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驄原以為放宋知孝回一次家,能給自己帶來想要的消息。
他想要的也很簡單,就是綿娘能來顧家村賣豆腐。
可事實證明,一家人,有很多的優缺點都是相同的。
宋知孝回家之後,除了帶回來他們一家人的感恩戴德以外,什麼也沒帶回來,顧家還是吃不上綿娘做的豆腐。
還不如瀲香那裏的收獲大,瀲香一去兩天,方才回來,帶回來的消息,也讓顧驄更加的鄙視秀才的為人,竟然這麼一點小小的誘惑都受不住,已經承諾了將來定會光明正大的迎瀲香入門,做正頭娘子。
顧驄也說不清楚心裏是怎麼想的,明明一切都是自己設的局,事情也正朝著自己所期望的那樣發展,可他還是很生氣,生氣他的阿綿眼瞎,找了那樣的一個人,更生氣阿綿的死腦筋,明明是那樣不堪的一個人,還是要不離不棄,與他長相廝守。
阿綿到底是圖他什麼?
前途,他侯府公子,比起那個誌大才疏的秀才不知光明了幾倍。
感情,他還真就不信,對著那樣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阿綿能生出什麼樣的感情來。
顧驄無人可問,顧文顧武還是兩個青頭楞瓜,看似精明,實則並不懂這些,他又不能拿這種事情去問府裏的丫鬟和老媽子,好在府裏還住著一個瀲香,讓他有了詢問的方向。
瀲香歎了一口氣道:“旁的我是不知道,那位姓梅的相公,別說是我,就算是我們園子裏的燒火丫頭,也不會對他產生一絲半點的感情的,既沒能耐,又沒擔當,偏偏還喜新厭舊,太過薄情,這樣的男人如何能成為依靠?”
“至於您的那位,良家婦女嗎,就很好想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三從四德,束縛住了她了。這樣的女子,不好弄的很,性子烈著呢,不管丈夫怎麼樣,一個個先給自己立了一座貞潔牌坊,將自己的一生都圈在裏麵了。不過以您的手段,慢說是一座貞節牌坊了,就算是十座貞節牌坊,還不是想推倒就推到,哪有那麼多的顧忌。”
“你不懂!”
“我不懂,顧少爺,我幾歲就被爹娘賣進園子裏去,見識過的多了去了,有什麼不懂得,你們這些男人啊,就是又想要人,又想要人家的心,還美其名曰一片深情,兩情相悅。說到底,就是一個字,貪!您若是隻想要人,那就什麼也別管,幹脆將人搶進來,先要了人家的身子再說,若是想要人家的一顆真心,那就裝模作樣的好好與人相處,真君子誰不喜歡,尤其是您這種有權有勢相貌俊美又偏偏坐懷不亂的真君子,隻可惜,您還想要人,真情真意什麼的還沒讓人家看到,這強取豪奪的惡劣行徑先在人家那裏掛上號了,讓人家女娘對您有了防備。”
顧驄無言以對,瀲香反倒是越說越痛快:“要我說啊,那女娘也確確實實的是一個好女子,配那樣一家人家的的確確是可惜了,可是若鎮無緣無故的跟了您,這輩子的名聲也就毀了,所以啊,您現在就算是神人下凡,她也未見就會無緣無故的跟了您。”
“怎麼會是無緣無故呢,那秀才現在可是心心念念的在惦記著休妻呢!你好好辦事,事成之後,爺自是不會虧待於你。”
“您可記得您說過的話,瀲香到是也不圖什麼,就是想要一個良家出身,離這裏遠遠地,自立門戶過安安靜靜的日子。”
“你倒是想的開,竟然不想著要嫁人,反而想要自己過一輩子。”顧驄想起當時兩個人談條件的時候自己就被瀲香這個想法給驚到了,現在想起來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嫁人,說得好聽,你們這些男人,我見得多了,十個裏麵,總有九個是靠不住的,唯一的能靠得住的那個,說不定還早就是有主的了,男人靠不住,那就隻能琢磨著靠自己了,這年月,靠山山倒,數來數去還是自己最靠譜。”
顧驄笑笑,不予置評,瀲香能有這樣的想法,跟她的成長環境固然有關係,總認為天下男兒皆薄幸,又因為當初是被自己的親爹娘賣掉的,所以,對旁人都不信任,倒也是情有可原。
瀲香怎麼想怎麼做,怎麼去計劃自己的一生和他沒關係,他隻希望能謀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結果就可以了。
“你放心,這些早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宅子京城裏邊我也差人給你挑選了,你若是看中了,自然皆大歡喜,你若是看不中,到時候也可以自己在親自去挑選,隻要這件事辦成了,你自然也是良家女子。”
從瀲香那裏出來,顧驄又轉到了練武場,去看宋知孝。
宋知孝人雖然是憨實了一點,不過腦子到是不笨,又肯下苦工夫,現在看,打起拳來,就已經有模有樣了。
顧驄不嫌他慢,一口氣吃不成一個胖子,做人做事,總要慢慢來。
瀲香說得對,自己當初若不是那麼性急,提出了讓阿綿先跟著他,而是好好與阿綿相處,天長日久的,讓她見識了自己的足夠好,總會生出感情來,到了那個時候,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隻可惜事情已經過去了,這世上就是沒有賣後悔藥的,阿綿對他,嚴防死守的倒像是臨陣對敵一樣,實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他這邊自怨自艾,門房前來通報,說是門外有人,自稱是宋知孝的家人,前來給他送東西。
顧驄想也沒想,連忙提步走了出去,幾乎是小跑著來到門口,就看到一個婀娜纖巧的身影正背對著他站在門外。
他心情激蕩,邁步走到對方的身後,剛想叫人,卻頓住了。
心尖尖上放著的人,沒有怎麼會不認得她的背影。
“你是?”
對方轉過頭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卻偏偏不是他想見的那個人。
“許久不見,嫵娘給顧少爺請安!”
女子盈盈一拜,半低著頭,側臉美麗動人,身後一上了年紀的婦人也走了過來,隻是手上拄著拐杖,不能下拜而已。
“顧少爺,老身這廂有禮了。”
不是自己想見的那個人,顧驄失望的閉了閉眼睛,方才端出一張笑臉。
“宋家嫂子,梅家大娘,二位有禮。”
嫵娘身子一頓,不由得抬起頭來,明明上次的稱呼還不是這樣,她現在怎麼就成了嫂子了呢?
顧驄沒太在意她的表情,而是向門外掃了一眼,驢車拴在牆邊的樹下,周圍並無綿娘的身影,想來是這對母女兩個隻身上門。
“今日沒做豆腐麼?”
他狀似無意的跟豆腐娘子套話。
“昨日裏嫵娘和我商量,要來給大郎送新做的衣服和鞋,我就沒讓綿娘做豆腐,這不,今個早晨,我們娘倆就趕著車來了,來的時候還在想呢,這顧少爺家裏高門大戶的,也不曉得我們能不能進得來,嫵娘還說呢,隻是給大郎送些東西,就算是進不來也不打緊的。”
一口一個大郎,這倒是嫵娘和宋知孝成親以來,這位嶽母對姑爺最親近的一刻。
宋知孝站在垂花門裏,他聽到門房送信,就連忙過來了,原也以為是阿妹來看他,卻沒想到是妻子和嶽母兩人前來看他,雖然有點失望不是綿娘,心裏卻還是暖的,想著嶽母和妻子心中還惦念自己,也是好事。
正想走出去,卻不防被身後的顧武給拉住了。
“你且看看,你那妻子目光似乎不正。”
宋知孝怒視顧武,覺得他在詆毀妻子,腦海中卻浮現出前兩天回家的時候看到妻子和貨郎在一起的畫麵,腳步就慢了下來。
“你前兩天方才回家,有什麼東西當時不曾一起拿回來,偏偏還要找上這樣一個日子,特特送上門來?”
顧武小聲嘀咕,不曾讓大門外的人聽到。
宋知孝的腳步落下來就再也沒有動,表麵雖然不相信顧武的話,心中卻是犯了嘀咕。
顧武點到即止,並不再多說話。
宋知孝站在垂花門裏,打量著妻子。
嫵娘今日顯然是鄭重梳洗打扮過,一身鵝黃色的衫子,襯得人嬌豔無比,頭發也梳的並不與往日相同,頭頂還帶著兩朵粉紅色的鮮花。
當得是人比花嬌,卻讓人疑竇重生。
宋知孝想了想,還是對顧武道:“兄弟多想了,我家娘子,實在是老實本分的人,之前定是忘記了,今日才會特地送了東西來,我那嶽母,是十裏八村有名的人物,最是和氣講理,一向待我如親子,特地趕來送東西,也實屬正常。”
他和綿娘到是一個心思,一家人和不和氣那都是自家的事情,沒必要讓旁人知道了徒增笑話,還要引得人家胡亂猜測,再說了,他想起那日嫵娘誤會綿娘然後憤怒至極的態度,想必是對這種事十分不屑,甚至是厭惡的,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是那種水性楊花之人呢。
他心下寬慰,邁步出去,正想叫人,不防那邊嫵娘一腳踩空,“誒呦”一聲,竟向顧驄懷裏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