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娘子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在綿娘將碗筷拿過來的時候說了自己的需求。
她要小解。
綿娘為難的看著桌上的飯菜,再看看婆婆,攤著手道:“婆婆,您看,這飯菜還擺在這,您這腿腳,又不能去外麵,咱們怎麼弄,總不能就這樣吧,那這頓飯也就不要吃了。”
“那就先端出去,一會再收拾進來。”
自己的親生女兒已經讓豆腐娘子很不痛快了,沒想到兒媳婦竟然更過分,豆腐娘子當然不會受這個氣,直接說道。
語氣強勢不容反駁。
綿娘卻也並不與其正麵衝突,隻是將目光落在剛剛踏進門檻的秀才身上。
秀才在廚房擺弄了半天,現在是又煩又累又餓,正想著吃完飯就好好去歇著,沒想到剛進來就看見兩人起了衝突。這種事情他自然是不好發表看法,更不想參與其中,下意識的就想離開,卻不防對上綿娘笑意盈盈的目光。
當下後退一步,沒留神,差點絆到門檻上,還好及時扶住了門框。
看著母親,他無奈的道:“阿娘,先吃飯吧,我餓了。”
兒子竟然不站在自己這一邊,豆腐娘子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了,之前明明提起綿娘還是很厭惡的兒子,竟然處處幫著綿娘說話。
她在兒子麵前也不掖著藏著的,當即直接問道:“翰林啊,你怎麼回事?怎麼反倒被她拿捏住了?”
沒想到這句話竟然直接戳到了秀才的肺管子,也不用綿娘遮掩,當下秀才就冷著臉道:“您說什麼呢?怎麼這麼想,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候了,您在床上躺著,不覺得,我可是又累又餓的,收拾下去再收拾上來,飯菜涼了不說,您那什麼,咱們還怎麼吃這飯菜。再說了,我還著急回去看書呢,您就不能忍一忍麼?”
豆腐娘子被兒子搶白了,當下又是羞臊又是憤怒,一時間氣的竟說不出話來,綿娘也不去管她,隻管走上前去,將人扶起來坐正了,拿了麵窩窩放到她的碗裏,然後自顧自的端起碗筷開始吃飯。
秀才斥責了母親之後,也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反倒覺得母親胡攪蠻纏的功夫又提升了,心中默念著古聖人說的那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巴不得趕緊吃完飯,好躲出去,離這兩個女子遠一點。
沒人拿她當回事,自從丈夫去世之後,這個家裏就隻有她一個人了說了算,兒女遇到什麼事都是依靠她拿主意,就算是村子裏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也愛找她幫忙幫著張羅張羅,向來在這個家裏一手遮天的人物,現在倒好,先是在女兒那裏吃了虧,剛過門的小媳婦又擺弄不了,現在就連兒子都奔她不是一條心。
“你個小浪蹄子,是不是真的以為老娘躺在床上就整治不了你了?”豆腐娘子說著話就拿起碗中的麵窩窩砸向綿娘,綿娘沒防備,被她砸了個正著,捂著額頭怒視著她。
占了上風,豆腐娘子得意的哈哈大笑:“哈哈哈,活該,你個小浪蹄子,就是要讓你見識見識你老娘的厲害。”
“不想吃,那就幹脆不要吃了。”
綿娘站起來將她手中的碗筷直接抽走,八仙桌直接挪走,讓她看得著吃不著。
“憑什麼不讓我吃飯,你算個什麼東西?”
“你不是不想吃,麵窩窩都扔出來了麼?”
“誰說我不想吃了?你,快點,把桌子挪過來,老娘要吃飯。”
綿娘並不搭理她,隻是顧著吃自己的。
豆腐娘子連忙質問秀才:“翰林,你媳婦就這麼作賤你老娘,你都不管管麼?”
秀才皺皺眉頭,不耐煩的站了起來,去拿綿娘從豆腐娘子手中碗筷,綿娘拿著碗筷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輕哼一聲,冷冷的看著他。
這目光,似曾相識,給他的記憶實在是太深了,上次就是這個眼神,之後他就挨了一頓打,這女子,專門挑那皮薄肉嫩的地方下手,秀才心頭一顫,到底沒有勇氣做出反抗,在豆腐娘子期盼的目光中,夾了一碗的菜,然後拿著兩個窩窩直接走了,隻扔下一句:“我回去看書。”
豆腐娘子不可置信的望著兒子離開的身影,她簡直不敢相信,兒子竟然就這麼走掉了,她質問綿娘:“你給我兒子到底是灌了什麼迷魂湯?”
她的兒子女兒自然是好的,永遠都不會犯錯的,就算是有錯,也是別人蠱惑的。
“你覺得我能給他喝什麼迷魂湯?”
“你個賤貨,浪貨,不要臉的小表子,你就勾著我的兒子,讓他連親娘都不顧了。”
綿娘慢悠悠的吃著飯菜,一直到吃完,才放下碗筷。
也不與她爭辯,直接開始收拾桌子。
“你幹什麼去,我還沒吃飯呢!”
豆腐娘子抻長了脖子大聲地喊道。
綿娘收拾走了飯菜,回來之後依然是不吭聲,直接撿起地上的髒窩窩,放在碗裏,連著桌子一起挪到豆腐娘子的麵前:“吃吧。”
扔下麵窩窩就走了,也不管豆腐娘子如何的叫喊辱罵。
她隻顧著自己去洗漱幹淨,回到屋裏,就準備躺下。
秀才還坐在書桌前,點著油燈,書擺在眼前,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隻是心驚肉跳的聽著母親的叫罵,偏偏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綿娘兀自躺下來,一副擺明了不管不問的架勢,他等了許久,想了想,站了起來,先小聲地叫了兩聲綿娘,確定人睡著了,方才悄聲去廚房拿了飯菜,轉而送到母親那屋去了。
屋裏沒點燈,隻能就著月亮地看個模糊,豆腐娘子還以為進來的是綿娘,當下就要發威。對方搶在她的前麵開了口。
“阿娘,您還是不要再罵了,也不想想,我之前是怎麼和你說的,讓你忍著點,您就是忍不下去,現在好了,連飯都吃不上了吧?”
秀才將飯菜放在桌子上,點上了油燈,看著母親,越發的煩躁。
豆腐娘子一甩手道:“我不吃,我就要那小娘皮來伺候我。”
“您還是算了吧,人家本來碗筷都給您擺上了,您可倒好,非要那麼欺負人,把人惹翻臉了,換做是您,您會怎麼做?”
“我——”豆腐娘子無從反駁,最後隻是強撐著說了一句:“我是長輩,她就應該伺候我。”
“您……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二叔二嬸那邊您跟人家翻臉了,嫵娘也跑回婆家去了,您要是再把她擠兌走了,家裏的活誰幹,您自己也看看,她就回來這麼一陣,外麵院子裏,東邊廚房裏,就幹幹淨淨利利索索的,可比嫵娘在家裏那幾天強太多了。”
“那我也不能就這麼將這口氣咽下去,也不出去打聽打聽,你老娘,什麼時候受過這等窩囊氣?”
“來日方長,有什麼事不能等以後您養好了傷再說麼?我言盡於此,您若是真的想要把人趕走了,什麼活都自己幹,您就可勁折騰吧。”
秀才的語氣極其不耐煩,豆腐娘子心裏再多的不甘心也隻能放下,拿起碗筷,先開始吃飯。
她還真的餓壞了,兩個麵窩窩,不一會就全吃進去了,一盤菜也沒剩多少,秀才等她吃完,端著碗筷就要走,卻又被她拉住了衣角。
“二郎,我還沒解手呢。”
秀才看她一眼,走了出去。
綿娘在屋子裏聽著,屋外腳步聲越走越近,她就知道豆腐娘子肯定是什麼麻煩事都沒了,那屋也沒有了罵聲,徹徹底底的消停了下來。
聽到開門聲,綿娘闔上了眼睛。這一回,是真正安心的睡了。
秀才是怎麼勸說豆腐娘子的,綿娘不知道,可人,卻是真真的老實了下來,安安分分的,也不吵不鬧了。
綿娘就知道,自己昨天做的那件事,起了作用。
看著安安靜靜喝粥的母子倆,綿娘心中又忍不住想笑。
卻原來這世上就偏有這種人愛犯賤,不收拾不老實,一收拾,就成了鵪鶉。
老老實實的人,她就老老實實的對待。
收拾完碗筷,撿了雞蛋,端了一碗水放到豆腐娘子的房中,照例的不多話,去院子裏套上驢車拿著鐮刀就出去了。
豆腐娘子皺著眉頭看著桌麵上的那碗水,眉頭緊蹙,臉上掛著十分的厭惡。
喂驢的草沒了,幹草料是要留著晚上喂增膘的,綿娘隻能去地裏割野草,這地裏有一種叫水稗草的用來喂牲口再好不過,綿娘挑好了地方,將驢車停下來,開始割草。
割好的草打成捆放在一邊,足足一個上午,綿娘才裝滿了車,趕著車往回走。
路上遇到梅二叔和憨子扛著鋤頭也往回走。
綿娘連忙勒住了韁繩和父子倆打招呼。
梅二叔神情淡淡的,應了一聲,憨子更是直接低著頭不吭聲。
綿娘想起昨天井台上王嬸說的那些話,也就知道了父子倆在忌諱什麼,當下也不糾纏,隻趕著車往回走,將父子倆遙遙的落在後麵,卻不知道她走之後憨子一個勁抬頭看著她。
已經是晌午了,回到家就要做飯,晌午該吃什麼?綿娘一邊琢磨一邊趕著驢車進了院子。
卻隻見院子當中,放著那張八仙桌,上麵早已經擺好了四菜一湯,一個身影,身著玄色錦袍,黑色皂靴,正背對著她在和秀才說話,聽見院門口的聲音,回過頭來,不是顧驄又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