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大可不必遵守古禮,而給自己套個勞什子親戚的枷鎖。
葉老夫人聽她如此疏離的語氣,心下一咯噔,臉色也難看了許多。
若在以往,這樣的小丫頭片子,哪裏夠份量站到她跟前說話,而如今,家道中落卻不得不......
這段時日,葉老夫人見慣了人情冷暖,往年與她笑語往來的那些熟人、朋友,皆都閉門不出,更是叫她見不著人影兒,就別再提找人開口借銀錢度日的事。
“可知我那大姑子最近可還安好,怎地不見她出來迎接我們?”
葉老夫人尚不知劉府發生的事,對於被劉府安排在前廳,又隻讓小丫頭奉了杯清茶、瓜子,對於這般招待,她心中很不滿。
不免埋怨葉玉釧不念骨肉親情,隻顧著自己貪圖享樂。
劉稻香抿嘴輕笑,哪裏看不出葉老夫人的不滿,而她要做的,就是把這種不滿推到最高點。
“你是說我家祖母啊?她老人家平日裏晚上覺淺,每每到了下午總要多睡會兒,這會子,我娘正在仁禧堂那邊勸她換上縞服呢。”
葉老夫人暗想,皇宮不是早上傳出消息,皇上已駕崩了嗎,虧她還睡得著,也不想想,這老皇帝一去,一代天子一代臣,哪裏還有她夫君翻身的機會,這下子,她葉家怕是真的要沒落下去了。
葉老夫人思及此,回頭看向自己的兩個媳婦,孫子們正值年少,要不了幾年就可以考取功名,再次入朝為官,她不甘心啊!
她的心裏有自己的小九九,又道:“既如此,我們再等等就是了。”
“娘,是不是姑姑見咱家沒個主事的,老爺們也陪著老太爺去了西北,也就不願意咱們上門來?”葉家大少夫人揪著帕子,紅著眼眶兒又接著道:“哥兒們這幾日......”
“行了,我知道了。”葉老夫人不高興的瞪了她一眼,不知家醜不可外揚麼?
劉稻香輕蔑的掃了這三人一眼,又飛快的低頭把玩著自己的小手指頭,嗯,白白嫩嫩的,手指又很修長,她越看越覺得自己的小手指長得真美。
“我祖母這些日子一直在府裏吃齋念佛,祈求佛祖能寬恕她的娘家的罪孽。”
“放肆,我葉家哪裏來的罪孽。”葉老夫人氣得不輕,心中暗恨葉玉釧這個姑奶奶沒腦子。
劉稻香杏眼微眯,寒光乍現,俏臉染薄怒,冷聲道:“你說誰放肆了?嗯——!”
對麵葉老夫人心中大驚,對麵這小丫頭怎地身上有如此大的威嚴?
“嘿嘿,劉家姑娘莫要惱,咱娘最近悲傷過度,有些......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與咱們計較。”說話的依然是那位葉大少夫人。
“哼!”劉稻香突然覺得很沒趣,葉府的人最終如何,與她有何幹係,她本隻是過來瞧個熱鬧的。
“既如此,你們等著吧!”
她索性坐在那裏吃起茶來,又叫了青梅回去取了一話本子過來,坐在那兒津津有味的看起來。
葉家的三個女人相視一眼,葉大少夫人不由苦笑著連連搖頭。
來之前,自家婆婆還信誓旦旦的說,有這位姑姑在,葉家雖說不能恢複如昔,但也能保證自家衣食無憂,可如今看來,隻怕是懸了!
不知過了多久,張桂花終於想起來前廳還晾著三個人。
打發了碧羅來告訴三人,說是劉老夫人請了三人去仁禧堂一見。
自葉家遭了難後,葉家那邊的人就不曾來仁禧堂走動,更是不知仁禧堂前,如今已茅草叢生,四處都積了雨水殘漬,枯枝敗葉,整個仁禧堂四處陰風倒灌,冷颼颼叫人骨頭裏都發冷。
“這是仁禧堂?”打死葉老夫人都不想相信。
劉稻香為了繼續看戲,自然是跟過來了。
她笑嘻嘻地點頭:“是呢,自祖母的娘家遭了難後,祖母就無心打理這些,一門心思都在吃齋念佛這上頭,隻想著多多積些陰德呢。”
可惜,劉老夫人葉玉釧就是陰司損命的事做多了,才遭了此報,當真是活該。
葉老夫人老臉掛不住,嘀咕道:“我家老爺是被冤枉的。”
“冤枉的,我呸,死不要臉的,我弟弟與侄兒落到這般地步,還不是你們娘幾個給作的?你咋不去死呢,死了,好給我弟弟出口惡氣。”一身縞服的劉老夫人出現在一處寶瓶門前。
指著葉老夫人的鼻子就是一頓破罵:“我葉氏這一支傳承至今,不知積下了多少財富,就因為你這賤人太過貪婪,才害得我可憐的弟弟與侄兒們被流放至西北,那是你夫君,還有你的親骨肉,你如今還不痛不癢的說句他是被冤枉的。”
劉老夫人一見到葉老夫人,積壓了數月的委屈、怒火、不甘、不滿等等負麵情緒,全都爆發出來了。
葉老夫人氣得老臉煞白:“大姑子,說話可得有良心,我與夫君成親幾十年,感情一直很好,我又怎會做那損人不利己之事。”
“哼,還說沒有,小門小戶出來的,你嫁過來之前,可曾見過這滿地繁華?年輕時候就是個貪的,最愛得紅眼病,年紀這般大了,隻怕越發病得不輕。”劉老夫人破口大罵,恨不得衝上去與葉老夫人撕扯一番。
“你,你,你別過來,你清醒點,你弟為何會遭殃,你自個兒心裏怎會想不明白?我就算再貪,你弟能是個傻的?”
葉老夫人的話讓劉老夫人沉默下來。
她能不知她家弟弟是個賤精的?
說到底,葉家早早被綁到了太子的船上,太子的船翻了,這船上的人能不落水嗎?
淹死的有,受傷的也有,還有逃出生天的也有。
可葉家綁在那船上太久了,久到以為隻要老皇帝駕崩,那位子必是太子囊中之物。
卻忘了,船太大了,船底能藏大物,一個翻身就能把船給拱翻了。
太子落馬,葉家被清洗,那是必然的。
劉稻香心下還可惜,這處戲咋這麼輕易就落幕了呢?
劉老夫人無意間發現她帶人站在這裏,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幾人。
老臉頓時一垮,怒道:“看什麼看,這裏是仁禧堂,我不高興見到你們幾個,給我滾。”
劉稻香伸手摸了摸鼻子,答:“我不過是奉我娘的命,特意引了幾位客人來見祖母,祖母何必因此遷怒於我呢,這傳出去可不大好聽哦!”
“你!”劉老夫人再次吃癟。
伸手指著她“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夠份量的威脅話來。
“哼,弟妹,還有兩位侄媳婦,還請隨我去正堂那邊一敘。”
劉老夫人這是擺明了不歡迎劉稻香繼續看熱鬧。
無奈之下,劉稻香隻得懨懨的帶人離開。
青梅看她無精打彩的樣兒,笑道:“好姑娘,莫要氣餒,說不得等一下,裏頭又會傳出好戲。”
劉稻香一甩帕子,精神抖擻了:“我咋把那事給忘了呢,就算沒我在那兒煽風點火,那兩人估摸著還會掐起來。”
好久不見人打架了,劉稻香表示,很懷念在三十裏村的日子。
她才回到鳴翠館歇下沒多久,春嬌一臉幸災樂禍的跑進來,把劉稻香從美人靠上挖起來:“姑娘,姑娘,快些去瞧熱鬧,仁禧堂那邊鬧起來了,郭媽媽的尖叫聲都傳到外頭來了,夫人正準備帶人去仁禧堂。”
劉稻香立馬來了精神,一個鯉魚打挺從美人靠上起來,胡亂用手扒了扒自己的青絲,啥銀釵銀花,統統都不要戴了,先去看戲。
“快點,去慢了,咱還能看到啥好的。”
春嬌匆匆幫她穿了鞋,青梅等人又幫她把銀釵戴上,理了理衣裳,這才擁著她直接從後花園拐去仁禧堂後門去。
守門的婆子一見是劉稻香,二話不說,立馬給她開了門。
劉稻香看了青梅一眼,青梅從荷包裏取出十文錢打賞:“拿去買點吃食,平日裏盯緊了這門,可不能放出去一隻蚊子。”
那婆子歡喜的接了,又自是應答不會放人出去。
劉稻香一行人匆匆到仁禧堂內院裏,比張桂花早一步到達。
她看到了什麼?
劉稻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原來真不是眼花了?!
葉老夫人正右手扯著郭媽媽的頭發,左手撓著她的臉,嘖嘖,那臉上已經有數條血印子了,而劉老夫人在郭媽媽的身後,一手揪著葉老夫人的頭發,一手去掰她左手。
至於葉家兩位少夫人,一人摟著劉老夫人的腰往後拉,一人正幫葉老夫人扯著郭媽媽的頭發,那位小少夫人被幾人擠得壓在牆上,簡直......
劉稻香咂咂舌,道:“你們這是在幹嘛?”
清冷的聲音叫這內院的人的動作一頓,原本如同關了數千隻鴨子的院子鴉雀無聲。
眾人都眨巴著眼兒望著她,一時回不過神來。
“怎地,你們還要繼續跟潑婦一樣?請,你們隻管當我不存在。”劉稻香雙手抱臂,倚在柱子旁打量著扭打成團的幾人。
醒悟過來的眾人立馬同時撒手,那默契程度,劉稻香歎為觀止。
“怎麼不繼續了?接著打啊?最好打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葉家的人都不要臉了,姑子、弟妹還有侄媳婦們扭打成一堆,簡直是京城第一笑話,丟的可不是我劉家的臉,你們可都是葉家人呢!”
劉稻香涼涼的話語,叫幾人老臉一紅。
“這裏出什麼事了,怎麼回事?”
張桂花這時才帶著人遲遲到來,隻是,看到自家二閨女老神在在的靠在柱子邊,她突然好無語。
“娘,她們打架了,好狠啊,都往死裏下手,扯、揪、掐、扇,所有招式都用上了。”劉稻香狗腿的挨過去,打起了小報告。
張桂花白了她一眼,氣笑了:“待會兒再找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