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剩下的豆腐沒有多少，綿娘眼看著天冷了，就將剩下的豆腐凍了起來。
聽了阿娘這麼說，綿娘答應著，照著她吩咐的，用家裏的舊麵袋子裝了十幾塊的凍豆腐，等著栓子和雲娘趕車經過的時候，將豆腐放到了他們的車上。
兩邊自然少不了一番推拒，最後還是綿娘的執拗占了上風，阿雲一個勁的數落綿娘的見外，栓子到不像是和自己媳婦說話的時候那樣口無遮攔的，跟綿娘一再道謝，弄得綿娘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目送兩個人離開，綿娘轉身，正好看到阿雲娘站在自家門口，看著女兒遠去的身影。
臉上略有擔心和不舍。
見到綿娘看她，微笑歎氣：“阿雲的性格是一點都不吃虧的，她那個婆婆也不是個好對付的，真不知道這以後的日子會過成什麼樣？”
“我看栓子挺向著她的，應該沒事，嬸子，你別擔心，而且……”
綿娘說起這個，倒有點不好意思。
“王嬸那個人欺軟怕硬的，就是個紙老虎，遇上個厲害的就沒轍了，其實她一點都不厲害，就是那張嘴碎點。”
阿雲娘被她的安慰逗笑了：“是啊，那個婆娘就是嘴碎，不過栓子確實是不錯，老實說當初要不是看中栓子這個小孩，就衝著他娘那張破車嘴，我是說什麼也不會把雲娘嫁過去的，我可就這麼一個女兒我可不能讓她嫁過去受苦挨累的，唉，綿娘你可別多想，嬸子這話可是沒別的意思。”
“我知道，嬸子。”
綿娘當然知道阿雲娘根本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話趕話說到了這而已。
“對了，綿娘，我娘家哥哥聽說你做的豆腐好吃，想問問你，能不能給他做一個豆腐，他自己拿豆子，給你手工費，行麼？你不知道，他們家就愛吃這凍豆腐，這每年冬天，都要做上兩個，不過一直也沒遇到合口的，吃著別人家的豆腐總覺的差點什麼，就那天在我們家裏，吃了你做的豆腐，說是真好吃。”
“行啊，嬸子，我能做，咱們也別提手工費不手工費的，我不收他錢。”
“話可別這麼說，綿娘，你這大小也是個買賣，該收的錢還是要收的。要是你瞅你自己，瘦的跟個小雞子一樣，還惦記著給人家白幫忙呢，可別顧及那麼多，我那個哥哥啊，雖然不是什麼頂富裕的人家，可是家裏也不缺錢。”
這話不是綿娘第一次聽到了，前些日子裏長媳婦要買豆腐渣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綿娘知道這些人是為自己好，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慚愧，田家灣的人都在幫她，可是她能為大家做的，偏偏少之又少。
阿雲娘是個說話辦事都很急的主兒，這邊和綿娘說妥了，轉天就去了哥哥家裏，讓娘家侄子把豆子送來了。
四十斤的豆子泡進水裏，再加上第二天要賣的豆腐，足足百十來斤的豆子，就是做成豆腐也是五盤那麼多，阿雲娘的侄子看著又瘦又小的綿娘再看看那麼多的豆子不禁懷疑道：“你有人幫忙麼？一天做這麼多豆腐？”
他有點擔心，泡了這麼多的豆子，要是明天早上做不出來，這豆子不知道會不會壞掉。又或者她做豆腐的時候偷工減料，要是這樣可就不好了。
阿雲娘也跟著一樣的擔心，隻是不好意思說而已。
綿娘稍微一想，也明白了他的擔心，也不辯解，隻是承諾道：“能做出來，保證做的和平常的一樣好吃，我要是做的不好，賠你豆子賠你錢。”
對方似乎還是有些不放心，不過有著親姑姑幫忙作擔保，也就隻能等著綿娘的豆腐做出來了。
他幹脆這天晚上就沒回去，在姑姑家住了下來，等著第二天綿娘的豆腐出鍋。
對方雖然心中懷疑，還是將十個銅板的工錢給綿娘留下了，綿娘給宋李氏送過去，將事情說了一遍。
院子裏說話的聲音宋李氏也聽到了，不過知道的不詳細，現在，聽到綿娘說了，就讓她晚上早點睡，明天早點起來。
不用她說，綿娘也是這麼想的，一個豆腐就是兩盤，多了這兩盤豆腐，綿娘要提早起來兩個時辰才行。
她也怕自己起不來，早早的就睡下了。
她睡下沒多久，正屋的燈也早早的熄了。
綿娘深夜的時候起來了，點上燈，開始磨豆漿。
剛轉上磨盤，就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心裏一個激靈，還以為是家裏招了賊，正轉身要出去看看，房門就打開了，宋知恩揉著眼睛攙扶著宋李氏進來了，綿娘疑惑的看了看兩個人，更應該說是看宋李氏。
自從阿爹出事之後，她就再也沒踏進過這間屋子裏，哪怕是那次自己被打個半死。
她也沒多看一眼。
起來的時候著急幹活，被子都沒疊，綿娘局促的叫了一聲阿娘。
豆腐娘子看了她一眼，道：“幹活吧，趕緊的。”
原來她是和小兒子一起來幫忙的。
“不用，阿娘，我自己能忙的過來。”
“這是地主家裏麼，真的把你當成粗使丫頭用？”
宋李氏說話的語氣不太好，臉色也算不上多好看。
她這樣態度，綿娘心裏委屈之餘又覺得這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也不再多說，連忙告訴兩個人該幹什麼，又該怎麼幹。
不大的豆腐房裏一下子多了兩個人，頓時顯得擁擠，可就算是這樣，綿娘也還是覺得挺好的，這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再那麼孤單，雖然阿娘的態度還是不怎麼好。
宋李氏負責燒火，目光卻時不時的落在綿娘的身上，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女兒做豆腐。
沒想到竟然會忙成這樣，隻看到整個人來回提溜轉，雙腳就沒有沾地的時候，大冬天的，穿著單衣，熱出來滿身大汗。
出了汗就用圍裙在額頭上一蹭就算是擦汗了。
就著，還是有自己和小兒子幫忙的情況下。
要是沒有人幫忙，她自己會忙成什麼樣呢？
綿娘若有所覺，向她看過來，她連忙假裝看向別處。
綿娘搖搖頭，覺得是自己多想了，阿娘有不願意看見她她又不是不知道的，又怎麼會盯著她看呢。
雞叫了兩遍，第一鍋豆腐就出來了，綿娘揉了揉發酸的腰，也不歇氣，趕著做第二鍋。
阿雲娘的娘家侄子始終對綿娘不太放心，早早地就起來了，狀似無意的溜達到麵娘家門口，抻著脖子往裏麵看。
綿娘正好出來倒水，看見他，打了招呼，他淡淡的點了點頭，轉而回去了，很快，就回去叫阿雲娘起來跟著看豆腐到底做得怎麼樣了。
阿雲娘才剛睡醒，打著大大的哈欠，斜眼看著他：“真難為你，這一晚上都沒睡著吧。”
他尷尬的笑笑，並不說話。
“你就這麼不放心，有什麼大不了的，人家綿娘不是跟你做了保證麼？”
“做了保證又有什麼用，瞧那一家子吧，可憐兮兮的，我還能真的讓她們賠豆子賠錢麼？”
“我賠，我賠總行吧？”
“您還是算了吧，更不可能讓您賠了，回家我阿爹要揍我的。”
姑侄兩個很快來到了綿娘家裏。
綿娘已經將豆腐裝好了，給他夾了一塊豆腐放在碗裏，讓他嚐嚐看。
吃了第一口，他就點了點頭，緊縮的眉頭也打開了，隻是還是有些不太相信：“我再看看其他的。”
他擔心綿娘拿好的豆腐糊弄他。
驗了貨，他終於是滿意了。
綿娘不知道他的心思轉了這麼多道彎，坦坦蕩蕩的讓開，讓他隨意的品嚐驗貨。
片刻之後，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綿娘拎出兩桶豆腐渣一並交給了他。
看著雪白的豆腐和豆腐渣，他算是徹底滿意了。
走的時候告訴綿娘：“我們家裏啊，每年冬天都要做兩個三個的豆腐，這次要是家裏人吃得好，下次還來找你做。”
“放心吧，不會偷工減料的，不過這豆腐盤子您要盡快給我送回來，我要用的。”
裝豆腐渣的桶是人家拿來的，這倒好說了，豆腐盤子卻是自己家的，綿娘不得不囑咐兩句。
對方答應著，跟著姑姑一起走出了綿娘家的院子，邊走還在邊說：“真不錯，老實講，姑姑，我一直不放心來著。咱們錢也交了，豆子也放在她那了，萬一做的豆腐不好吃，我回去非要挨我爹的訓不可。”
“你就是瞎，就是你爹相中了綿娘做的豆腐，上次吃過一次非說這裏的豆腐好，對他的口味才讓你來做的，他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再說了，綿娘就是個實在人，又怎麼會真的糊弄你呢，人家可就靠這個吃飯呢。”
姑侄應該是進了屋，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了麼。
綿娘轉身回了豆腐房，看著人家收了貨，宋李氏和小兒子也鬆了一口氣。
三口人就著豆腐腦一人吃了一塊玉米餅子，解決了早餐。
豆腐都做好了，宋李氏回了屋，綿娘開始著手收拾打掃。
宋知恩去了廚房燒炕喂雞。
這是一家三口第一次在一起幹活，綿娘趕著毛驢車出來賣豆腐的時候還覺得特別的不真實，好像阿娘幫自己幹活就是一場夢一樣。
隨即搖搖頭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