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終章 第27章 廿八回 簪花典

回到關山穀,就跟從前一樣,成親的事,好像沒有發生過,冷竹也沒有刻意地和手下的弟兄說明。但是,沒過幾天清淨日子,林雨萱便找上門來了。

“你們到底商量好沒有?”這位天下第一才女一進門就劈頭蓋臉地問,弄得冷竹一頭霧水。

“商量,什麼?”

“簪花典呀!”林雨萱就差揪著冷竹的衣襟了,見她還是不緊不慢。

“什麼是簪花典?”

見冷竹完全不知道,林雨萱頓時有一種無語問蒼天的挫敗感。她像是受了很大打擊,喃喃地說:“完了完了這下完了,都怪我不該隻顧著規劃城市,這下該怎麼辦,隻剩下五天,算上趕路隻有兩天……太子妃那邊可是請動了上官武那個混蛋的……”

冷竹拍了拍林雨萱的臉頰,讓她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清醒。“到底怎麼了?”

林雨萱卻一臉正色地問:“你會跳舞麼?”

冷竹略一思索,小時代過冷梅上舞蹈課,於是她略一點頭,“會些基本的。”

“會唱歌麼?”

這下冷竹微微有些遲疑,不過還是說出了實話。原來我們這位沙場上無所不能呼風喚雨的天才女將,還有一個弱點:“我五音不全。”

“什麼!”林雨萱像是受了很重的打擊,麵色蒼白。

冷竹趕忙解釋:“以前的老師說過,我發不出‘變徵’一音。”於是嚴格來說,宮商角徵羽,她還算是發的出來的,隻能算七音不全而已。

“嚇死我了。”林雨萱說道,那還有救。“趕緊跟我回京!”

“為什麼?”冷竹沒有拒絕的權利,因為說話的同時她已經被林雨萱以一種很不雅的姿勢拖出了營門。

於是,離京不到十日,她又回到了徵王府。沒有通過任何通傳也顧不上任何禮儀,林雨萱徑直拖她到了徵王爺所在的書房,那個埋首在公文間的男人,她名義上的夫君,在林雨萱的怒吼之中抬起了頭。

冷竹發現,十日之間,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變了。

不再被一種迷茫籠罩,恢複了往日的犀利,看著她,有一種全然的明了,像是洗淨了灰塵的明鏡,眉宇之間的自信和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度,還有唇角揚起的半年不曾見又似曾相識的邪笑,看得她的心裏有一絲的悸動。

“王爺,後日的簪花典如何處理?”林雨萱不慣長途跋涉,有些氣喘。

金亞天微微俯身,知道有人已經成竹在胸,“那就請司儀長安排。”

“好!”林雨萱吼了一聲,與她的形象氣質完全不符,而站在一邊的冷竹,依舊在雲裏霧裏。

等林雨萱把陣帳備齊,冷竹也終於明白了什麼是簪花典。說白了也就是讓文武百官甚至南晉有頭有臉的人物認識這年嫁進皇家的新婦的機會,也是這些新婦嶄露頭角一展才華的平台。表現得好的,自然會給夫家和娘家爭光,表現不好的也就那樣。一舞一歌,皆是男方奏樂,女方獻歌舞,以示鸞鳳和鳴,百年交好。

本來不是很嚴重的事情,林雨萱如此重視,怕是太子妃請了宮廷首席樂師上官武為其寫新曲,想一爭高下吧。冷竹默默想著,雨萱與上官武的那些纏鬥,何莎說了不少,真是針尖對麥芒,難解難分。

“這是我新譜的曲子,王爺請過目,務必練熟。”林雨萱將樂譜呈給金亞天,這王爺天資聰慧,精通樂理,兩支曲子應是難不倒他。於是她將精力集中在了那個“難纏”的角色上:“王妃,請跟我過來。”

冷竹隻好順從地跟了過去接受“指點”。

林雨萱麵色嚴肅,不同以往,冷竹忍不住小心地問:“雨萱,何必太認真……”

“少廢話!”林雨萱卻沒有任何鬆懈的意思,她纖細嫩白的手指很不雅觀地點著冷竹的頭,“你,一定得給我把太子妃比下去!”

冷竹被這個平日裏婉轉溫柔的朋友嚇到,隻好乖乖聽話。

“曲子記好了,你既然發不準變徵,我就沒用變徵。這曲子練好了,隻能保底,因為對手是那個該死的家夥!”

僅僅是從關山穀趕回京城的路上,林雨萱就現譜了一支新曲,“七音不全”的冷竹也能唱的新曲。但是,林雨萱沒有料到,冷竹除了“七音不全”之外,音感還極差,學起來讓林雨萱寧願撞牆而死。

即使冷竹堅忍不拔,還是學到了簪花典前三個時辰,才讓林雨萱勉強點頭。

“怎麼辦,還有三個時辰,學舞步怕是來不及了。”冷竹小心翼翼地問。

林雨萱一直垂頭喪氣,讓冷竹有些擔心。她自小到大,無論是學武還是學文天資都不好,都是腳踏實地地靠時間死練上去的,這種一蹴而就的事情,終究與她無緣。但是看到朋友失望的樣子,她第一次有些埋怨自己很笨。

突然,林雨萱抬起了頭,像是想起了什麼。

“竹,你用的扇的招式,給我耍一遍。”

秋意涼,冬時切,冷竹看著樹上結起的霜,想著冬天已至。回想去年冬天,她第一次經過關山穀的漫天大雪,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隻不過耳邊的閑言碎語,打斷了她的回憶。

“唉,聽說了麼?徵王娶了新晉的副將!”

“早聽說了,那是冷家幺女,從小當兒子養的。”

“這建安帝也真是,為了聯合冷家對付那第三天子,逼著自己兒子娶了個不男不女的家夥。”

“這你就有所不知啦,那徵王年輕才俊,卻一個姬妾都沒有,說不定呀——”說話的人拖長了聲音賣關子,“好男風!這回估計娶的就是個男的,說是女的怕是掩人耳目罷了。”

傳得還越來越離譜了。站在禦花園的亭子裏,隔著花叢,說話的人不會發現她,於是也就無所顧忌。冷竹心裏想著,卻沒有半分惱怒的意思。

“不想去跟他們解釋什麼嗎?”一個渾厚的男音傳進了她的耳朵。仰頭一看,是徵王那英挺的眉眼,嘴角,依舊噙著笑。

冷竹淡淡地說:“習慣了,無妨。”隻是徵王什麼時候靠得那麼近的,她居然沒有察覺。

而徵王這帶著一絲玩味打量著她與平日不同的裝束,白衣長裙,衣帶飄飄,束緊的腰巾襯出纖細的腰身,絲綢的材質這樣的貼身,不知為何流暢的線條略顯僵硬。意外地發現她小小的肩膀依舊如尋常女孩一樣柔弱,卻倔強傲然地挺立著。

長發用粉色的絹束著,膚色因為長期日曬的緣故不似閨秀們流行的蒼白,而是泛著健康的紅暈,隻是表情比較僵硬,有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

根據這幾日靈影衛得到的情報,他的這個王妃,可沒有表麵上這樣簡單。

冷竹見金亞天一直盯著自己,總覺得有些不自在,或許,是林雨萱給她弄了這身裝束,與她穿慣男裝或者女獵裝差太多,才讓她有這種束手束腳的感覺吧。好在林雨萱走了過來,打破了兩人沉默的氣氛。

“王爺練好了麼?”林雨萱盈盈一禮,此刻已經恢複了冷靜的她,勝券在握。

金亞天微微點頭,取出用慣的長蕭,林雨萱一看,通體碧綠,像是整塊翠玉鑿成,渾然天成,珍寶難得,她不禁讚道:“好器物!二位尚未合練過,時間緊迫。”

兩人正準備開始,遠處樂聲揚起,古琴錚錚,一看,露天的台子已經搭起來,賓客業已陸續進場,隔著荷花池水,另外一個亭子與他們遙遙相望,裏麵的人已經開始練習。清冽而悠揚的女聲,就在這寒風中蔓延,滲進了每個人的心中。

山風洌洌兮

雲水觴觴

路盡天涯問何方

夏源綿綿兮

菊下荷藏

竹冷鬆淡梅暗香

何其美兮

南晉我鄉

何其富兮

南晉我鄉

……

“不錯,不愧是太子與太子妃,琴聲悠揚,歌聲婉轉,果然是天作之合啊!”拍馬屁的人立刻跟上。

“此曲為開朝神武皇後所作,太子妃這一唱,大有當年皇後風範啊!”誇了太子妃像皇後,順便連太子也誇進去了。

本屆簪花典最大的看點已經浮上水麵,一個是傾國傾城的太子妃,一個是不男不女的徵王妃。

林雨萱有些不服氣:“唱這老掉牙的曲子有什麼好的,別管他們,我們繼續練習好了。”尤其是看到伴在太子和太子妃身邊那個討厭的身影,更讓她來氣。

徵王正盯著對麵亭子出神,聞言趕緊轉過頭來,輕吐一口氣,舉蕭而奏,飄出幾個音符,卻是那麼落寞的感受……

“昭鳳舞九重吉祥天……”

“停!”冷竹才唱一句,就被林雨萱打住。

“我又錯了麼?”冷竹陪著小心。

“不是你,”林雨萱看著放下蕭,心事重重的徵王,“殿下精通樂理,該知道這是首吉祥歡快的曲子。”

“我知道。”金亞天幽幽地說,“抱歉,是我吹不好。”

“不好的,怕不是您的技術,而是您的心境吧。”林雨萱說著,心中卻燃起不服的火焰,“王爺稍事休息,待會就按這樣演奏,我和王妃有話說。”

“你的夫婿掛著別的女人,你知不知道?”林雨萱將冷竹扯到一邊,趕忙將自己的發現告訴她。

“我知道。”

“你就不生氣?”

“既然沒有感情,怎麼生氣?”話說出了口,冷竹覺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她應是心如止水,不傲不妒的。

林雨萱沒有發現異狀,現在她的心思整個集中在簪花典上,任何事都可以放過,唯獨不想輸給那個男人。可是,太子那邊是你儂我儂,氣氛和默契不知道有多好!

這邊呢?兩塊怎麼也擦不出火花的石頭!教她如何讓這兩人勝出!

不行!不能就這樣放棄,不然她就不叫林雨萱。

“你背書還在行吧?”林雨萱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冷竹。

冷竹一點頭:“死記的東西,我還算擅長。”

這就好辦。林雨萱鬆了口氣,命人取了筆墨紙硯,在紙上急就一段詞,交於冷竹:“等下,按這個詞來唱!”

說完,簪花典也開始了。今年成婚的皇子世子們到皇後麵前的琉璃罐裏抽取了出場的次序。

“手氣好!你是壓軸!”林雨萱有些雀躍,再一看太子妃的,她是開場。

天色暗了下來,大紅的宮燈一盞盞點燃,禦花園內仿佛聚集了星空裏最閃亮的星辰,荷花池裏的河燈點點,已是深秋,荷花凋殘,水麵平靜,池子中央,就是舞台。

舞台和岸邊由九曲橋連著,觀賞的對岸離舞台不過兩丈左右。舞台邊上簇擁著各式秋冬季節的花卉,等待著那些嬌媚的人兒在上麵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