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下純美看見阪本純二坐在裏麵,隻見那廝裹著一件雪白的浴袍,手裏拿著號牌不停的端詳。看見井下純美推門進來,阪本純二立刻站起來。井下純美把門關上了,她的臉騰一下子就紅了,就像是潑了一瓶紅墨水。她感到臉上熱辣辣的,嘴裏半天說不出話來。阪本純二的舌頭也像是打了結,好久才說出一句話來,鞠躬說:“岸信警官,你好。”井下純美說:“我已經不是什麼岸信警官,你以後不用來了。”
坐了一會兒就要走,阪本純二說:“且慢。”井下純美回過頭說:“你也不要呆在這裏,快走。”阪本純二愣住了,說:“為什麼?”井下純美說:“你忘了你為什麼遭到追殺了嗎?你一定要跟著山本社長,這樣才安全。”阪本純二笑著說:“我現在是山口組的成員,誰敢我怎麼樣?”井下純美愣了片刻,說:“你現在單槍匹馬來到這裏,萬一被風俗社的人撞見,你可就有麻煩了。”阪本純二閉住了嘴巴,眼睛睜的大大的,喉嚨裏不停的咽著口水。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真是沒想到,你會到這裏來賣。”
井下純美一聽這話,臉上越發覺得著了火。阪本純二走過去抓住井下純美的雙手說:“岸信警官,雖然你來這裏賣了,沒關係,我決心多多照顧你的生意,以報答你當初對我的恩情。”井下純美一聽這話,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將阪本純二甩開,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你真的不用再來了。”阪本純二說:“不是你讓我來這裏找你的嗎?”井下純美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說:“算我失言,你快走吧!”
阪本純二說:“我掙錢也不容易,你這樣打發我走,太不近人情了。”井下純美強壓住怒氣,她偷偷的從口袋裏摸出一條手帕把眼淚擦掉,來給阪本純二服務。阪本純二把手放在井下純美的額頭上,嘴裏歎息著說:“你可真漂亮啊!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其實我就已經小鹿亂撞、難以自持了。不過那個時候,你是年輕有為的警官,我是個十足的失意人。想不到山不轉水轉,你這樣一個人居然也有這樣的遭遇,這下咱們就平衡了,這說明咱們兩個有緣。上天在冥冥之中早就在安排這一切了。”
井下純美默然不語,阪本純二說:“貴店的織女都像你一樣沉默寡言嗎?”井下純美說:“你要找別人我不會攔住你。”阪本純二說:“你果然吃醋了,你不用再忍太久了,等我的錢攢的再多一些,我就向你求婚。”井下純美聞聽此言,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說不清楚是個什麼滋味。阪本純二仍舊在那裏說著,井下純美加大了工作力度,阪本純二很快熄火了。井下純美略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衣服,踩著木屐揚長而去。
意猶未盡的阪本純二在裏麵愣了一會兒,出去見到店裏的男店員,說:“方才我真是意猶未盡就滅了火,能不能讓我再舒服一次。”男店員笑著說:“我去跟媽媽說。”過了一會兒,獲野瑰園親自過來說:“客官,實在是對不起。我們家井上純美,原本身上有傷,出來見你,其實已經非常為難她了。我們店裏還有一位織女是鎮店之寶,她的名字叫鬆下山花,連首相大人都曾經照顧她的生意,她還是咱們東京的城市形象代言人。”
聽了獲野瑰園的介紹,阪本純二有點心動了,你想想看,首相染指過的女人我再去染指一次,我豈不是跟首相一樣嗎?想到這裏真是心潮澎湃、激動萬分。獲野瑰園看見他已經心動,於是就又添了一把火。說:“根據我們店裏客戶的反饋,大家都覺得井下純美不及鬆下山花。無論從門第、從學曆、外形、氣質、學識、人品各方麵,井下純美都輸給鬆下山花。”阪本純二還在那裏發愣,獲野瑰園說:“這位鬆下山花,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通音律如蔡文姬,工詩文如謝道韞。善歌舞如楊玉環。在帝大讀書的時候,在沒有爭議的情況下被評為校花,如果有誰能去踩一遍她曾經踩過的地麵,一定會感到愉快和幸福。”
阪本純二被帶去沐浴,之後裹上浴袍,踩著拖鞋,進來一個美妙的房間。簡直跟牢房一模一樣,鐵欄杆,厚厚的門,窗戶很小。他很想逃出去,但關於鬆下山花的幻想像是強力膠一樣站住了他的腳。他心中開始抱怨自己,他想起念大專的時候老師講的一則故事,說有人為了抓猴子,製作了一種口很細的瓶子,猴子可以把手伸進去,當它抓起瓶子裏的糧食,攥緊的拳頭就沒有辦法從瓶子裏抽出。其實隻要猴子們能鬆手,放棄瓶子裏的抓到的東西,你就能逃命。可猴子們大多做不到,它們都因為貪圖手中那臉可憐的贓物做了俘虜。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把手伸進瓶子裏的猴子,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有人把門推開了。
一個女孩子走進來,她身穿一件黑色的和服,臉上畫著晚妝,她把木屐甩掉,湊到阪本純二跟前,微笑著衝他揮手說:“嗨!寶貝,我該怎麼稱呼你?”阪本純二一臉狐疑,說:“你就是鬆下山花?”她笑著說:“怎麼?我不像?你見過我?”她忽然笑了起來,阪本純二說:“媽媽說你比井下純美漂亮。”她一聽這話,立刻用一隻手扶著自己的臉蛋,臉上的紅暈慢慢散開,說:“我很歡喜你說這樣的話。”阪本純二說:“你是東京帝大的畢業生?”鬆下山花一臉得意的說:“嗯。”阪本純二看了,心中的疑雲越堆越厚,說:“你在帝大學的是什麼?\\\"鬆下山花握起拳頭在阪本純二的胸口輕輕的搗了一下,麵帶笑容、柔聲細語的說:“你問這個幹什麼呀!”阪本純二話中也開始帶幾分妖氣,說:“人家就是想問嘛!”鬆下山花說:“人家就是不想告訴你嘛。”聽了這話,阪本純二臉色一下子就黑下來。鬆下山花用扇子遮住嘴巴然後緩緩拿開,讓他看到自己的笑容。阪本純二說:“你真美。”
井下純美曾在警校讀書,因為訓練體能的關係,經常四脖汗流,再精致的妝容也經不起這麼折騰。漸漸她養成了不化妝的習慣,除非要出席非常重要的場合才化一點淡妝,否則她一直素麵朝天。萬幸她長的比較漂亮。所以她仍舊很受歡迎。進入這一行,不化妝是不可能了。為了不讓顧客認出自己就是岸信純,她時常有意把妝畫厚一下。可她的性格就是大大咧咧,經常就把這碼事給忘記了。她不是沒有遇到過尷尬的時候,她在警局的時候是一位優秀的刑偵警察。許多跟她有過接觸的犯罪分子都有光顧風俗店的愛好,還好她雖然逮捕過一些人,但那是職責所係,她從來沒有為難過任何一個被捕的罪犯,即便這樣,在這樣的店鋪重逢,這樣的身份轉換,多少會讓人接受起來覺得不大方便。井下純美的美是一種樸素的美,這種美不能勾起人哪方麵的需求,相反她的這種美對這類需求有一定的遏製作用。
她的美讓你不忍心去玷汙她,鬆下山花則不同。她雙眸、她的笑容都要比井下純美更加嫵媚。她的身材似乎更加火辣,那豐滿的胸部、渾圓的臀部不是井下純美所能比。她能夠勾起人們心中無限的需求,莫說男人看了不能自持,就連女士們看了都覺得麵紅耳赤,心跳加快。井下純美的美貌會在第一時間抓住人的眼球,然後你對她的印象就定型了。鬆下山花則不然,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十分平常,漸漸的你才品出她的好來。所以她的工作業績要比井下純美高出一大截,阪本純二早已經將眼珠子掉在她的身上,說:“我的祖宗,你求你告訴我,你在帝大是學什麼的?”
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這是一門學問。不同的人問,鬆下山花給出的答案不一樣。從她進門的第一刻開始,她就要與客人開始攀談,同時她注意打量對方的容貌、氣質,從其談吐知道對方的修養和喜好。如果她看出來對方喜好文學,她絕不會說自己是學文學的。如果對方說自己是喜歡音樂的,她就說自己是學文學的。原則就是你不可以將自己的專業和對方的愛好重疊,萬一問你一個專業問題把你問倒,豈不是很尷尬嗎?也不能把自己的專業說的距離對方的愛好說的太遠,若是太遠,你就不能引起他的興趣。阪本純二的愛好到底是什麼?鬆下山花有點摸不清,要先打一會兒太極,慢慢摸清了對方的底子,再來回答他的問題。看他問第二次,這回沒有辦法繼續打太極了。於是說:“我學的是廣告設計。”他們一邊聊著,一邊衣服就飛了起來,終於等到月滿人團圓。
阪本純二十分滿意,兩個人相視一笑,阪本純二拉著她的手說:“我會再來的,到時候一定點你,就不點井下純美,我氣死她。”來到店門口的時候看見獲野瑰園坐在那裏,嘴裏叼著煙卷兒,臉上愁雲密布,有心不去靠近她,又著實覺得好奇,有心走過去問個究竟,心中又害怕惹惱了她讓自己沒有台階下。就在那裏猶豫的時候,忽然一眨眼,她就站在眼前,眼角眉梢都含著笑意,說:“你走也不走,留也不留,到底想要幹什麼。”阪本純二心中突突了好一陣兒才說:“實不相瞞,我就是好奇,像你這樣一位雄奇的女子有什麼事能讓你展現出愁容呢?”獲野瑰園吸了一口煙,因為吸的太猛,一不小心把煙把兒吞進了喉嚨,這可不得了,於是把手指放進嘴裏扣,希望能把那玩意兒吐出來。阪本純二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搖頭歎息,抬腿就走。等獲野瑰園站起來的時候,哪裏還能看得見他的影子。她自覺無趣,關鍵是自己在那廝麵前的形象毀了。
她回到自己的臥室生了一會兒悶氣,就朝著對麵的茶店走來。老頭背靠著門框在那裏悠然的吞雲吐霧,獲野瑰園給他鞠躬,然後說:“你這廝好生自在?”老頭口中痰水飛入痰盂之中,又清了清嗓子說:“我自在什麼?你現在有這麼大的家業,還是你自在啊!”她在一張茶幾跟前坐下來,嘴裏歎口氣說:“家大業大麻煩大啊!”老頭說:“莫要埋怨了,世上多少人不如你。”獲野瑰園說:“這倒是,可你總要讓我埋怨幾句才好。”老頭說:“鬆下山花這姑娘好福氣,竟然跟首相老爺那個了。”獲野瑰園搖搖頭說:“話雖如此,可說好的城市形象代言人到現在也沒有落實,首相也再沒有來看她。”
老頭憤憤的說:“這些官老爺最不靠譜兒。”獲野瑰園將一根手指放在嘴邊說:“噓——莫要這樣,隔牆有耳,若是讓人聽了去,大家都不方便。”老頭壓低聲音說:“我可聽說了,這位首相老爺經常夜宿在風俗店。”獲野瑰園說:“我現在殷切的期盼著首相老爺能夠來我們麗人店,首相要是來了,閣員們也回來,然後各地的知市和縣長老爺們都會來,然後科長、股長以及科員、嘍囉們帶著他們的親友源源不斷的用來。”老頭笑著說:“私人性質的聚會不掙錢,隻有等到那些官費的應酬才能掙到錢。”
獲野瑰園說:“用官費享受,可能性不大吧!我們日本可是製度完善的現代化國家,我們是亞洲的驕傲。”老頭站起來說:“你口渴了吧!我給你煮一壺茶喝,你要什麼茶葉?是進口的,還是國產的。”獲野瑰園說:“國產的茶葉終究是下品,我還是喜歡大陸來的茶葉。”老頭笑著說:“大陸的茶葉我有很多,你要哪一種。”獲野瑰園說:“大紅袍我就不要了,這樣吧!西湖龍井你有嗎?”老頭說:“我這裏隻有武夷山的毛尖,湊合喝點吧!總比喝水強。”
他從鐵盒子裏取出茶葉,放在鐵壺裏。又把泉水注進去,然後放在電火爐上燒。這個時候老頭說:“電火爐煮出來的茶水總是不及柴火爐煮出來的更好。”獲野瑰園說:“這是自然了,古代的食物,用古法烹製最有感覺。這就好比古歌要用古語唱,若是用現在話去唱,聽著就別扭。”兩個人從茶葉說到傳統的日本歌舞,獲野瑰園說:“現在的織女怎麼能跟我們那一代相比?我們那個時候要從這一行出來可不容易了,能夠上台的織女都能夠表演成套的傳統歌舞。現在就算是當紅的織女也不能表演傳統的日本歌舞了,我最煩一種傳聞,說咱們日本的織女不願意接待來自中國大陸的客人。你說做我們這個職業還能瞧不起誰呢?來的都是大爺,你們花錢買舒服,老娘們忍著惡心陪你玩耍,這裏麵沒有所謂歧視的問題。”老頭說:“你說的這個話我信,黑人在全世界範圍內,很少有地方不歧視,但是在咱們日本,非常裔的牛郎在歌舞伎町一番街極為受歡迎,許多日本女性為之癡狂。”
自那日在麗人店碰了釘子回來,東家心裏就不自在。按說在愛的本店,有的是美男,有的是靚女,可偏偏一個井下純美讓他不能自已。身邊一個身形高挑、容貌姣好、穿著大膽的女子手裏拿著啤酒瓶,自己喝了一口然後遞給東家,東家絲毫不嫌棄,拿起來就喝。女子張開紅唇,柔和的聲調飄進了他的耳朵,她說:“東家,那個井下純美有什麼特別之處,你這樣迷她。”東家說:“你見過喜歡玩兒刀的織女嗎?”她說:“見過。”
東家大吃一驚,說:“在咱們店裏?”她說:“是。”東家說:“是誰?”她說:“就是這個女人,我聽說她原先是個一名刑警,不知怎麼竟發生了一起失蹤案,她的祖母被殺,她也隨之失蹤。”東家笑著說:“做這個案子的人我認識。”她說:“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你都知道?”東家說:“我當然知道。”女子說:“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喜歡她?”東家說:“不是喜歡,是欣賞。我一直在想,若是咱們的店裏也有這麼一個員工該有多好啊!”女子說:“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你喜歡玩兒刀的女人?萬一她一激動把客人的命根切下來還了得?”
東家說:“有些時候,越是危險,男人們越是趨之若鶩。英國是紳士之國,英國的紳士們白天穿著燕尾服,頭戴禮帽,手裏拿著手杖,見誰都點頭哈腰,大家都很有禮貌。若是卸下偽裝,便讓一個女人將狗鏈子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後給他兩鞭子,第二天神清氣爽再去裝紳士。我想如果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懷裏抱著武士刀,在幹一些不體麵的勾當的時候還有武士刀陪伴在身邊,整個過程一定緊張、刺激,我相信這樣的服務設計,一定可以吸引許多客人。”女子用手臂挎在東家的脖子上,說:“原來你是想用她掙錢,我還以為你想娶她。”東家聽了這話不禁笑了,說:“如果我要結婚,我一定要選擇一個賢妻良母。”女子說:“我覺得咱們日本的女子都是賢妻良母,別的國家,女性在家庭生活中表現的越來越強勢。特別是在中國大陸,許多人都是跟隨母姓的。男人在家裏的地位永遠比不上寵物,在這個年輕的國度,男人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東家聽了說:“做咱們這一樣的女人,不可能是賢妻良母。”此言一出,女子的手臂放了下來,臉上有些尷尬。東家伸出手臂摟住她的腰,嘴巴靠在她的耳邊說:“我隻心疼你。”東家一直在盤算著如何把井下純美弄到愛的本店來。一段時間過後,東家的腦海中已經形成了一個構思,他先像井下純美發出邀請,請她到愛的本店參觀學習。井下純美是不想去的,無奈獲野瑰園命令她去,她隻好硬著頭皮去。來到愛的本店的時候,東家親自在門口迎候,東家非常熱情的向她介紹了愛的本店所有的服務項目,然後請她吃最昂貴的飯菜,臨別的時候送給她一整套服務用的器具。回到麗人店,把自己的經曆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獲野瑰園聽了很高興,井下純美說:“東家還要我給你說一聲,能不能留我在愛的本店接受為期半個月的業務培訓課。”
獲野瑰園一口就答應了,明日井下純美當真就去了,在茶店裏獲野瑰園說起這件事,她仍舊讚不絕口,說:“人家大店的東家就是不一樣,不僅讓井下純美去參觀他們的服務項目,還為她提供必要的業務培訓課。你說我不費一分錢就得到一個技藝精湛的員工,真是太劃算了。”老頭仍舊淡淡的說:“沒有人願意做不掙錢的買賣。”獲野瑰園說:“他看重的是愛的本店在歌舞伎町一番街的地位。”老頭說:“我總覺得他是在搞陽謀,就是在你睜著眼的情況下把你籃子裏的東西拿走。”獲野瑰園說:“不至於吧!”老頭說:“我就這麼一說,你就這麼一聽,你出了這個門我就不承認自己說了這個話。”
說她接受培訓,其實就是玩兒去了。在愛的本店,井下純美被請喝紅白皮黃四種酒,因為培訓,大概不能推辭,她喝的恨不得把肝兒吐出來。明日再去,吃各種肉,牛肉、狗肉、蛇肉、鹿肉等。第三天又吃肉又喝酒,喝醉之後心裏所有的界限都沒有了。人家讓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鬆下山花找到獲野瑰園說:“媽媽,每天回來,她都疲憊不堪,她會受不了的,能不能告訴愛的本店終止對她的培訓。”獲野瑰園冷笑著說:“你的業績我很滿意,但是你也得允許井下純美的業績也能上一個台階啊!”鬆下山花趕緊閉嘴,這一日井下純美渾身帶傷回來,這個把獲野瑰園嚇了一跳,沒一會兒一個愛的本店派來的人捧著一把武士刀進來,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