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終章 第25章 廿六回 她的夫婿

太子大婚當天,紅綢係滿了街道,大赦和今年賦稅減半的聖旨一頒,百姓們燃放的爆竹,鋪紅了整條整條街道。萬人空巷,隻為看一眼太子妃華麗的儀仗,甚至想一睹未來國母的嬌顏。

沒有人注意到一支規模不大的迎親隊伍,從徵王府,到冷府,吹打的聲音也淹沒在爆竹聲中,淹沒在人們喜悅的歡呼聲中。

較太子大婚的吉時,隻晚了一個時辰,按結親兩家的聲望,本不至於如此匆匆。隻是男方沒有大肆操辦的意思,女方也沒有提任何要求。即使是當今聖上接到婚帖時,也沒有多做幹預。

“你未來的夫君還真是小氣,虧還是個親王。”何莎一邊幫冷竹裝扮一邊說,“就這麼寒磣就把你打發啦?你也是的,我送你這些禮物,你就收了幾件……”

冷竹在重重華服之下,被何莎所謂的“幾件”珠寶壓著,有些無奈地笑笑:“謝謝姐姐好意。”

“穿那麼多走的動麼?”何莎問道,絲毫沒有意識到她強迫冷竹戴上的珠寶分量也不少。

“還好,”冷竹回答道,“及不上我平日的盔甲重量。”

何莎頓時有翻白眼再在冷竹頭上重敲一記的衝動,哪有女孩像她平時一樣穿慣重甲的!事實上她隻翻了白眼,卻沒有忍心在冷竹的頭上敲下去,主要是礙在這裏還有兩位將軍的夫人在場,不敢像平時一樣放肆。

菊茉夫人溫柔地梳著冷竹的發,巧手盤成精致的發髻,接過冷梅遞上的一支簪子插上,看著冷竹望著鏡中的影像出神。

是啊,秀眉如柳,櫻唇勝血,長長的睫毛覆著純黑的眸子,盤起的秀發襯出小巧的下巴和纖細的頸子……誰能想到那個馬背執槍橫掃,沙場十方無敵的少年將軍,洗淨身上的硝煙灰塵和血腥之後,會有這樣一種攝人心魄的美,而這雌雄莫辨,柔中帶剛的美,她也曾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菊茉夫人將頭湊近,說道:“我的女兒長大了呢。”思及冷梅出閣時的情形,還有腦海中的另外一人,聲音有些顫抖。“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想和竹兒單獨說說話。”

“我知道你是荷姐和將軍的孩子。”待眾人退下,菊茉夫人緩緩地說道。這讓冷竹有些驚訝,但是心中隱隱覺得是那樣理所當然,她與冷炎心照不宣,沒有點破罷了。同時,能告訴她身世之謎的,也隻有菊茉夫人。

“我希望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不要告訴任何人。能答應我嗎?”

冷竹點了點頭,看著菊茉夫人一點點地敘述下去。

“荷姐和我都是孤兒,義父……就是關夫子收養了我們,他也是幽王的幕僚。幽王看中了荷姐的武藝和美貌,以義父之命相要挾,讓她借獻舞之名行刺當今聖上,不料刺殺未成,荷姐也不知所蹤,義父雖然無心叛變,卻也受牽連。”

“當時將軍是義父學生,為了讓我不受牽連,就娶了我,因為他知道,我與幽王大世子嵐……”

菊茉夫人停頓了一下,像是要鼓起勇氣,“但是我沒有想到,梅兒生下來不久,嵐,他回來了,我沒有控製住自己,對不起你父親……我也不知到將軍與荷姐相愛,直到將軍把你帶回來。你知道麼,你和荷姐長得真的很像。”她輕觸冷竹的臉,像在回憶什麼。

“我很感激將軍一直將鬆兒視同己出,因此我拚了命也要把將軍唯一的兒子生下來。鬆兒不及你懂事,卻最疼你,若是知道將軍就這樣安排你的婚事,一定會不依不饒,他們難得見一次,我不想……”

“孩兒明白。”冷竹說道,“謝謝母親大人養育之恩。”

“吉時到!”

冷梅捧了鳳冠為她帶上。

何莎取了喜帕為她搭上。

雖然視線受阻,卻無礙她自如地行走,但她依舊順從地由菊茉夫人牽引著,引上那頂紅轎。

轎簾一落,她靈敏的聽覺讓她沒有漏聽喜樂嘈雜聲中菊茉夫人難忍的哭泣。她心中突然有一個想法,不知冷鬆若知道她出嫁,會不會也偷偷抹眼淚呢?

紅燭殘淚,冷竹依舊頂著層層厚重的嫁衣坐著,皇家婚禮的也就這樣,拜堂禮成,新郎陪著喝酒,新娘頂著濃妝和華服在新房裏等著新郎揭開喜帕,交杯酒……因為要負責太子大婚的一些事項,林雨萱在冷竹即將行禮時才趕來,現在陪著冷竹在新房內,有一搭沒一搭地為冷竹“補習”新婚的各項內容。

“接下來呢?”冷竹見林雨萱滔滔不絕突然打住,有些好奇。

“接……接下來……接下來當然是重頭戲……你讓我這個沒出嫁的人怎麼好說!”林雨萱慶幸冷竹此刻蓋著蓋頭,不然一定看見她的臉紅得像要燒起來似的,“總之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冷竹見她不肯說,也就沒有多問。此時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聽腳步聲判斷得有十數人。“諸位請留步,天色不早,還是讓兩位新人休息吧。”聲音有些嘶啞,冷竹辨認出是來迎親的馮管家。

“不行,怎麼能放過!”說話的人顯然是喝了不少,也顧不上什麼犯上不犯上的問題,大咧咧得將還係著紅繩的門一腳踢開,卻看見新房內坐著的,除了尚蓋著喜帕的新娘,還有一位大名鼎鼎,人稱“天下第一才女”的林雨萱。隻見她盈盈福身,儀態萬千,一下看得堵在門口的眾多漢子傻眼。

林雨萱軟語說道:“諸位大人,今日是徵王與王妃大喜之日,還請諸位高抬貴手,放過二人,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那些鬧洞房的大多是金亞天的死忠之士,才得到這本來就不甚張揚的徵王婚訊;聽說王妃是個拋頭露麵帶兵的,又與他們心目中的王妃形象相去甚遠;沒去太子大婚的婚儀跑來這裏觀禮,卻“一切從簡”得太不像話;席間新郎官徵王爺隻顧喝酒不多說話,配上前陣子炒得沸沸揚揚的徵王留戀酒色的傳言,讓他們很不是滋味。好在皇上在太子婚儀結束後立即趕來,與冷大將軍一同主婚才把場麵撐起來,但總嫌太過冷清,於是他們想鬧鬧洞房,將氣氛炒熱些,順便瞅瞅王爺是不是真的落到一個“男人婆”手裏,結果林雨萱這樣柔柔一語,讓這些刀口上硬碰硬的男子漢們沒了主意,隻好紅臉撓頭訕訕離開。

林雨萱鬆了口氣,那些大男人們若真的喝多了怕是連她也勸不住,好在美人計起效。她俯在冷竹耳邊,說:“我走了,你保重。”

接著,她對金亞天行了一禮,在馮管家的引領之下離開。

一切歸於平靜,布置得喜慶的新房內隻剩下兩個人。

像是五歲時剛被帶到聽竹軒,冷竹有些不知所措,就像當時默念著“洗澡換衣吃飯”的指令一樣,一到新的環境,她都會努力完成別人給的指令,以尋得一種心安。但是“揭喜帕”這個動作得由她的夫婿完成,於是她隻好默默等著,聽著她的夫婿踩著不穩的步子走過來,越來越近,她心中不知為何有些忐忑。

但她有超強的自製力,強迫自己坐好而不是逃之夭夭,等著他的氣味混合著陳酒的香洌入侵到她極近的區域,意外地發現這味道她不排斥,相反地讓她有些心安。

她坐著的床鋪旁邊凹陷了一塊,她知道他挨著她坐下了,伴隨著他的體溫染熱她的一側,心就這樣沒有來由地加速跳動起來,這是她的夫婿,下一步怎麼做,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不知道,這讓她很不安。

猝不及防地,喜帕被一把扯了下來,沒來得及看清楚那人的樣子,就聽得“哐”一聲和床板的震動。

冷竹定睛一看,那個身著紅袍的人,有著俊朗麵容和挺拔身材的男人,她的夫君,也是她曾見過的,肯為一個女人瘋狂得失去理智豁出性命的男人,醉倒在了床上。

隻不過,那個女人不是她。冷竹這樣想著,心裏像是少了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