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責備

綿娘所說不像是真話,宋李氏又想不出來女兒有何理由騙自己,或者說這兩個人會有什麼交集,因此很快就還是相信了女兒所說的話。

宋有福冷冷的警告道:“綿娘以後更要留心,與男子要保持距離,已經讓人給休了,莫要再落下不守婦道的名聲,知道麼?”

綿娘眼眶發熱,低聲道:“知道了!”

一路上宋有福再也沒有和女兒說過話。

宋李氏想到獄中的兒子,被休的女兒,眼淚像雨水似的,掉了一路。

綿娘想到自己起早貪黑,全心全意為了那個家忙裏忙外,到最後竟然抵不住算命先生的一句話,別的女子的柔媚,就這樣稀裏糊塗被休了,心裏也覺得十分委屈。

她和秀才,雖然夫妻間算不得和睦,和婆婆也多有摩擦,可她還是謹記著阿娘的教誨,一心一意想要好好過日子的,隻是自從成親以來,似乎百事不順,沒想到顧驄沒有逼著她和離,秀才那裏到是先寫下了休書。

就算這門親事不是她所盼望的,現在落到這個境地,她還是會傷心失落。

裏長偶爾回頭,看這一家子嗎,也不由得發出一聲歎息。

有了這種事情,日後綿娘再想婚配,也就隻剩是鰥寡殘疾之人了,哪裏還有好人家會娶她呢,到是可憐了好好的一個女子。

回到家中,裏長拒絕了宋氏夫婦的留飯,安慰了幾句就回家了。

剩下一家三口,各懷心事,愁雲慘淡。

綿娘做了飯,宋有福沒什麼胃口,飯碗端起來半天,一口都沒吃進去,就又放下了,宋李氏幹脆沒吃,坐在屋子裏歎氣流淚。

到隻有放學回來的宋知恩早就餓了,一個人,吃進去了一半的飯菜。

綿娘端著碗,卻是看著桌子上的菜梗發呆。

“你婆婆相公心裏什麼時候有的這樣的苗頭,你不曉得麼?”

宋李氏想想就覺得不甘心,抹著眼淚問女兒。

綿娘搖搖頭,她是真不知道,明明之前婆婆還在一個勁的在外麵說她好話,家裏對她也比以前好多了,會關心她了,還給她東西,然而聽豆腐娘子那話裏話外的意思,倒好像這一切的好都不過是在演戲給她看而已,並非出自真心的。

原來自始至終婆家都沒有拿自己當一家人看待,哪怕是她每天家裏家外的忙活。

“你呀,一定是還做了什麼讓人家不滿意的事情,不然的話,人家怎麼會說休就休呢?也就是你自己榆木腦袋,沒有一點眼力見,什麼都看不出來!”

綿娘抬頭看著她,覺得委屈,又無處申辯,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宋知恩看出了不對勁了,吃飯的速度慢了下來,聲音也小了許多。

“那嫵娘還不是無緣無故的就留書出走,咱們家又做了什麼讓她不滿意的事情,大郎對她好不好,你我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麼?自從她嫁進這個家裏,咱們哪樣讓她受委屈了,她不想幹的活不讓她幹,她不愛吃的飯菜咱們就不做,就是打從一開始就不滿意咱們家,嫌棄咱們,做什麼還不都是錯的……咳咳……”

煙葉潮了,宋有福抽了一口,倒被嗆得咳嗽了半天,眼淚都流出來了,才緩過勁來。

他不看綿娘,緊皺著眉頭,倔強無奈都寫在了臉上。

宋李氏抽噎一聲:“看不上咱們家,當初就別提親啊,提了親,人迎過去了,姑娘也嫁進來了,就整出這樣的事情來。這以後,綿娘可怎麼辦?年紀輕輕的,名聲也沒了。還是傻啊,要是看出來他們的心思,回來說說,咱們也許就能商量出對策來,也就省得現在落得這般田地。”

宋有福不耐煩的將煙袋鍋裏的煙葉倒了出來,怒聲道:“看出來,看出來,要怎麼才能看出來?人家有這種心思,還會擺在臉上麼?你當你閨女是什麼?會妖術麼,人家心裏想的什麼,她都能看出來?”

煙袋被他隨手扔在了炕頭上,氣哄哄的走了出去。

宋李氏被他一通搶白,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轉而看看綿娘,眼淚又開始嘩嘩的往下掉:“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女兒這樣,兒子也是這樣,怎麼就都不爭氣,讓我省省心呢?”

她難過,委屈,上火,沒有發泄的地方,兒子不在身邊,似乎就隻能埋怨女兒。

綿娘一直沉默著,一開始還想著身邊兩句,想起顧驄的事情,又覺得自己並不是全然無辜,似乎也沒有這嘴臉申辯了。

等宋知恩放下碗筷,就開始收拾桌子了。

很快,就有人上門打聽事情的結果,這麼大點的村子,是瞞不住的,也不用隱瞞,宋有福雖然不願意說,還是說了,不然的話,一張張真心實意的麵孔,讓他無法麵對。

聽聞是這樣的結果,眾人也忍不住一陣唏噓,說什麼的都有,大部分還是不相信宋知孝是那樣的人,也有出主意讓宋有福趕緊打點一下衙門裏的,省得宋知孝在裏麵受苦,還有跟著罵梅家母子麵慈心狠的,明明是自家女兒不明不白的走掉了,還要將汙水潑在老實人頭上,提起綿娘,也都覺得可惜的。

“放心吧,大郎和綿娘都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什麼樣的體性大家都了解,怎麼會是他們說的那種人呢。”

“你啊,當初也是太著急了,就應該再打聽打聽,然後再將這婚事定下來的。”

說一千道一萬,都是事後諸葛亮,這個時候,人人都好像有了主意,好像當初宋有福照著他們說的辦,就不會害得一雙兒女落到這步田地,宋有福想說當初看著豆腐娘子來來回回賣豆腐,一說一笑,也挺好的一個人,雖然性格厲害了點,可是再想想人家孤兒寡婦的,不厲害還不一定吃多少虧呢,就覺得也能體諒,最重要的是家裏這麼窮,癱巴的老娘什麼也幹不了,還要找人伺候,二十好幾的大郎娶不上媳婦,換誰誰不著急啊。

隻是他笨嘴拙舌,話到嘴邊上,就是說不出去,好像給自己辯解,是一件多麼可恥的事情。

主意是他拿的,婚事是他定下來的,當初想著那秀才是讀書人,有一份好的前程,似乎女兒嫁過去,哪怕是衝喜換親,也不算是委屈了她。

可事實證明,這主意就是個錯誤的,那豆腐娘子為了讓兒子寫下休書,竟然能捏造出來自家騙婚的事情,秀才更是喜新厭舊,見異思遷,竟然將別的女子接到家裏住去了,更別提成親半年,女兒就累得又黑又瘦,比以往在娘家的時候,多挨多少苦,受多少累,每天起早貪黑的,又遭了多少罪。

想到女兒在堂上就那樣簽下休書,他心裏是既生氣又心疼。

那顧少爺說的不錯,當時事情已經逼到了那種地步,休書不簽不行,可是人總覺得不甘心啊,總想著若是綿娘堅決不簽,他梅家也不能逼死人吧。

那秀才和豆腐娘子就算是再不好,那也是一家人家不是,綿娘就這樣稀裏糊塗的被休了,日後可怎麼辦,天都塌了啊!

也有說無風不起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之類的話的,可很快就被人用話堵了回去,然後將人趕走了。

阿雲和幾個小姐妹在小廂房裏找到了綿娘,她正在收拾屋子。

被休了,就沒有了去處,阿爹阿娘再嫌棄,自己也還是要住在家裏,隻是擦著擦著眼淚就流下來了,為阿娘的責備,為自己的付出和委屈。

被休回家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樣,擋住了前麵的路,也擋住了所有的光芒,一片黑暗,讓她看不到盡頭,像阿娘說的那樣,明天睜開眼睛,還不知道有多少唾沫星子向自己砸來。

阿雲看著綿娘微微發抖的背影,和小姐妹們互相對視一眼,均是搖搖頭,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被休棄的綿娘,她們村子裏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

綿娘聽到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連忙擦了擦眼淚,回過頭來,看著昔日的小姐妹,僵硬的扯出一個笑容,道:“你們來了?”

大家都是一起長大的,從小一起玩,一起打豬草,挖野菜,采蘑菇,一起學做女紅,明明是一樣的年紀,這些小姐妹中,有人定下如意的婚事,也有人正在說親,雖然也是前途未卜,但是總比她現在被休棄回家要來得好。

綿娘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阿雲走了過來,一把摟住了綿娘的肩膀,輕聲道:“綿娘,你莫笑了,你笑得讓我心疼。”

“是啊,我們也心疼。”

小姐妹們紛紛走過來,將綿娘團團圍住,開了頭,似乎就好了,七嘴八舌的安慰。

隻是說來說去,也不過都是像是外麵的人勸慰宋有福那樣的羅圈話。

無非也就是大家一起長大的,自然了解她的脾性,那梅家秀才的書都是全都是念到狗肚子裏去了,白讀了,早看那嫵娘不是什麼好東西,原來她娘和她哥哥也都這樣之類的。

可哪怕就是這樣的羅圈話,綿娘還是覺得冰冷的心田裏流進一股暖流,眼淚不受控製的就落了下來,直接砸到了阿雲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