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為抱著這樣的心思，這件事裏長對自己家的媳婦都沒說，更別提其他人。
太陽落山之前，一群人總算是回到了家。
綿娘將買來的布頭交給宋李氏，報了今天的賬
宋李氏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態度比早晨的時候要冷淡多了。
綿娘習慣之餘仍然覺得無奈。
不過也正因為習慣了，所以都已經不會往心裏去了。
晚飯照舊已經放在鍋裏熱著，綿娘還是後來才知道，小弟剛開始的時候，是阿娘一點一點教的，八九歲的幺兒，就算是這個家裏的生活過得並不好，可也是慣著的，比他哥哥姐姐要受寵一點，平日裏喂喂雞掃掃地收拾一下碗筷餐桌，已經是極限了，根本沒進過廚房，又怎麼會幹這個活呢。
當然需要現用現學。不過小孩子人機靈，上手快，再說了，這本身也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很快就學會了簡單的做飯做菜。隻不過背地裏偷偷囑咐阿姐，不要將他做飯的事情說出去，怕被別人笑話。
就算是這麼小的孩子，也知道圍著鍋台轉是女人才做的事情，自己做這些，是丟人的事情，不過他倒是沒有不願意，阿姐每天忙成那樣，他幫著幹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誰讓他現在是這個家裏唯一的男子漢呢。
自從那次牽連姐姐差點丟了一條命，小孩的責任感就蹭蹭往上漲。
阿雲，現在該叫雲娘了，雲娘三天回門，跟栓子小兩口趕著車穿著紅襖拿著四重禮回來的。
家中父母早早地就準備好了女兒愛吃的東西。
綿娘早晨去賣豆腐，下午回來的時候小兩口還沒走，雲娘正在自家大門口等她，看到人回來了，連忙小跑過來，跟她說著悄悄話。
“梅花村也沒了做豆腐的，那邊的人知道你在賣豆腐，還向我打聽，不知道你能不能也去那裏賣豆腐。他們說還是你做的豆腐好吃。”
綿娘有點為難，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那個村子的人，她是在那裏被趕回來的，說實話，真的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就算是路過都不想，所以每次賣豆腐都會故意避開那裏。
哪怕就算是最難得時候，也沒有想過要回去。
“說起來我也能理解，這事也不怪你，換做是誰都會犯難。”
再說了梅花村的人也並不像是田家灣這樣的和睦，就算是現在，也還說什麼的都有，不過好人總比壞人多就是了。
綿娘想了想道：“我是實在是不想過去。”
那個村子不是沒有對她好的人。
可是，綿娘就是過不去心裏的那個坎。
雲娘表示也明白。
不再為難她。
“其實說起來當初豆腐娘子走的時候那些做豆腐的用具都讓我婆婆給收羅去了，我看她都放在倉房裏也沒有用，本來想著要給你拿回來，問你用不用，可是想想還是先問過你才行。”
“不用，我犯膈應。”
綿娘笑著拒絕。
“難為你好心，處處想著我，可我偏不是好歹，心裏這個坎實在是過不去。”
“說的什麼話，見外了啊，咱們兩個還說這個話。”
她拍打著綿娘的肩膀，捏捏她的臉頰：“別再心裏藏著那麼多事，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對了，我們今天早上出來的時候，碰到了杏花嫂子，她還讓我給你帶好呢，說是要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就去和她說，別把她們家當外人。”
“杏花嫂子有心了。”
綿娘知道其實梅二叔梅二嬸一家人都挺有心的，也一直對自己不錯，不過現在的情況，見麵也好，提起來也好，總覺的略有些尷尬。
雲娘跟著歎了一回氣，也不曉得該說什麼好了。
倒是說起自己的那個婆婆，成親第一天，早晨就讓她敬過媳婦茶之後起來做早飯，雲娘本來也無所謂，這些不就是嫁人之後要幹的活麼。
可是婆婆那個人，在她麵前總要拿個譜，指使她幹這個幹那個，把家裏大大小小的活都扔給她了，自己倒是跑回去繼續睡懶覺了。
她心裏不願意，娘家雖然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可是阿爹阿娘對她這個唯一的女兒也是很嬌慣的。
不過她也知道，這種事不能吵架，真的拿出來吵，自己就輸了。
雲娘當時心思一轉，就有了主意。
煮粥的時候弄撒了鹽罐子。
喂豬的時候，將豬食全都倒在了豬食槽子的外麵，掃地的時候，掃的冒煙咕咚，飛起來的灰塵嗆人的鼻子，喂雞的時候踩碎了兩個雞蛋，現在婆婆搶著和她幹活，隻是一邊幹一邊埋怨，怎麼這麼笨，在家裏的時候是不是什麼都不幹，都是讓爹娘慣得。
她也就是笑笑，露出羞愧的表情，到是栓子看不下去了，開口維護，不讓他娘一個勁的數落他媳婦。
“他那個人傻乎乎的，那個粥鹹的不成樣子，他還誇我煮的粥好吃，然後每次吃完都偷偷去咕咚咕咚喝水，還不敢讓他阿娘看到，怕他阿娘再拿了話柄來數落我，你不知道，當時煮了一大鍋粥，全都讓他給吃了。”
“你可真行，比我厲害多了，我當時怎麼就沒想出這樣的辦法呢？”
綿娘想象著那種畫麵，不禁有些羨慕，當初豆腐娘子也是讓她幹這幹那的，她還傻乎乎的想著什麼過日子，覺得幹活多點也沒關係，要是早知道那家人家這麼狼心狗肺，一定什麼都不幹。
“是啊，你當時就應該把事情告訴我，我教你該怎麼收拾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東西，不過老實講，就算是你用了我的辦法，也不見得就湊效，我可是有栓子護著我的，你在那個家裏的時候，他們母子兩個可是一個鼻孔出氣。我問你過得好不好的時候你也不說，栓子也是，你在他們家過的是什麼日子，他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吧，每次我問起來的時候，他都說挺好的，牙口縫都不嵌一下，我就說麼，要是真的過得順心如意，又怎麼會越來越瘦，再說了，就算是我教了你這些辦法，也不見得你真的會用，你阿爹阿娘怎麼教你的，老實本分做人家媳婦，規規矩矩的過日子，你舍得敗禍東西麼？別的不說，就是撒了一把鹽，恐怕你都要心疼夠嗆。”
兩個人這邊說的正歡，窗戶外麵傳來細伢子的說話聲。
“栓子哥，你怎麼在這，你怎麼不進屋去。”
屋子裏的兩個女娘一愣，互相對視一眼，綿娘忍不住擔心，莫不是這些話都被栓子聽到了，他要是聽到了又該怎麼想。
“啊，沒事，我隻是來叫你阿雲姐，該回家了，”
栓子的語氣倒是聽不出什麼來，他還都弄了宋知恩兩句。
雲娘拍拍綿娘的手背以示安撫，推開門走了出去。
看著站在門口的栓子，低著頭十分的不好意思。
栓子表情凝重，綿娘連忙道歉，將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說是雲娘胡說八道的，就是為了哄自己高興。
栓子笑笑：“綿娘，你不必說了，我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
“啊……”
那意思就是什麼都明白了，不用解釋了嗎？
栓子拉著雲娘往外走，邊走還邊說：“你能不能再多長個心眼啊，說話的時候小點聲，你看你笑得跟一隻剛下了蛋的老母雞似的，聲音再大點，把房蓋都能掀開了，讓別人聽到了笑不笑話？你就說笑不笑話吧？”
“那你都聽見了？”
“是啊，我又沒聾，我能聽不見麼，再說了，我也不傻，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就是故意的麼？還說我傻乎乎的，我看你才是那個二傻子，什麼傻乎乎的都往外說。”
“綿娘又不是外人。”
“是啊，綿娘當然不是外人，可我要麵子啊，你這樣，我怎麼弄，讓人家都以為我好糊弄，以為我真傻，你就很有麵子麼？”
兩個人的身影漸行漸遠，聲音也越來越小，栓子一邊指責著雲娘的沒心沒肺，一邊卻去牽她的手。
雲娘還在小聲問道：“那你以後還會護著我麼？”
“護著，我敢不護著麼？再不護著，我估計就要吃一年放了鹽的粥了，我都快成鹹成燕別故①了。我可不想晚上睡覺的時候倒掛在樹上。”
“燕別故都是晚上出來的，它們晚上才不睡覺。”
“你還說？”
“我不說我不說。哈哈，燕別故，你說要是真有長你這麼大的燕別故，那樹枝得有多粗，才能禁得住你啊？”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進了隔壁院子，栓子雖然一直板著臉，可是聽起來的確沒有真生氣。
綿娘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以前對栓子沒有什麼具體印象，就知道他和秀才雖然關係不好，但是，不管事豆腐娘子有什麼事，找他幫忙他都不會拒絕。
嫵娘失蹤，他更是過來幫著找了好幾天，阿爹過世的時候，他也一直在這裏幫忙來著。那個時候也沒注意，現在看來，人是真的不錯，隻希望以後不要變，要一直對雲娘這麼好才行。
身後敲窗戶的聲音讓綿娘醒過神來，她連忙走到阿娘的窗根下，問是什麼事。
“家裏不是還有凍豆腐麼，你去拿個盆，多裝上幾塊，讓雲娘拿回去，當初栓子也沒少幫咱們忙。咱們好東西沒有，凍豆腐還是有的吧？”
注①：燕別故，就是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