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條件太不好,一般人家不會跟他們家噶親的,更何況人家梅家那頭已經下定了兩家的婚事說好了,怎麼能再反悔。
說到底就算是鄉下人也講究個門當戶對,要給兒子說媳婦,自然要說那人家好一點的,宋家那樣的。拉扯都拉扯不過來。
陳阿爹是家裏絕對的權威。他說的話家裏自然沒人敢反對。阿哥阿嫂不好參與這事,隻顧低頭吃飯。阿娘接過話茬,一句話說在了點上。“就算是你想娶,咱們上哪給宋家大小子說個媳婦去。”
一句話直接說到問題的關鍵,換親,換親,不換,哪來的親。
宋家條件擺在那,好人家誰肯把姑娘嫁過來,也就是梅家有個病秧子,實在挨不過,才想出這麼親事來。
這樣的親事不算多大事,但是也絕對並不光彩,用自家好模好樣的女兒嫁給一個病癆鬼換個兒媳婦,哪怕是那個病癆病鬼真的是個秀才,更別說他還不是秀才老爺呢,村子裏的人也免不了議論紛紛。
陳阿爹自然有他的考慮。可是,小牛犢子犯了倔勁,不吃飯,又強強的把話說了一遍。“我要娶阿綿!”
他娘還想再勸兩句。陳阿爹的筷子已經直接抽到了他的臉上,兩道紅印子,登時起來了,
“斷了你的念想,說不行就是不行。”
黝黑的皮膚,壯碩的身體,四十多歲的農家漢,威嚴不容反抗。
小牛犢子的氣勢一下子就癟了下去,慣性養成,阿爹一發威,他就蔫了。
陳家院子裏的一番抗爭,阿綿自是不知道,吃罷中午飯,散碎的零活也是一大堆的,真正幹完活,已經過了一天最熱的時候,進屋拿起洗衣盆,還要去洗衣服。
田家灣和梅花村除了隔著一座山,其中還有聯係的就是一條河了。
小河沒有名字。卻養活著沿河邊的幾個村子的人。
澆地,洗衣服,一年四季都是離不開它的。
從山腳下的蔥綠的樹林裏蜿蜒而過,像一個苗條的少女,曲線玲瓏,直到盡頭。
河水是溫熱的,用來洗衣服正好。
清淩淩的河水倒映著洗衣服的青蔥少女,就是一幅簡單精致的美人圖。
阿綿側著身子,先打了一盆水上來,將衣服泡上,再放上皂葉,合著水泡上一陣,就可以洗了。這邊的河沿因為經常洗衣服,幾塊平整的石頭擺在那裏。都是村裏人用慣了的。衣服擺在上麵,拿起搗衣杵,開始幹活。
每天泥土地裏幹活,阿爹和阿哥的衣服都髒的不行,聞上去就是一股臭汗味,更不要提洗了,一盆衣服洗下來,兩個肩膀累的發酸,周圍沒人,想了想,將鞋脫下來,一雙赤足,渾然天成的粉雕玉琢,侵在水裏,溫溫的河水緩緩漫過腳背,讓人舒服的閉上了眼睛,臉上滿是難得的愜意安然
抹去那抹愁緒,獲得短暫歡樂的少女臉上漾著淡淡的笑容。
眯著眼睛,搖晃著身子,嘴裏低低的哼出一首小調,不高雅,不通五律,在這樣的山水間卻別有一番滋味。
顧驄忍不住向前走兩步,似乎想要跨過那條河,將對麵女娘的歌聲再聽的清晰些。卻不想絆到了石頭上,腳下沒注意,他一下子差點摔在河裏,還好身手敏捷,一個旋身,已經站穩了身子。
可是對麵的人兒卻已經驚動了,歌聲停了,睜開眼睛,看見對麵站著個不認識的男子,正直直的盯著自己看,連忙穿上鞋,撿起衣服,急慌慌的跑了。
顧驄微微有些遺憾,伸出手去,想要挽留,不知道說什麼好,以前不是沒當過登徒子,隻不過沒遇到這種看見他就逃跑的人兒。
他歪著頭,看著那個逃跑的身影,心裏無端的憋屈。
不對,那個身影又轉回來了,顧驄心頭一喜,思量著淌過河去,鞋子會濕成什麼樣。他有些猶豫,剛想說話,就看見那個女娘撿起地上的搗衣杵放在盆子裏,抬頭,看他一眼,卻像真的被驚住了一樣,這回好麼,跑得更快。
隔著一條河的顧驄隻看見那一撚細腰越來越細,走進了樹林,看不見了,心裏越發的憋屈。
他本來是遵照爺爺的指示,來巡查一下族中的祭田,無意中看到這邊的山水,忽然起了興致,倒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一番巧遇,沒料到竟把那樣精致玲瓏的小人兒給嚇走了,原本別有一番野趣的山水看在眼裏,卻變成了沒滋沒味。
恰好長隨尋來,顧驄手中的折扇一敲腦袋,幹脆也沒了心思,索性轉了身回去了。
走出樹林,阿綿的心還跳得好快,太大意了,沒想到那裏會來人,還是不認識的,看上去穿的也和他們這裏的人不一樣,不知道是哪來的,還好自己跑得快。
確實大意了,那人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裏的都不知道。阿綿低下頭,看看一雙腳,大概沒有看過去,應該沒事吧,回家誰也不說。如果說了,不一定生出什麼枝節來。
她雖然憨,卻不傻,知道孰深孰淺。不能說的事情堅決不說。
阿綿捂著臉,熱熱的,燒得厲害,大概是剛才跑的太快了。平複一下心跳,咬著嘴唇快步走回村子。
晚上回家,還是一樣的活計,每天幹這些,已經養成了習慣。
晚上一切都收拾完了。還要打水給父母洗腳。手剛碰到水瓢,就被人將水瓢拿走了
阿哥端著盆,舀了水。憨憨的說了一句話,“你去歇著吧,這活我來幹。”
說著話,已經端著盆走了,阿綿站在原地,阿哥的心思她是明白的。自從親事定下來,阿哥就沒怎麼和她說過話,每回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滿內疚的。
明白和諒解是兩回事,對於阿哥,她是怨恨的,經常會想,要不是為了他娶媳婦,自己又怎麼會嫁給那個病秧子。
她轉身回了下屋,自己住的地方,不過是一間倉房收拾出來的,還堆著一些農具,裏麵隻有一條小炕。嘟著嘴,情緒不高,整個人懨懨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