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到底是誰的錯

“他?我?”綿娘嚇到了一樣,頓時掙脫了杏花的手,站到了一邊,不敢置信又有些憤怒的看著杏花。卻又不敢大聲,生怕正屋的人聽到。

話頭打開了,杏花索性也就豁出去了,當即說道:“沒錯,就是你和他,憨子說了,隻要是你有這個心思,他就立刻就去退了那門親事,你孝期未滿,他也不急,一切等你孝期滿了再說。”

綿娘抿了幾下嘴唇,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嫂子,你別和我玩笑。”

“玩笑,這怎麼是玩笑,再說了,我們兩個是什麼關係,我能拿這種事和你玩笑嗎?”

“不是玩笑嗎?這就是玩笑,嫂子,我是什麼人,是被休棄回娘家的人,還是被梅家休棄回來的,咱們別的不說,就說憨子,叫了我多少聲嫂子,你覺得就衝這,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你們兩個,一個善良,一個忠厚,大家都知根知底的,要我說,就再也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我沒想過那麼多,我隻想今後好好守著我阿娘和弟弟好好過日子,安安心心的等著我哥哥回來。”

“你守著他們過日子,那過日子是你上嘴皮一搭下嘴皮,說出來的那麼容易嗎?五年,綿娘,是五年,不是五天,你想想,要是有了憨子,他幫著你照顧這個家,你還用得著起五更爬半夜的這麼辛苦嗎?”

“辛苦,可就算是再辛苦,我也心甘情願,這是我為人女,為人姊應該做的,苦點累點我都不怕。我對憨子也沒有那方麵的想法,嫂子,你跟他把話說清楚了,別讓他去禍害人家姑娘。”

“這怎麼就成了禍害別人了呢?”

“怎麼不是禍害人,退親,就是禍害別人!”

杏花:“……這怎麼能說是禍害呢?”

“嫂子,你非要在我這裏裝傻是嗎,當初是他點頭,和人家女娘把親事定下來的,現在眼看著就要成親了,他要退親,這不是禍害是什麼?讓人家女娘以後怎麼見人?”

正屋裏,宋李氏輕輕地合了一下眼皮,這兩個人脾氣秉性都差不多,她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不擅長打圓場,隻能說道:“兩個人都是好孩子,心裏都惦記著綿娘。”

她隱隱覺得這話自己不該說,可這個時候已經晚了,說出去的話,又怎麼能再收回來。

果然,阿雲娘淡淡的嘲諷道:“是啊,一起長大的都知道惦記著綿娘,更別提我們這些自小將綿娘當成女兒看待的嬸子大娘們。”

宋李氏無奈歎氣,她真想一句話將阿雲娘給懟回去,可每每話到嘴邊,都咽了回去。

還是不能說啊,打死也不能說。

梅家二嬸的目光滴溜溜的在兩個人之間打了個轉,心裏也就有了數。

開口道:“雲娘說了,我們才知道,自從出事之後,嫂子你就對著孩子沒有一個好臉子。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想要發泄,可是你也想想,這事是不是真的要怪在綿娘的頭上?”

宋李氏欲言又止,心裏的憋屈感更重,明明是綿娘的錯,可偏偏真河蟹相她卻不能說出來,還要聽著這些人好心的勸導。

這讓她有一種怒氣不知道該向哪裏發作的感覺。

隻能歎氣道:“我心裏的苦,你們又如何知道?”

梅家二嬸說道:“是啊,沒了丈夫,兒子充軍發配的人是你,這是你心裏的苦,我們隻能看著,揣測著,卻不能細細體會。可話說回來了,綿娘心裏的痛苦,你又可曾體會過?

拿她換親的是你們做父母的,那個時候他梅翰林將來是生是死,你們都不知道,甚至都不能保證,會不會綿娘一過門,丈夫就咽了氣。

嫵娘嫁到你們家,是好是賴你們眼睛裏看著,她脾氣大,驕縱蠻橫,你們一家人眼睛看著,可以互相體諒,互相訴苦,互相商量,她一個人再厲害,也厲害不過你們一家去,可是綿娘自己呢?她一個人,麵對的是嘴甜心苦兩麵三刀的婆婆,酸氣十足自視甚高的丈夫,同樣的,她一個人就算是再厲害,也厲害不過那一家子去吧?別的我就不說,憨子相親那天,她那個婆婆讓她兩條腿走著去鎮上,給她男人買藥,手上拿的錢,連多一碗水都買不了,一個來回幾十裏路,要不是後來家裏去接她,那兩條腿能走到黑天。

我先前也說了,咱這說話都沒外人,有什麼話就直說。

咱們三個都是女人,都是媳婦熬成婆過來的,誰年輕的時候沒有受過婆婆的氣,誰沒有見到父母就想哭一鼻子的委屈?

你出門子了,對於娘家來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你是個外人,同樣的,對於婆家來說,你是人家花著彩禮錢取回來的,你冠著人家的姓的時候,後麵還要綴著你河蟹娘家的姓呢,同樣的,你還是一個外人,更別提綿娘和嫵娘兩個人還是換親的,咱們就別說高看一眼了,你覺得,就綿娘那個婆婆,會將綿娘當成平常人家的媳婦一樣看待嗎?

不會,人家才不會呢,你們家綿娘那是人家用親生女兒,十裏八村長得最俊的女兒換回來的,人家心裏麵覺得虧著呢,更別提人家還有個要科考,要當舉人老爺的兒子,人家心裏,你這閨女就不是過去當兒媳婦的,那是過去當奴才的,當長工的,每天起五更爬半夜,砍柴,擔水,壘牆頭,打青草,哪樣活不要幹,半年,兩個人成親都不到半年的時間,你看看,你那閨女瘦成了什麼樣?剛成親的時候還是一朵花呢,現在瘦的跟小黑猴似的。

好吃的,她吃不上一口,活幹的,比誰都多。

她為的是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家的閨女也在伺候她的老娘。

嫵娘跟人家跑了,她被休了,你們就將所有的原因都怪到她的身上,覺得是她沒用,她丟了你們家的人了。

可你為什麼不去怪自己的兒子沒用,降不住嫵娘的人,留不住嫵娘的心呢?

她堂上接了休書,你們怪她,可你們有沒有想過,要不是你們家大郎公堂之上心疼嫵娘,怕她回來之後受責罰,先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的身上,那對母子又怎麼會抓河蟹住錯處,非要逼著綿娘接休書呢?”

梅家二嬸越說越激動,眼見著眼眶都紅了,淚水在眼睛裏打轉。

“她被休了,你問沒問過她心裏委屈不委屈,難受不難受?

她走出去為了掙那兩個半子養家糊口被人戳著脊梁骨將唾沫都要吐到臉上的時候,你又沒有問過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不懂事的小兄弟跑到嫵娘那裏去鬧事,被人綁在柱子上要弄死,你明明知道那是她拿自己的半條命換回來的,你兩個兒子你心疼,你死了丈夫你心酸,可你閨女呢?不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嗎?當初不是你們要拿著她去給自己的兒子換媳婦的嗎?事情都是你們做的,出了錯都是綿娘的了?我今天倒是要問問,那是不是你親閨女,你就真的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嗎?”

她說到激動處,一個勁的拍著炕沿,倒真的硬了自己那句口直心快。

阿雲娘被她說得眼淚再也忍不住。

宋李氏呆呆的看著窗外,似乎被她問住了,良久,才呢喃道:“你不知道,你們都不知道內情,這裏麵有內情啊,這裏麵有內情的,你們知道嗎?”

“內情?什麼樣的內情?”阿雲娘問道。

宋李氏看了一眼兩個人,又住口不言了,隻是淚水漣漣。

梅家二嬸輕歎一口氣,緩了一下眼中的淚水,說道:“內情,這內情,你不說,我們不知道,我們也不問,可你有沒有想過,內情也好,外情也罷,這其實都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真的要追根溯源,今天的一切種種,早就已經在換親那天,就埋下了苦果的?”

宋李氏隻是流淚不語。

梅家二嬸擦了擦眼中的淚水,靜靜地看著她,阿雲娘的手悄悄地搭上了宋李氏的肩膀,輕輕地拍著。

她們兩個相處了這麼多年,終究是親厚的,就算是心中再看不慣宋李氏的所作所為,看到她如此痛苦,阿雲娘還是要比梅家二嬸心軟許多。

梅家二嬸想了想又說道:“其實就算是沒有嫵娘的事情,綿娘恐怕遲早也要被休回家的。”

她似乎覺得難以啟齒,可還是低聲道:“那瀲香的事情,我不曉得你們聽沒聽說過,他們兩個,原來早就勾搭到了一起,梅翰林那個小子的心裏,一直就都沒有將綿娘當成媳婦看待過。”

她原來雖然說和秀才不親,可是提起話來,還總是會叫一聲“二郎”,那是長輩對自家小輩的稱呼,現在卻口口聲聲隻提秀才的學名,半點親近不見,甚至臉上全是厭惡。

阿雲娘這一刻,對著她,心裏的那絲防備,才算是徹底卸下。

宋李氏抬起頭來,木木呆呆的,她像是意外,又像是了然,目光說不出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