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綁在柱子上煎熬了大半天,同樣水米沒打牙,宋知恩很快也支撐不住了。
屋子裏的兩個女眷幫著給宋李氏喂了水,其中一個嬸子又去廚房,給宋知恩打了熱水,讓他洗洗臉,轉而去做飯。
兩個大人不吃,這才八河蟹九歲的半大小子不吃飯那能成呢。
可是到了廚房一看,根本沒有一點像樣的飯菜,玉米餅子還是昨天剩的,一鍋稀粥裏麵能有一把米,清水一樣的米湯,鹹菜條燉的土豆一點油星都不見,到是有兩個煮熟的雞蛋,和宋李氏屋裏桌子上放著的一樣,想來也是給生病的宋李氏準備的。
可就算是這雞蛋宋李氏不吃,宋知恩一個半大孩子,正是能吃的時候,兩個雞蛋也根本不夠他吃。
想起自己家裏今天晚上擀的麵條,好像還剩下一大碗,這個嬸子轉身就從廚房裏出去,回家取麵條去了。
兩個雞蛋,一大海碗的麵條,宋知恩吃得噴香噴香的,看得嬸子大娘心裏不由得感歎。
到底還是小孩子,雖然經過了這麼多事情,可還是填飽肚子占了上風,不像是大人,上火了生病了,就真的吃不進去飯。
廂房裏的綿娘身上的血跡都已經清理掉了,露出背部交錯的鞭痕,一盆一盆的血水倒出來,看得人瘮得慌,阿雲全程眼裏含河蟹著淚,就連陳嬸這樣眼淚窩子深得人眼裏都閃著水光。
血擦幹淨裏,滲進傷口裏的鹽卻不是那麼好清理的,陳嬸隻能一點一點的繼續擦著,盡量清理。
趕著大夫來之前,給綿娘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大夫來了,相繼給娘倆把了脈,宋李氏無外乎急火攻心,加上感染了風寒,藥吃著,病養著,就可以了。
宋李氏的藥還有,已經在爐子上熬著了,轉到綿娘那屋子裏去,給綿娘號了脈,開了傷藥退燒藥。
對著站在門口的裏長還有屋子裏的女眷說道:“今天晚上擱人守著點她吧,看看明天早晨燒會不會退,要是明天早晨燒再不退,恐怕就危險了。”
想了想又補充道:“燒的這麼厲害,不經心隻怕燒退不下去。”
他雖然是這麼說,可是心裏卻不抱一點希望,傷成這樣,又一路顛簸著回來,這傷勢比之前更重了。
“用酒擦擦怎麼樣?”
一聽到大夫說的話,眾人就有些著急,裏長媳婦想起家裏的退燒的土辦法,連忙問道。
“別,這不是傷寒發燒,最好還是不要用酒擦。”
油燈昏暗,病人趴在炕上,臉則是轉向自己這邊,老大夫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道:“這孩子,還真是命苦,上次腳扭傷了,婆家都沒打算給抓藥,要不是梅老二兩口子心好,給墊付了藥錢……”
他後麵的話沒說出來,都是這一帶村子裏住著的,梅家村的梅家和田家灣的宋家這門古怪的親事早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都已經大概知道了是怎麼回事。
陳嬸拿著濕毛巾給綿娘擦臉,看著綿娘那張又黑又瘦的小河蟹臉也不由得是一番感歎。
當初小兒子鬧死鬧活要娶她的時候,她還不是這樣的,小模樣幹淨俊俏,越看越受端詳,不比那梅氏女長得差,怎麼就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倒好像是老了幾歲,整個人不見一點朝氣不說,身上的骨頭摸上一把都隻覺得是支棱著的。
說是皮包骨也不為過。
還不全是因為家裏發生的事情鬧得,之前嫁過去之後起那麼大早就出來賣豆腐,想也知道,晚上是睡不好覺的。
現在都這樣了,親娘也不說過來看一眼。
陳嬸就像是這屋子裏其他的女眷一樣,想不通宋李氏怎麼恨綿娘就恨成了這個樣子。
難免就抱怨了出來。
站在門口的裏長看著屋子裏的情形隻剩下一聲歎息。
心中再次懊悔,有些秘密,就是應該守著的,像他答應宋有福的那樣,守著這些秘密,到死也不說出去。
綿娘沒醒過來,這些人也不敢讓老大夫離開,打開了宋知孝以前住的屋子,安排著老大夫住下了,裏長將去接大夫過來的陳二牛和另外一個年輕後生回去睡覺,自己留在這裏陪著老大夫。
宋知恩吃飽肚子之後被打發去睡覺了,宋李氏吃了藥,情況也好了點,睡得也安穩了一些。
裏長家隻有老人孩子在家裏,裏長媳婦不放心,不得不回去,到是陳嬸,阿雲娘,和阿雲三個人留了下來,照顧著綿娘。
阿雲將熬好的湯藥端進來,打算給綿娘喂下去,好不容易幫著昏迷不醒的綿娘將這藥吃了進去,沒想到一轉身,她就又全部都給吐出來了。
“阿娘,怎麼辦?這苦藥汁子,她喝不進去啊?”
阿雲一邊擦著綿娘額頭上的汗和嘴角上殘留的藥汁,一邊哭著問自己的母親、。
“喝不進去,就再去熬藥,再接著灌,一定要讓她把藥喝了,不然的話——不然這條小命就要痛痛快快的交代了!”
阿雲娘咬著牙說道。
阿雲點了點頭,連忙又去重新熬藥。
一個晚上,折騰了三次,可是,每次熬過的藥喂下去都會被一滴不剩的的吐出來。
沒辦法了,阿雲娘叫醒了老大夫,詢問怎麼辦。、
老大夫搖搖頭,他也沒什麼辦法,他就是一個鄉村大夫,祖上傳下來的那點醫術,也就是治個尋常病痛,跌打損傷什麼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他要是醫術好,也不會窩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了。
“實在是不行,等天亮了去城裏請大夫過來吧!”
他都這麼說了,還能怎麼辦,隻能等著。
老大夫和裏長也睡不著了,坐在炕上等天亮。
阿雲娘從那屋裏走出來,就看到正房門口站著一個人影,嚇了她一跳,走進一看,才發現是宋李氏,拄著個拐杖,站在那裏,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見她看過來,反而轉身進屋去了。
阿雲娘心中氣憤,追著她的後麵進了屋。
“姓李的,你是鐵石心腸是不是?那是你親閨女不是,你就不能過去看看她麼?”
炕上的宋知恩被她吵醒了,睜開眼睛,一骨碌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問道:“嬸子,我阿姐怎麼樣了?”
他也不想睡的,想要撐著等阿姐醒過來,可是到底是被綁在柱子上晾了大半天,吃過飯就沒撐住睡著了。
現在看到阿雲娘,登時想起了阿姐。連忙問道。
“孩子都比你強!”阿雲娘指著宋李氏的鼻子氣的說不出話來。
宋李氏卻隻是靠在後麵的牆上,坐在那癡癡地說道:“她這是命該如此,她阿爹也不肯原諒她啊……”
“你……”
阿雲娘被氣得不行,隻扔下了一句:“今天要是綿娘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兩家這麼多年的交情也就算是處到頭了,一個對著親生閨女都能這麼狠心的人,我們交不透。你也不想想,當時這麼婚事是誰做的主,是誰拿著親閨女去給兒子換媳婦的,現在出了事了,到是什麼事都推到你閨女身上了,當初怎麼沒看到你在你那好兒媳婦身上厲害成這樣呢?你要是當初有這麼厲害,還能被那樣的一個兒媳婦拿捏到什麼也不是麼,早晨起來都要做好飯才敢叫人起來吃,一家人跟奴才似的伺候著人家,低氣成那樣怎麼不說?要是真有那能耐,就去找你的好兒媳婦,好親家,好女婿去使,別再自家閨女身上抖威風啊!”
她氣得口不擇言,卻也知道,要是還有幾分理智,誰也不能去找梅家算賬,那邊現在有那榮王世子撐腰,早已經今非昔比,今天不過是宋知恩一個半大孩子去找了人家的茬,就害得綿娘差點沒了命,要是再去鬧,說不得這一家人真的就誰也不剩了。
阿雲娘心裏窩著火,拉著宋知恩走出了房間,卻讓宋知恩去看綿娘,自己則站在院子裏,好好的作了一番深呼吸。
她現在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這個處了二十多年的老姐妹,總覺得在這樣下去就會被氣死。
陳嬸出來了,看到她的樣子,走過來低聲勸了幾句。
阿雲娘氣性不減,隨口道:“早知道這樣,當初就應該由你們家來提親,管那宋知孝能不能說上媳婦,綿娘這麼好的姑娘,到誰家能差得了,也不至於弄成現在這樣,被夫家休了的又不是沒有,怎麼就她這個當娘的容不下女兒?我呸!”
她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才覺得心裏鬆快了一點,沒有注意到陳嬸眼裏有內疚閃過。
“現在好了,出了這麼多事情,就算是你們家二牛有心要娶綿娘,也不行了,她一個嫁過人的女子……”
意識到不對勁,阿雲娘連忙尷尬的住了口,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她想笑笑,卻發現笑比哭難,和陳嬸交換了一個眼神,全是同樣尷尬和無奈。
最後還是陳嬸說了話:“現在說這些也沒用,還是希望綿娘能快點好吧!”
話是這麼說,也隻覺得連要都吃不進去的綿娘實在是凶多吉少。
沒想到,雞叫了頭遍之後,綿娘的高燒卻漸漸有所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