娘看了一眼周圍的人來人往,將綿娘拉了過來低聲道:“對了,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練成了這麼一手的,我的天啊,一刀下去,就將那麼粗的車轅砍斷了,這裏麵到底有什麼玄機?我之前一直都沒敢問,就怕被別人聽了去。起不到震懾的作用。”
“不是我厲害,是那把匕首厲害,換做是你,你也能做到這一點。”
綿娘想到褡褳裏的那把匕首,笑容更大了一些。
雲娘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等咱們出城之後,給你看,你就明白了。”
雲娘的好奇心被她這麼一說,反而漲到了更盛的地步,若不是顧及這是大街上,恐怕現在已經拉著綿娘要看比匕首了。
“那你也要告訴我,這把匕首到底是哪裏來的?”她扯著綿娘的衣服歪纏:“我算是發現了,還說咱們是好姐妹,其實你真的有好多事在瞞著我。”
綿娘笑得惡劣:“是啊,瞞著你好多好多的事情。”
她的心情難得有這麼放鬆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都比往常鮮活了許多。
雲娘看著她的笑容,想到她最近的遭遇,不知不覺的就歎出了一口氣來:“瞞著就瞞著吧,誰還沒有點難言之隱呢。”
綿娘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有一種被看穿的狼狽,她望著雲娘,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脫口而出的一個“我”字之後,就再也沒有了下文。
雲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可自己真的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對她說,綿娘心中五味雜陳。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這樣的隱瞞是對還是錯了。
雲娘對她知之甚深,見她這樣子,也就知道她是多想了,連忙摟著她的手臂道:“別想太多,我就那麼一說,其實我也不是什麼事情都和你說啊。咱們有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又有彼此的小秘密,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不過話說回來了,我之前到是的確生氣過,覺得你什麼都瞞著我,可後來也就想通了,你瞞著不肯說,肯定是有你的理由的,我難道真的要不顧你的苦衷與難堪,去追問你嗎?”
話說破無毒,兩人之間原本就沒什麼隔閡,又互相體諒,有所相瞞出發點也是好的。
雲娘這麼一番剝白之後,綿娘隻覺得心裏壓著的石頭似乎鬆散了一些,笑容也越發的明朗。
小姐妹兩個牽著手去買其他的東西,外人看來,隻覺得這對小夫妻感情太好,就是大街上這樣公然摟抱親熱,實在是有傷風化,落在有心人眼中,卻又是另一番解讀。
兩人還沉浸在自己的輕鬆之中,全然沒注意到外人的眼光,甚至也忘記了彼此之間是夫妻的假象。
雲娘又買了繡線,給家裏爹娘又買了二斤鴨梨,綿娘則去買了宋知恩要用的筆墨和紙,最後回到雜貨店,買了鹵水和燈油。
要買的東西都買完了,兩個人也就不再磨蹭,趕著毛驢車奔著縣城外麵走去。
走到城門口,綿娘回頭四下望了望,雲娘連忙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隻是感覺好像有人盯著咱們似的。”
她實在是不懂得什麼樣的人可疑,什麼樣的人不可疑,就這麼踅摸一圈,也沒看出來什麼人盯著自己。
被她這麼一說,雲娘也不由得向四下看去,神秘兮兮的問道:“能有什麼人,會跟著咱們?”
綿娘搖搖頭:“不曉得,也許是我錯了。”
話是這麼說,她的心裏還是不安穩,按理說江停既然說了,梅家和鄭家都不用再憂慮,她應該也就不用擔心了,除非今天得罪的林老大一家。
這也說不定,對方也許記仇,找了人跟著自己二人,隻等四野僻靜無人的時候再下手也不是全無可能。
想到這綿娘心神一凜,若真是林老大找的人,到是不好辦了,自己吃點虧不要緊,總不能牽連雲娘。
這麼一想,她連忙揮起鞭子,催動驢車,快點出城。
隻希望那些人全靠兩隻腳走路,追不上她們才好。
想起鄭家之前派來的殺手,綿娘心下害怕,擔心這些人心狠手辣不留情。
驢車跑的很快,車上的雲娘顛得飛起,隻能牢牢抓住驢車的兩邊,見著綿娘麵無表情,也不敢多問,自己反倒是越想越害怕,隻覺得四周的荒山野嶺,隨時都會竄出人來,對她們不利。
兩個人年紀輕,又是女子,荒山野嶺的,若是真的遇到危險,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綿娘心思一轉,勒住了韁繩。
“也許我們應該回縣城。”
“啊?”雲娘不理解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綿娘瞟了一眼四周,道:“人多的地方,他們想要下手也不方便,這荒山野裏二十來裏路,他們若是想做什麼……”
真的是太方便了,根本不用顧忌什麼。
雲娘很快也想明白了這一茬,不由得更加害怕,心中一時拿不定主意,隻能眼巴巴的望著綿娘,一切全憑她做主。
綿娘心中越發愧疚,今天雲娘若是真的有什麼不測,全都是被自己牽連的。
若是調轉車頭回去,很有可能會被人截住,可若是一味這麼跑下去,也不知道毛驢的體力能不能支撐,綿娘一咬牙,當即趕著驢車繼續前行,沒走出幾步,卻被人攔住了去路。
看清了來人的模樣,綿娘心裏一沉,道:“雲娘,這一次真的是我牽連你了。”
雲娘被綿娘擋住了視線,不得不偏過頭去,很快,她就看清楚了截著她們的人的相貌,驚訝的叫了出來:“梅天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