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仇敵

嫵娘“誒呦”一聲,向顧驄懷裏倒去,宋知孝本應上前,人卻未動,站在垂花門裏將自己當做了一個看客,冷漠的看著門外的一切。

顧武站在他的旁邊,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裏,眼裏閃過一抹複雜。

顧驄何等耳力,早已經將身後兩人的竊竊私語聽了去,他生平最討厭的不過是這種自輕自賤的女子,更遑論這人又是阿綿的親嫂子,當即想也不想一個側身,口中還道:“宋大嫂小心腳下。”

眼睜睜的看著嫵娘栽倒在地。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宋知孝,他連忙走到嫵娘身邊將妻子扶起來。

兩夫妻互相望著對方卻是誰也不說話,各自別開了眼睛去,豆腐娘子也像是終於反應了過來,連忙拄著拐杖來到女兒身邊,口中責怪著:“怎麼這麼不小心?”

卻瞪了嫵娘一眼,又狠狠地在宋知孝的背後剜了一眼。

女兒這一跤,摔得是真是假,她又何嚐看不出來,心中很恨女兒的虛榮不自重,卻總是習慣於將一切因由歸結到宋知孝的身上,他若是個有能耐的漢子,嫵娘又怎麼會生出別的心思來。

不想宋知孝卻忽然回過頭來,險些將她捉了個正著,喚了一聲“嶽母大人!你們怎麼就過來了,您腿腳不好,有什麼事情讓綿娘過來就可以了。”

他不知道嫵娘竟然還會趕車,嫵娘平日裏也能看出來在娘家時嬌生慣養的影子,更何況還有腿傷沒好利索的嶽母。

站在一旁的顧驄心裏暗暗點頭,十分讚成宋知孝的話,這可真是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隨便來。

宋知孝本來是實心實意的關心,聽在豆腐娘子的耳朵裏隻覺得他是話中有話,認定他一定是看穿了什麼,才會這麼說的,原本的一點心虛立刻轉化成憤怒:“綿娘哪裏有時間,家裏院牆倒了,她在家裏壘院牆呢?”

土坯的院牆,一層土坯一層泥,這活說重不重,說輕不輕,打水,和泥,也算是力氣活,綿娘以前在娘家的時候何曾用她做過這些,慢說這些,就算是砍柴,鋤地也沒做過,現在倒好,什麼活都幹全了。

若不是為著他這個哥哥,也不用找上這樣的一門親事,給人家做牛做馬還換不來半句好話。

宋知孝扶著嫵娘的手不禁用力,直到嫵娘嗔怪道:“你抓疼我了。”

他才連忙鬆開手,眼神複雜的望著母女兩個。

想了想,伸手接過嫵娘手裏的包袱,對母女兩個說道:“你們現在要回去麼?“

這句話可真不中聽,嫵娘直接望向顧驄,不光是嫵娘,就連豆腐娘子也是下意識的看向顧驄,給宋知孝送東西不過是個幌子,兒子去了書院,顧家之後不管是少爺還是主子都沒在登門,這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這一家裏,男人沒在家,誰會平白無故的上門。

隻是豆腐娘子卻止不住心慌,她不想斷了這個交情,哪怕是明知道宋知孝在顧家做事,這交情其實斷不了,可是她的心裏就是放不下,宋家和顧少爺的交情再好,也不如自家和顧少爺的交情好才更好。

她天性如此,總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攥在自己手裏,才是最好的,一旦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內心就會焦灼不安。

所以,她來了,隻是人來了,就不能空手來,將一直放在旁邊的籃子遞到了顧驄的麵前,笑道:“大郎在這裏給顧少爺常常添麻煩,我們這鄉下人家,實在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隻有這雞蛋還有豆腐皮,也算不上什麼好東西,隻希望顧少爺不要嫌棄。”

富貴人家,什麼都不缺,送的再貴也就是那麼回事,依照她恨不得將一個銅板掰開兩瓣花的性子,又如何能舍出錢來去給這位顧少爺買東西。

顧驄如何能看上她這些東西,就是送出這些東西,還不曉得阿綿要省吃儉用多久,連忙推拒:“您實在是太客氣了。”

“顧少爺,您也不要嫌棄,這些豆腐皮都是綿娘親手做的,我這個兒媳婦,別的倒不好說,做出來的豆腐豆腐皮都是一等一的幹淨,味道也很好,您嚐嚐看。”

一聽這話,顧驄的拒絕就變成了接受,從豆腐娘子手裏接過籃子,掀開了上麵蓋著的花布,底下是大小均勻的雞蛋,上麵是兩捆豆腐皮,又白又薄,看起來味道就好。

“您老有心了。”顧武走過來接過少爺手中的籃子。

“去,給老夫人備上一點愛吃的東西,讓她老人家帶回去。”

他還是不肯放人進去,他心中是巴不得這兩家人的矛盾鬧得越大越好,現在,卻不願意將自己卷進去,尤其是和這嫵娘牽扯上什麼瓜葛,自己不喜歡不打緊,屆時惹來阿綿的猜忌才是最要命的。

還是進不去顧家的院子,豆腐娘子心中很是失望,很快,顧武就拿著東西出來了,原本裝了雞蛋的籃子現在放了廚房新做出來的烤雞,兩條肉,還有幾包點心,顧武將這些東西放到驢車上。

顧驄和豆腐娘子又閑話了幾句就轉身回了院裏,將這裏留給一家人說體己話,隻可惜這一家人實在是沒有什麼體己話可說,宋知孝打聽了兩句家裏,嫵娘都是愛答不理的,氣氛很快就冷了下來,豆腐娘子坐上了車,心中算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對嫵娘說道:“該走了,趕晌午也好能到家。”

嫵娘立刻走過去解開韁繩牽著驢車轉了方向,打算回家。

卻不想剛掉過頭去就差點被一鞭子抽到臉上。

“不長眼的東西,往哪撞呢?”

一鞭子沒打中,卻不想對方再一次揚起了鞭子。

豆腐娘子倒抽了一口氣,嫵娘連忙躲開,宋知孝幾個健步衝了上去,將嫵娘護在了身後。

鞭子打在了宋知孝的肩膀上,疼得他一咬牙。

“呦嗬,這顧家果然是不能小覷,一個下人,竟然還有這番骨氣。”

那人騎著一匹毛色雪白的高頭駿馬,身著紅衣錦袍,頭戴玉冠,腳踩雲紋皂靴,長眉入鬢,目若寒星,通身的貴氣,逼得人不敢直視,偏偏微微一笑,卻是邪魅的很。

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年輕男子,手上抱著寶劍,一言不發,中等身材,相貌平平,偏偏一雙眼睛,讓人簡直難忘,總覺得被那雙眼睛一看,就好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樣。

另一邊的人灰衣小帽,看起來是一副長隨打扮,剛剛罵嫵娘不長眼的就是他,此刻,也隻是眉眼桀驁的看著三個人。

也並不附和紅衣男子的話,而是將三人打量一番,轉而將目光落在了大門口。

宋家的人被找了別扭,門房立刻去報了顧驄知道。

此刻,顧驄已經出來了,看見紅衣男子,不禁麵色一變。

“哼,你竟然追到了這裏?”

“是啊,自從上次一別,本世子想你想的厲害,聽說你回了老家,特地前來看看,也不曉得顧三公子在這裏過得好是不好?”

“不敢勞煩榮王世子惦記,顧驄在這裏生活的很好。”

“那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一個反省,讓你回來這裏,可你還是顧侯家的公子,京城來的大家少爺,地方上誰敢得罪,少不得要高高供著,處處敬著,我可是聽說了,顧少爺甫一到這裏,地方上的大小官員,皆來拜會過了,隻可惜,堂堂的顧三公子現在修身養性,全部都拒絕了,怎麼的,天高皇帝遠的,不想著盡情享受,還想博個好名聲?也好甩掉這紈絝子弟混世魔王的帽子麼?”

“既然說是反省,自是要認認真真全心全意的,我隻是顧家的兒郎,既無官職,又無責任,如何當得起那些人的供著敬著。”

顧驄緩步走過來,再看到宋知孝被鞭子抽破的衣服的時候,麵色一冷,道:“到是世子大人,這這麼長時間沒見,這脾氣卻仍然沒有半點改變,竟然在我顧家門前就打起了人來,打的還是我顧家的人!”

“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麼,本世子千裏迢迢,追到這裏,就是為了找你的不自在,又不是前來敘舊的,要和你和和氣氣的!”

這兩人你來我往刀光劍影毫不含糊。

豆腐娘子幾個何曾見識過這樣的場麵,竟然比鄉下的潑婦打起架來還要可怕,娘倆不由得低下頭來。

倒是宋知孝,因為對方無故抽打自己的妻子,對對方怒目而視。

那榮王世子半伏在馬背上,看到宋知孝這般模樣,鼻腔裏哼出一聲來,忽然伸出鞭子,抵在了嫵娘的下巴上,逼得人慢慢的抬起頭來。

宋知孝抓住他的鞭子,要維護妻子,卻被黑衣人的寶劍架在了脖子上,微微一用力,紅色的鮮血就順著劍尖流淌了下來。

豆腐娘子嚇得噤若寒蟬。

那榮王世子將人細細打量一回,方才對顧驄笑道:“你倒是豔福不淺,在京城的時候,有第一美人朝顏姑娘惦記著,來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也有這樣的美人送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