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廢話,究竟是手呢,還是腳呢?”他自語著,像是說給對方聽,又像是逼自己做決定。
咬牙,鼓起心中最大的仇恨,箭將離手,卻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用他熟悉的語氣和調子,喝斷他的動作。
“關晝,如果你不想認我這個娘,就射下去!”門邊不知何時進來了一個年輕的婦人。
那男孩轉身,看到身後的人一愣,隨即放下長弓,低下頭。
“小朝小夕,幫叔叔把繩子解開。”那婦人吩咐著,款步上前,盈盈福身,裙擺搖搖,向金亞天行禮道:“孩子不懂事,冒犯大人,還請原諒。”
“娘,可是他……”那叫關朝的蒙麵男孩爭辯著。
“你們認錯人了。”那婦人淡淡地回答。見他們不動,便親自上來替金亞天解開束縛。但是隻用左手,廢了一陣工夫才解開。
這不是她的臉,不是她的聲音,不是她的動作,不是她的氣味,但金亞天的心在她接近的一瞬間就喊著:這是冷竹!
那婦人即將轉身時,金亞天脫口而出:“竹,你真的以為我認不出來嗎?”
那婦人一怔,微微側過身子:“這位大人,您認錯人了。民婦閨名……”
“我娘叫關思炎,不是你要找的人!”冷夜朝他吼道。
那婦人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說什麼。再欲行,右手猛地被拉住,金亞天就這樣靠了上來,那臉上布滿了嫣紅,毛孔都可以看見。
若是易容,怎可能做到如此巧奪天工?那雙眸子,是赭石色的,與尋常南晉人無異,不是他熟悉的純黑。至於掌心中的右手,是軟綿綿的,找不到一個繭子。
那婦人推開他,抽回了手,聲音裏有些窘迫:“大人,民婦是清白人家,請大人自重。”
金亞天的心中便有了一陣猶豫,但他扔抱著一線希望,因為他不想再錯過了:“冷竹,你就是冷竹!她,小夕,就是我們的女兒對不對!全天下隻有西丹王裔才會有這樣顏色的眼睛,這孩子身上,留著的是我的血!”
“大人請自重!”一個男子推門而入,將那婦人拉到懷中,臉上的怒容顯而易見。讓金亞天感到奇怪的是,他也有著琥珀色的眸子,容貌與金亞天還有幾分相似,氣度不凡。
“西丹王裔,又不止您一人,家父就是西丹流亡至南晉的王子,有這眸子又何足掛齒?”那男子牽起了他妻子的手,輕聲說道:“思炎,我們回家吧。”
他掃了三個孩子一眼,聲音中帶著責備,一副嚴父模樣:“回去!給我好好反省。”
那三個孩子不哭也不鬧,乖乖地跟上了。那男子臨出門前轉身跟金亞天說:“今日孩子衝撞大人,草民在此向您賠罪。隻是您自己和要找那人究竟分開多久,連容貌都不識得,這與我們無關,請不要再來騷擾我們。”
這是,真的嗎?金亞天看著那一家子一個個離開,心裏空蕩蕩的。
若那真是冷竹,為什麼她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不是不讓熟識的男人靠近的嗎?若那不是冷竹,這一切也許說得通,但是又怎麼理解那痛徹心扉,幾乎讓他窒息的感覺?
金亞天的腦子亂作一團,周圍的空氣凝固了,難以呼吸。
不行,即使知道這念頭很可笑,即使希望渺茫,他還是要尋著那婦人,趁她還在他的地盤上,而不是刀槍不入的海州。
“姚若先生,這次多虧您出手相助。”
回到了冷鬆的醫館,三個孩子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冷竹一路上就這樣沉默著,一句話也沒對他們說。
“侯爺不必客氣。”在小巧和小波的幫助下,姚若取下了惟妙惟肖的麵具和那能讓眼睛變顏色的事物。
他苦笑一聲,若是真能當冷竹的夫君,即使是演戲,讓他戴一輩子這個麵具他都甘願。
現在,隻要能守護著他們母子,就心滿意足了。
“大幹爹!我們都認不出來是你!”冷朝還是忍不住說話了。那日突然闖入的陌生人,若不是冷竹那身衣服他們曾見過,根本就不知道是誰。
還在之前就有冷竹易容的心理準備,而且,“陰謀”被逮住,他們都被嚇住了,不敢多說話,否則非穿幫不可。
這麵具製作得巧奪天工,連二人的聲音不知怎麼的都變了。按捺不住好奇的心,三人忍不住上去摸摸那麵具。
“你們都反省過了嗎?”陌生的聲音卻是他們熟悉的口吻,聽得他們背後一涼。於是三人收回了手,乖乖坐下,一副悔恨萬分的樣子。
“竹丫頭啊,不全怪這幾個小鬼,這事我也有一份。”去應門的冷鬆帶回來一個人,正是酒壺不離手的關夫子。
“外祖父。”冷竹恭敬地行禮,這稱呼讓在場其它人都睜大了眼,唯獨冷鬆一臉的不耐。
他沒大沒小地往關夫子身上一攬,兩人不似祖孫倒像是忘年交:“別繞那麼多輩分,叫關夫子多好,這樣也顯得年輕些。”
“在理,說得在理呀!”關夫子笑道:“自從聽聞你爹娘仙逝的消息,我便在外漂泊,想紓解心中悲痛,卻越來越孤單。現在見到你們,才又開心起來。說來,這三個小鬼功不可沒呀。”
說完,他調皮地朝那三個孩子一擠眼,他們都想笑著回應,但礙於冷竹,也不敢放肆。
冷竹見他這樣說,也不好再訓斥三個孩子。大海撈針了一個多月,終於尋到了白烈的家鄉,剛好是離冷鬆醫館不遠的一處小村落。因為順路,太久沒回來了,便回了醫館一趟,誰知隻見著姚若,卻沒見那三個小鬼。
向霧城尋去,卻撞見了小巧和小波鬼鬼祟祟的,逼問之下,他們說出了冷夜的計劃,頓時驚出冷竹一身冷汗。
思索了一陣之後,帶著小巧和小波一齊去救人。
之後的變故,是她沒有料到的,沒有料到真的會遇上他,沒有料到他會認出她,更沒有料到小夕的瞳色,會讓他認定,這就是他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