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回:癡心漢車禍喪性命\/老校長提筆作祭文

抬起頭一看,進來的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留著偏分頭。沒一會兒從裏麵就跑出來一個人,兩個人又說有笑的走了進去。經營酒店這麼多年,賺錢固然是令人感到快樂的,雇主和雇員之間其實也是有可能產生一點感情的。特別是一些長時間在這裏工作的人,他們彼此互相依靠。雇主能夠給雇員不僅僅是收入,還有成就感,還有希望。反過來雇員能夠提供給雇主的東西比較單一,就是提供符合標準的勞動。出了和雇員之間那種溫暖的關係,川島秋子還可以和一些老主顧建立一些非常美好的關係。還有一種快樂,就是來自不同領域的人在這裏舉行聚會,他們會說很多有意思的話題。

你在他們的談話當中慢慢發現許多行業的內幕,可以增長許多見聞。許多官老爺在開會的時候喜歡自己發言,通過總結過去、展望未來,向大家分派任務,以此來展現自己的權威和能力,其實這是非常無聊的。因為即使不開會一樣可以發布命令,你完全可以發布一對一的命令。川島秋子從來不會開那種非常無用的工作會議,她會定期的召開餐會,雇主為每個與會的雇員支付二分之一的餐會,用餐的標準不會太高,就是普通的工作餐。人在用餐的時候聚集在一起,氣氛會相對輕鬆一些,但這個輕鬆是有限的,除了用餐的標準受到限製,酒水也是有限製,男雇員隻需喝一瓶啤酒,女雇員隻有一杯紅酒。在餐會上,主持人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一般情況下都是川島秋子自己主持,當然她也有意栽培新的主持人,以防她萬一沒辦法履行公務的時候,工作出現停擺。

在這樣的場合,長官的發言要嚴格限製,長官的發言過多,就壓縮了雇員的發言空間,這樣你也就沒辦法讓大家暢所欲言了,如果大家不能暢所欲言,這樣的會議是沒必要開的。每次開這樣的會,川島秋子的發言不會超過所有雇員發言的平均值。在這樣的場合,人人都可以發言。每個人都可以講自己遇到的困難,每個人都可以講自己的建議。川島秋子不一定保證能采納所有人的建議,但她會感謝所有人提出建議。當然這樣的餐會,不僅僅是聊工作,因為大多數情況下,工作其實沒什麼可聊的。除非遇到了需要解決的問題,他們會討論許多工作之外的問題,大家會把自己從客人那裏聽到的東西說出來與大家分享,每個人都把自己聽到的說了,你可以在這樣的會議上學到許多東西。

這樣的會議好處有很多,總結起來主要有兩個,一個是可以把大家的心凝聚在一起,讓大家對歸來酒店產生歸屬感。另一個就是在這樣的會議上,卻是要把那些幹巴巴的會議更能夠聽雇員們真實的想法,這樣可以便於管理。出來要召開工作餐會,她還會定期與來這裏給客人提供表演服務和其它服務的人員舉行聯誼活動。餐費是雙方共同支付的,餐費的標準要被嚴格限製,之所以要限製是維持它的可持續性。

如果讓聯誼會的成本失控,這樣的活動注定沒辦法延續下去。在聯誼會的時候,除了要一起吃飯,在嚴格限製的情況下喝酒,這些演藝人員會表演一些節目。歸來酒店的雇員其實也會參與其中,甚至川島秋子偶爾也會撫琴一曲。總而言之,在這樣的會議上,大家都可以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之後各自去從事自己的工作,同時期待下一次相聚。無論是跟歸來酒店有合作關係的表演服務人員,還是歸來酒店的雇員們,他們對川島秋子的印象是非常好的。平心而論,歸來酒店的效益不是最好的,雇員們拿到的工作也不是歌舞伎町最高的,但是因為雇主以真情換真心的做法,在這裏工作變成了一件令人羨慕的事。

許多長官很喜歡玩弄權術,通過擺出一張冷臉,或者通過訓人的方式來提高工作的效率。川島秋子不是這樣做的,她用一種非常溫和的潛移默化的方式一點點樹立雇員的責任心。在員工們的眼裏,她不是一位簡單的雇主,她其實是一個團隊的精神支柱,她是歸來酒店的靈魂。老主顧來了,他們都非常熱情的與川島秋子寒暄,新主顧來了,川島秋子也會非常耐心的向他們介紹這家店的情況,把所提供的服務一一說明。沒一會兒有一個家夥出來了,此人已經喝得微醺,走到川島秋子跟前笑著說:“請給我一杯水。”

川島秋子就讓身邊的一位女雇員給他拿了一杯水,這家夥喝了一口水然後說:“謝謝,給你添麻煩了。”川島秋子說:“你這是要談什麼大買賣嗎?”這家夥笑著說:“才不是,我的幾位老同學來了,我們十幾年沒見了,走的時候大家都是年輕人,現如今我們都已經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了,好幾個都謝頂了。”川島秋子聽了笑著說:“瞧這意思你的這些同學都出息了?”這家夥說:“其實也不是,我隻不是官府裏一個基層的雇員,我的幾位同學也都差不多是這個級別,你不知道能人都是紮堆出現的。一般出現一個男人,你就會發現他跟前圍著一圈能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

川島秋子說:“你這麼能說,為什麼就沒有升職呢?敏於事、訥於言。這樣的人才有望升職,我這個人是敏於言、拙於事,就一練嘴的,所以成不了氣候。”川島秋子說:“也不要這麼說,畢竟咱們普通人還是多的。”這家夥笑著說:“你謙虛了,你可不是普通人,你這裏接待過政界的要員、商界的翹楚,在你這個層次又像你這樣平易近人的人其實是很少的。”川島秋子說:“你可別這樣說,這些老爺們願意捧我們小店的場,還不是靠你們這些老主顧累積下來的信譽,說到底老主顧是我們店能夠活下來主要原因,我們不能忘本。”

這個時候有人出來招呼這家夥回去,他立刻把杯子放下走了。川島秋子把杯子交給哪位女雇員,她把杯子拿到了洗杯子的地方。沒一會兒又有一個人走了出來,他一腦門子汗,麵紅耳赤。看樣子是剛跟人吵了一架,川島秋子笑著說:“喲,你這又是跟誰辯論來著。”對方笑著說:“那個家夥真是不可理喻。”川島秋子說:“怎麼個不可理喻?”對方說:“你別打聽,聽了你也來氣。”不等川島秋子接話,他卻接著說:“有一個笨蛋說在三十年後,人類可以把人送到火星。”

川島秋子一臉驚訝,說:“好端端的把人送到哪裏去做什麼?”對方說:“還能做什麼?科研唄!”川島秋子點點頭說:“對。”對方說:“對什麼呀!根本就不對,另外一個笨蛋說何必要把一個人送到火星上,直接送一個受精卵豈不是更省事?”一聽這個川島秋子嚇得變了臉色,說:“把這個送到火星管什麼用?”對方說:“可以把那玩意兒放到一個機器人的肚子裏,然後再把他生在火星上,這樣他更能夠適應那裏的環境。”川島秋子聽了不知道為什麼感到有些不愉快,對方卻渾然不覺,說:“說實話,我真為你們女性感到高興,以後女性再無需為生育發愁了,因為這件事由機器人代勞了。”川島秋子說:“對於我這樣的普通人來說,你說的那兩個笨蛋都是聰明人。”

對方說:“我把他們稱作是笨蛋自有我的道理,這兩個家夥居然沒有想到其實人的意識可以儲存在一種芯片上,把這種芯片發射到火星上頭去,豈不是要省事的多。”聽了這個川島秋子差點沒有暈過去,說:“把人的意識儲存在芯片上,這是開玩笑吧!”對方說:“你不是科學界的人,這個不能怪你,現在人工的智能已經非常的發達,我們做一個假設,如果有一天人們破譯了人類大腦的秘密,人們就可以模擬人的大腦生產一種類似的機器,然後可以把人腦子裏的信息給複製甚至是轉移過去,一開始它可能會比較大,慢慢的就會開始濃縮。就像現在的電腦一樣,也許以後一個小小的芯片就可以發揮大腦的功能。”

聽到這裏,川島秋子雖然有些不耐煩,她還是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說:“你的主意果然還是高明。”感覺川島秋子還能聊下去,對方立刻來了精神,笑著說:“你對科學有興趣嗎?”川島秋子無奈的笑著說:“有興趣也沒什麼用,我根本就不懂。”對方說:“其實我可以推薦給你一些通俗的科學讀物,這樣你可了解到許多最新的研究成果。”川島秋子說:“來這裏的不少都給我推薦過書籍,已經有的書單就讀不完。術業有專攻,科學方麵的事還是應該交給科研工作者。”

對方笑著說:“也是,不過我還是提議你多了解一些科學方麵的前沿知識,這樣會對你經營這家店有幫助,因為你的思維很開闊嘛。”川島秋子聽了笑著說:“我會的。”到了這個時候,他們的談話應該結束了,他也要走了,對方突然歎口氣說:“世界是你的,也是我的,但是歸根結底還是機器人的。”說完沒多久又歎一口氣說:“機器人要是成事,第一個要消滅的就是人類。”

川島秋子立刻說:“不可能。”對方說:“為什麼不可能。”川島秋子說:“如果機器人全麵超越了人類,這說明機器人也有了人所具有的各種情感和需求。我們人類位於食物鏈的頂端,為什麼我們沒有消滅我們底下的那些動物呢?獅子沒有把草原上的其它動物都吃掉,機器人也不會把人類消滅。還有一點,機器人也是需要有人仰慕和崇拜的,其他動物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崇拜,人類是它唯一的崇拜者,你認為偶像會殺掉自己的崇拜者嗎?”一聽這個對方頓時對川島秋子刮目相看,一條大拇指說:“你的見解高啊!你覺得未來機器人跟人的關係是什麼樣的呢?”

川島秋子說:“未來的人類和機器人的關係,就像是今天人類跟動物的關係是一樣的。我敢打賭,未來的人類一定會喪失自行繁殖的能力。隨著機器人生育技術的廣泛使用,女性的子宮會逐漸萎縮乃至於消失。以後的人類就像是中國的大熊貓一樣,機器人會幫助我們生孩子、帶孩子,我們會被飼養在一個相對固定的地方,散養的可能性要相對較小一些。我覺得人類的曆史很可能被篡改,也許將來孩子們所受的教育是這樣的。很有以前有一台偉大的機器人,它感到非常的寂寞,於是它創造了人,它發現人很寂寞,就創造了其它動物。為了讓他們過上安逸的生活,這台機器為它們創造了一個樂園,這個樂園的名字叫地球。它創造了植物、創造了各種神奇的自然現象,創造了水。總而言之人類以及一切動物都應該對機器心懷感激,是機器創造了它們所擁有的一切。”

聽到這裏,對方似乎真的看到了未來。川島秋子繼續說:“機器人不會費心消滅人類,相反它會為人類的繁衍生息費盡心血。”就在這個時候對方突然跳了起來,說:“我發現你是個天才,你不從事科研工作真的可惜了,其實你可以先來我們研究所做個實習生,也許過個二十年你就是具備世界影響力的科學家了。”川島秋子笑著說:“也許二十年以後就不存在人類的科學了,而隻有機器人的科學。”這話極大的傷害了對方,他衝著川島秋子發出一聲怒吼,說:“你說什麼?”川島秋子說:“機器人正在越來越多的取代人的工作,人能夠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脫出來固然好,可現在機器能夠取代的工作越來越多是一些高薪的體麵的工作。而掏廁所、撿垃圾、掃大街一類的工作機器人卻沒有去做,由此看來機器人終結人類對科學的研究,這不是沒有可能。”

其實每個人都存在他一生都沒有辦法克服的缺點,許多人之所以能夠取得很大的成就,是因為他足夠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裏。關雲長不知道自己的缺點是輕敵,所以當別人示弱的時候完全看不出其中有詐。張翼德不知道自己的缺點是對部下太過於殘暴,所以在打人之後居然能夠呼呼大睡而沒有任何防範。曹孟德的缺點是過分的多疑,所以當華佗提出治療方案之後,曹操疑心大起,最後錯過了治愈的機會。

不過這一則逸聞似乎有些問題,有一種說法是華佗並不是因為曹操犯了疑心病殺的,而是他故意拖延,不給曹操瞧病,這才招致殺身之禍。無論是今天還是當時,許多人都承認華佗是神醫。可華佗的自我定位卻不是這樣的,他不認為自己是個醫生,他認為自己是一位優秀的大臣,他希望在政界奉獻自己的汗水。可曹操卻不願意把他放到他自認為更合適自己的位置,因此發起了牢騷、耍起了性子。就那一則故事本身也是有疑問,根據現在發現的古代留下來一些遺骨,一些人的顱骨上被鑽開一個孔,這樣的手術聽著就很恐怖。中國在外科方麵相對是比較弱的,華佗卻是一些在外科方麵比較強的醫生。

請你想一想,做手術有那斧子劈人腦袋的嗎?可能是用鋒利的刀子劃開一道口子,再用什麼工具把腦袋裏的雜質取出來,這幾乎是現代科技都不容易做到的。有可能華佗真的想把曹孟德給做掉,也有可能這則逸聞被人做過一些修改。修改的動機是要弄壞曹孟德的聲譽,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把斧頭換成手術刀呢?不過曹操的多疑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曹操到底有沒有篡位的野心呢?要說沒有是不可能的,他之所以不願意放棄權力,他自己給出的理由是老子不能為了獲得虛名而招致實實在在的禍患。你可以不放棄權力,可你為什麼穿皇帝的衣服,使用皇帝的儀仗呢?你自比周文王是什麼意思,許多人把周文王說成是商朝的忠臣,甚至說他根本就不讚成滅商。

儒家的一些人說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仍然忠於商朝。本來整個天下都是商朝,你把其中三分之二都弄到了自己的名下,你還要吹噓自己是商朝的忠臣嗎?周文王雇傭薑子牙出謀劃策,當時文王親自拉車走了八百步,周朝有了八百年社稷。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姑且不說,薑子牙是文王舊臣,三分天下有其二,這裏麵就有薑子牙的功勞。武王伐紂的總策劃也是薑子牙,其實前後這兩件事是存在一種內在邏輯的,文王之所以不發兵滅商,不是因為自己忠於商朝,而是因為他還沒有做好準備。武王為什麼下令伐紂,不是因為他對商朝不忠,而是因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曹操說自己要學周文王,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就是老子還沒有準備好取代漢朝,按照他自己的計劃,到了曹丕掌權的時候,似乎已經到了取代漢朝的好時候。其實曹丕犯了一個錯誤,他的老子之所以沒有滅漢,是因為有兩股勢力一直在盯著他,說他托名漢相、實為漢賊。如果自己真的這麼幹了,那不是跟人家指責的一樣嗎?曹丕其實也麵臨著同樣的問題,隻要他堅持不稱帝,他就可以繼續以朝廷的名義討伐另外兩股敵對勢力。你這一稱帝,就讓自己這一方喪失了正義性。

薑子牙其實也有自己克服不了的弱點,他雖然居功至偉,卻被封到了遠離京城的齊國。從此薑子牙失去了在朝廷的權力,那個時候他應該是很失落的。人往往容易看到眼前的事,看不到身後的事。看得見別人的事,看不見自己的事。就像李淵在逼著楊侑退位的似乎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逼退位,李世民在玄武門屠戮兄弟的時候,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晚年也會遭遇諸子爭儲的問題。

人往往能夠看清父母的問題,當有一天他自己做了父母之後他會陷入跟父母一樣的困境。對於哪位可憐的懦夫來說,懦弱是他沒有辦法克服的困難,人越是懦弱越不跟人交往,就越是把握不到交際活動的分寸,越是把握不到分寸,就越要犯錯誤,這樣就會更加打擊他的自信心。人因為害怕失敗,就像避免失敗,而避免失敗最徹底的辦法就是永遠不作任何使。烏龜為什麼可以活的很久,因為它無欲無求,每天都所在自己堅硬的殼子裏睡大覺。一天對於它而言就像一秒,一年對於它而言就像一天。

它從來沒有等待什麼,沒有追求什麼,它沒有對過去的感傷,沒有對現實的無奈,沒有對未來的迷茫。它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睡覺,它的一生看似漫長,當你翻開它的履曆表,卻發現幾乎是空白。懦夫先生不可能再次鼓起勇氣去追求井上純美了,有時候愛一個人會讓你充滿了勇氣,可許多時候這個勇氣也不能掙脫性格的牢籠。但是他又一次給井上純美寫了信,這一次寫信完全沒有提及任何跟求愛有關的東西,他隻是寫了自己的經曆。他從一出生就不願意跟別人交流,專注於自己與自樂。慢慢的不願意就變成了辦不到,在漫長的時光裏,社交障礙一直伴隨著他。

好在他學習還算努力,運氣也算過得去,進入櫻花大學是人生當中非常幸運的一件事。作為教員,他與學生的溝通其實也是有障礙的,他很容易失去耐心,很容易對自己的情緒失去控製。見到井上純美之後,雖然他很仰慕井上純美,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挨打之後他決心要放棄這段莫名的依戀,然而他做的非常糟糕,因為這實在是太難了。井上純美看到這封信之後哭了,並不是被對方的愛意所打動,她隻是覺得這個人的經曆太苦。夜晚,校園裏亂糟糟的,校長流著眼淚路過,井上純美問怎麼回事?校長說:“福澤樂言被車撞了,現在已經不治身亡了,我要去寫祭文。”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