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娃腦子裏思緒湧動,回到上海戰場上那炮火連天的日子。他跟那娘倆說,李雙槍當個軍人,不當土匪了。他告訴他們娘倆,李雙槍是怎麼在戰場上殺鬼子,後來怎麼死的。聽到楞娃說,他死了。黃臉女人的眼角還濕潤了。楞娃想到李雙槍最後說的幾句話,他說,李大哥最後提到了你們。
黃臉女人的眼睛裏放出光來,著急地說:“他提我們了,他沒忘我們!”
楞娃努力想想李雙槍臨死前說的那些話,他說:“李大哥說,他知道你生了孩子,但是不知道男女,他最後說,如果是個男孩就叫報國,如果是個女孩就叫報恩。”
黃臉女人嗚嗚的哭起來,摟著兒子,邊哭邊說:“你有名字了,你叫報國,沒人再叫你小雜種了。”
報國一聲不吭的聽著,不為有了名字感到高興,也不為母親淒慘的身世感到悲傷,也許他高興也許他也悲傷,隻是誰也看不出來。
楞娃把報國帶走了,破廟裏有一個人跟他的母親作伴,就是妓院的老鴇子。她在廟門外聽到了楞娃跟他們娘倆的談話,她聽到的是楞娃告訴報國母子李雙槍留給他們母子一份財寶。聽到財寶她便闖進了小廟,鼓動報國跟著楞娃去把財寶取出來,她說,如今兵荒馬亂的,寶貝就是埋在地底下也不安全,還是攥在自己手心裏,看在自己眼裏安全。她當著楞娃的麵發誓,她會照顧好報國母親的。報國對她不怎麼放心,怎奈他的母親相信,他母親也勸他不要老跟在她的身邊,要跟著楞娃,出去幹些大事。報國便答應了楞娃,先去取財寶,取回來給母親也好是她以後過下去的依靠。
依著報國母親的指點,兩個人騎著一匹馬,在傍晚的時候找到了埋財寶的地方,兩個人開始挖,挖到樹根的時候挖出來一個皮袋子,打開一看,兩個人全傻了,裏麵有銀元,有珍珠首飾,還有兩個金駝子。兩個人連坑都沒顧得上埋上,騎上馬往回跑。
在第二天的早晨,他們又殺回了平安鎮。
報國把這些東西一股腦的扔給母親。他覺得這些錢夠母親下半生的消受了,他警告老鴇子,必須善待他的母親,如果再讓他聽到欺負她,別怪我回來之後剁了你的手腳。老鴇子答應的很痛快,嘴裏也不說小雜種了,一口一個大少爺,你家老太太有這些錢她就是主子了,我就是奴才,那以後還不主子讓奴才幹什麼奴才就幹什麼!報國從鼻孔中哼了一聲。
這老鴇子說得好聽,等報國跟楞娃一走,她便花巧語的把報國母親的錢都騙了出來,重新開了家妓院。一開始,對報國母親還算好,到了後來,就翻臉不認人了!
報國跟楞娃走了,要去殺鬼子,楞娃是殺鬼子,報國還有個想法,可以說是建功立業,出人頭地,風光之後回來接母親過好日子。殺鬼子得有件趁手的家夥,楞娃的大刀落到了鬼子的手裏,報國聽說後自告奮勇,說,這好辦,我給你偷回來!
兩個人把馬賣了,弄了兩身叫花子的衣服,打扮成要飯的混進了城裏。
報國讓愣娃呆在一個街口處,在他跟前放了一根棍子和一個破碗,告訴愣娃,要等到有人把錢放碗裏放滿了的時候才能換地方。報國這麼做就是要把愣娃定在這個地方,免得他到處走,惹事不怕,是怕他回來找不到他了。愣娃爽快的答應了,報國答應去給他偷刀,別說讓他在這裝要飯的,就是讓他裝死他也幹。
報國抖摟著他的叫花服走了。
愣娃把破碗用腳尖往前踢了踢就倚在了牆根上,眯著眼打個盹。恍恍惚惚之中,感覺眼前晃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睜開眼要看,看到一個一臉長胡子的老叫花子,他身上的叫花服比他的還慘。老叫花子看到愣娃睜開眼,善意的說:“小兄弟,你呆的的這個地方是要交稅的,我勸你還是到別的地方去吧!”
愣娃接著把眼閉上,他想:“交稅,你這是嚇唬我吧,把握唬走了你好呆在這,這種把戲休想騙了我。”愣娃愣是沒動。
老叫胡子走到了他的旁邊,坐下。
愣娃往他那邊瞅了瞅,撇撇嘴,心說,怎麼樣,被我猜中了吧,我就是不走,你等著吧!
不久,過來四五個要飯的,看到愣娃呆在這扭頭就走。
愣娃心裏樂滋滋的,哼,不敢把我怎麼樣吧!
很快,叫花子來了十幾個,其中還有一個腰裏紮著皮帶一臉橫肉歪著脖子的家夥。這家夥脖子是歪的,連走路也是歪的。老家花子捅了愣娃一下,說:“七爺來了,你是新來的不懂規矩,說點好聽的也許就算了。”
愣娃這才想到原來誤會了老家花子,點點頭。
七爺大號麻七,是這條街的混子頭,在這條街上無論幹什麼的都得給他上稅,你不拿,第二天你那鋪子就都會被一群地痞流氓堵在門口,他們既不打也不罵,就堵著你門口,看見誰想買你的東西,他們就衝過去一頓暴打,這樣幾天下來就沒有人來你這來買東西了。在麻七看來,這條街的地皮都是生錢的,要飯的平常坐在那裏也是需要納稅的。他在這條街上分出幾個地方,誰要在這要飯就得拿錢,愣娃不知道,所以坐到了生錢的牆角。
麻七斜著眼看著愣娃,問旁邊的叫花子,他是不是新來的。
一個叫花子說,今天看到他跟另一個從城門口走進來,好像是新來的。
麻七吐了一口,那口痰正落到愣娃腳前邊的破碗裏,麻七清清嗓子罵道:新來的就不懂規矩,這還了得!他嗨了一聲,愣娃沒動,麻七不以為意,他的打手正在趕來,他禮節性的告訴愣娃:“給七爺道了歉,滾出城去,這事就算了。”
愣娃坐了起來,愣愣的看著麻七。
麻七一見愣娃麵無表情的臉,一抽脖子,這小子不是個傻瓜吧!
愣娃癡癡的盯著破碗裏的那口惡心的濃痰,說了一個字,吃。
麻七一耷拉腦袋,心想,果然是個傻瓜,痰都要吃。他站起來,四個打手已經趕來,見他站起來,忙上前問,七爺,咋辦?
麻七說,一個小傻瓜,拖出去!
他就要走,愣娃說出一句:“七孫子,爺爺叫你走了嗎,吃了再走,沒聽懂爺爺的話!”
麻七的頭發都要豎了起來,他的打手都愣了,看著麻七不知所措,懷疑他們的耳朵是不是壞了,叫花子們也都不可思議的看著愣娃,那個靠他很近的老叫花子也慌忙站起,從他身邊閃開。
愣娃說完又躺下了。
麻七挨個照著四個打手就是一頓拳頭,吼道:“看什麼看,給我打呀!”
打手登時醒悟,叉開架勢衝愣娃撲來,大街上的人自動的形成一個半圓形的圈子。
愣娃拳腳上的功夫對付這四個打手那是綽綽有餘的,手上沒有刀那是在殺鬼子的時候不夠痛快,眼下對付幾個無賴還跟他的心情有關係。麻七總算看出來了,這個叫花子不是要飯的,他是來找事的,他看到他的四個打手三個抱著腿在地上打滾,一個抱著胳膊坐在地上長嚎,三個抱腿的是被愣娃用腳踢得,抱胳膊的是被愣娃用手打的,他斷定,從打手們哀嚎的痛苦程度上看,他們的骨頭都斷了。
所有看熱鬧的人都看出來了,那個叫花子絕不是要飯的,打那四個打手他都沒站起來。
麻七從皮帶子裏拿出一把刀子,攥在手裏壯膽,他看到叫花子站了起來。愣娃彎腰撿起破碗,端到麻七麵前,還是那個字,吃!麻七咬著牙沒吐出來,但他寧肯死也不可能吃那惡心的東西。他突發奇想,冷不防的一把把碗打到地上,碗摔碎了,痰落到了土裏,他還用腳踩了踩,完事後他得意的衝著愣娃笑,不過笑的很難看。
愣娃也笑了,他轉身從一個叫花子手裏奪過一個碗,指著那個叫花子,說:“吐!”叫花子看了看麻七,沒敢。麻七更加得意的笑。愣娃伸手捏著叫花子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叫花子兩腳懸空,憋得雙手雙腳亂抓亂蹬。愣娃把他放下,說:“吐!”叫花子頭暈腦脹,胸悶發悶,往碗裏吐了一口帶血的濃痰。愣娃走到第二個叫花子跟前,說道,吐!叫花子老老實實的吐了一口。愣娃在叫花子跟前走了一圈,每個叫花子都往碗裏吐了一口,最後連躲到一邊的老叫花子也吐了一口。愣娃端著碗來到麻七跟前,說,吃!
麻七一張嘴沒忍住,吐了出來。愣娃躲在一邊,等他吐完,手一伸,又是那個字,吃!麻七伸手就是一刀,愣娃劈手捉住他的手腕子,稍一使勁麻七的刀落到地上。愣娃的手抓著麻七的手往後扳了過來。麻七的胳膊彎成一個弓形,骨頭卡卡的響,愣娃繼續使勁,他的胳膊就要一折兩段。麻七疼的臉上汗流滾滾,一開始還能咬著牙挺住,但是不過一會,就跟他的打手一樣,張開嘴嚎叫起來。愣娃另一隻手裏端著的破碗扣到了他的嘴裏麻七咬牙擋住粘稠的液體往嘴裏灌,愣娃的手上就使勁,他張開嘴一聲慘叫,一碗痰全進了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