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滄海桑田,僅一眼,就能認出是你

第二百三十四章.滄海桑田,僅一眼,就能認出是你

“無礙,霜兒終究不是這宮中的人,自然有離去的這一日。倘若日後皇上與娘娘說起了我們少夫人的事情,還請娘娘將所知道的原原本本的告訴皇上。也勸勸他,莫要再等我家少夫人了。鴻雁在雲魚在水,皇上情深,隻是我家少夫人卻擔不起他這一份情意。”緊緊地攥著裙角,政溪欣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那些不能夠親口告訴墨千傲的話,便都交由別人轉達吧。

墨千傲如果知道了政溪欣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見他,這隻是個騙局,恐怕絕不會放“霜兒”離開。

“霜兒姑娘為何要這般做?若是皇上知道了欣兒妹妹已經嫁與旁人的事情,恐怕屆時就要發怒……”說完之後便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然而此時元妃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霜兒姑娘,我能夠肯定,縱使欣兒妹妹變了,甚至是已經嫁人了,可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永遠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政溪欣對元妃的話不置可否,隻是垂下頭輕笑了一聲,似是有些欣慰。雖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張臉,卻因這一笑而綻發出光彩來。

“元妃娘娘,我的任務不過是為少夫人帶話罷了。另外,少夫人還讓我轉告您,水滴石穿,皇上總有一天會看見您的深情。而她……也會為您高興的。”

說完話,政溪欣便自顧自的站起身來,掙開了被元妃握著的手,說道:“在下突然想起來明日為皇上治療所用的藥草還沒準備好,便先退下了。”

不待元妃反應過來,她就急匆匆的轉過身想要離開睦禾殿。生怕再晚一刻,她的淚水就會忍不住奪眶而出,她就會再遮掩不住自己的情緒……然而剛走了兩步,她便被元妃叫住了。

“欣兒妹妹!”

不知怎麼,元妃就脫口而出。再想說什麼的時候,卻隻覺得喉嚨幹澀,讓她再不能夠發出聲音來。雖是一閃而過的猜測,然而政溪欣的表現卻說明了一切……她停住了往前走的步子,站在原地。

微風拂過,竹葉發出聲響。半晌,元妃恍惚間聽到了那個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聲音:“元妃姐姐保重身體,一別無期。”

聲音四散在風中。政溪欣沒了原先的急切,蓮步輕移,踩著被風拂落的竹葉愈走愈遠。她仍是一身青衣,在這竹林做背景的院中非但沒有黯然失色,反而更襯得一身靈氣。她的背影,都仿佛染上了蒼涼。

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元妃像是失去了所有離去,無法開口喊住她,或是再去證明什麼。如果說方才她條件反射下停住的步子還不足以證明她的身份的話,這個熟悉的背影,也足夠了。元妃覺得自己仿佛見過這樣的她,麵色蒼白如紙,卻一步一步,堅定無比。

這是最後一次為墨千傲治療了。墨千傲仍是昏睡著,而無心最後一次為他施針。待一切停當,他將銀針全部收起,看向政溪欣的時候,發現她的目光正盤旋在墨千傲身上,帶著無盡的依戀與不舍。整個人看起來虛弱異常。

無心知曉,政溪欣現在的身體狀況,就連情緒的變化都可能引起惡化。

“不舒服嗎?”無心拉住她的手,手觸及到她的脈搏的時候,卻是忍不住輕歎了一聲。縱使吃了那麼多的藥,可她卻仍是沒有絲毫的好轉。

“我沒事。”政溪欣搖了搖頭,然後從墨千傲身上移開了視線。此時她才注意到了無心臉上的憔悴,忍不住有些擔心,也有些愧疚:“這幾日是不是又沒有好好休息?”

無心拍了拍她的手:“我沒事。隻是最近在看醫書的時候,偶然發現了有個針對你的症狀的方子,隻不過其中的有些東西有些稀少,我現在還沒有尋到。不過相信我,我一定會醫好你的!”他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到時候你就再也不用像現在這般受折磨,而我也可以安心休息了。”

“嗯!我相信那一天一定不遠了。”政溪欣順著他的話說道。縱使她心中明白,她如今這般,恐怕是藥石罔效了。隻是無心一直在努力,她才一直沒有放棄。

答應要和無心在一起的人是她,若是她就這麼死了,豈不是又要辜負無心了?她實在不忍心。

“真的不和我一起離開嗎?”無心又重複了一遍。如今治療已經結束,墨千傲的傷已經全部好了,政溪欣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留在這裏似乎也已經沒有了意義。

更何況,她的病……這些事情結束,他也該帶著政溪欣去尋藥治病了。

“你先走吧。”政溪欣咬著唇說道:“我曾經許諾他了一件事情,若是就這樣離開,免不得他又要天南地北的派人尋我……”她也實在不舍得讓墨千傲失望了。

“嗯,那明日清晨,我在城外等你。”對於她口中的那件事,無心縱使好奇想要知道,卻還是沒有開口問。對於政溪欣的選擇,他從來都不會有任何異議,隻是永遠的站在她身後,無論什麼時候,政溪欣隻要回頭,就能看見他。

政溪欣點頭應下。而無心看出了她臉上的愧疚,故意笑道:“還好你沒有說要跟我一起走,否則有寒風他們在,我還真沒有把我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著你一起離開呢!若是被發現了,本少爺豈不是丟大人了!”

“噗……別逗了,我明日會準時和你會合的。”政溪欣如何不知道他是怕自己難受,而故意逗她。微微一笑,政溪欣的眸光熠熠:“無心,等我。”

“嗯,我等你。”無心的臉上都是溫柔之色。隻為了這句話,縱使讓他付出再多,無心都覺得甘之如飴。哪怕最終政溪欣沒有跟他一起走,他大約也不會有太多的失望了。

他要的從來都不多,更沒奢望過有一日能夠擁有全部的政溪欣。隻要她有一點點在意他,無心都覺得足夠了。

又一次的離去,又一次的等待。政溪欣站在窗前看著無心再一次離開自己的視線,心中的想法越來越堅定。不論和墨千傲有過怎樣的糾纏,都該到此為止了。盡管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告別皇宮,就是她的新生,從此天高海闊,任她翱翔。

哪怕等待她的是死亡,那又有什麼可怕的?經曆了這麼多,她早沒了那些患得患失的心情,而且,時至今日,她已經沒什麼執念與妄求了。擁有也好,失去也罷,她都安之若素。

明日,是結束也是開始,是死亡也是重生。從今往後,她的生活裏便再也沒有墨千傲,沒有南疆,隻有無心。

墨千傲還沒醒來,政溪欣坐在她身邊,用手撫著他的眉眼。那時候強迫著自己去恨他,最後卻又後悔,費盡心機的想回到他的身邊。哪怕是以被人唾罵的風塵女子的身份,她也想要接近他,陪伴他。

可惜世事難料。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愛也好,恨也好,都不再重要了。他們,終究無法廝守終生。

兩個時辰過去,他就要醒來了,而分別,也在眼前。政溪欣恨不得遏止時間的流逝,好能夠再多看他一眼,多陪他一刻。

眼中蒙上了薄薄的霧氣,政溪欣卻不舍得哭。剩下的時間這麼少,她怎麼能夠再浪費……

哪怕心中疼如刀絞,她卻還是將所有的痛苦都咽下去,然後擠出一個笑容,等待墨千傲醒過來。如果真的要告別,她也希望是笑著的,希望能夠留給她最美的一麵。

這樣,也算是一個圓滿的結局。

政溪欣冰冷的手指撫著墨千傲的臉,恨不得永遠都不要離開他。那樣的溫暖,是她一直眷戀的。

指尖從他的額頭輕輕滑下來,落至他唇上。

柔軟而溫暖。政溪欣的手指一頓,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卻又生生忍下。她一隻手死死的捂住嘴,另一隻手則情不自禁的描繪摩挲著他的唇形,還有他的眉眼……她想要用這種方式記住他。

就算哪一日,她失去了眼睛,也能夠在茫茫人海中認出他來……因為,他的眉眼,他的溫度,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刻在了她的心上,再難忘記。

“千傲……”政溪欣啟唇,周遭卻仍是一片靜默。紅唇輕碰,那句從沒出口的話,終於在這一片沉默中說了出來:“我愛你……”

那時候的他們以為彼此能夠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從不說這些話。無論是政溪欣,還是墨千傲,甚至都不曾緊緊地擁住對方說一句“我愛你。”

可惜,有一些話,不說出來,對方又怎麼能夠猜得到?猜忌,懷疑,這些曾經以為永遠都不會在他們之間出現的東西,最後卻成了永遠的隔閡。隔開了他和她,將分離書寫為永恒。後來重傷的那一回,也是欲言又止。

現在,終於把對他的心意訴之於口了。

政溪欣緊緊捂住嘴,將那些細細的嗚咽聲都吞了回去。誰能想到,他們的結局竟是如此的淒涼,最後的一句“我愛你”,卻也不能夠讓他聽到……

眼角幹澀,政溪欣死死的盯著墨千傲的臉。終於,當她的手要離開墨千傲的麵容時,他的睫毛卻突然顫了顫,下一秒,政溪欣便在那雙深邃的眸子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醒過來,政溪欣驚叫了一聲,匆忙的收回手,卻被墨千傲動作極快的抓住了。

被他當場抓住,政溪欣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才好。而因著墨千傲攫住了她的手腕,兩人的距離也被拉近,這讓政溪欣心頭生出了危險感。尤其是對上那一雙似笑非笑,難得溫和的眸子時,她更是慌亂的不知道應當如何自處。剛想要開口解釋,便被墨千傲打斷:“治療已經結束了吧?朕往後不會複發了吧?”

聽到這句話,政溪欣稍稍放下心來,還好迎接她的不是質問。她垂下眼睛遮住臉上尷尬不安的神色:“嗯,但是還是要多休息,不要太累了。”說完話,她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墨千傲卻不肯鬆開。

政溪欣以為他是在等自己的解釋:“我剛才……剛才是看看你為什麼還不醒,害怕是出了什麼問題……”

說到最後,政溪欣的聲音低了下來,連她自己都說不下去了……這個理由也太假了,手放在別人唇上是為了看他為什麼還不醒?政溪欣窘迫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以她現在的身份,這種行為太過逾越了……

“那朕的身體可還有問題?”墨千傲忍著想笑出聲的衝動,一本正經的問她。

“皇上的身體恢複的很好,沒有問題了。”政溪欣不敢看她的眼睛,手卻一直掙紮著。然而趁著她不防,墨千傲猛地坐起身來,手腕被他抓著的政溪欣一下子便朝著他撲了過去。幸好政溪欣慌忙中單手扶住了床,才在最後一刻沒有跌到他懷中。

神情更加尷尬,政溪欣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而墨千傲卻不出聲了。她忍不住抬起頭看他,直到這時候政溪欣才發現,雖然她及時穩住了自己的身子沒有倒在他懷裏,可是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在是……

咫尺天涯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吧。這一刻還是咫尺,下一刻,他們就會相距天涯。政溪欣不由自主的沉淪在墨千傲的目光中,隻覺得整個人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朕的身體真的好了?”由於兩人的距離太近,墨千傲開口的時候,氣息都撲在了政溪欣的臉上,讓她更加無所適從。

而在這樣的距離下,政溪欣隻覺得心跳如擂:“是……”她真害怕墨千傲會聽到她的心跳聲,因為那會泄漏她的心思。

而且……政溪欣忍不住猜測,難道墨千傲發現了什麼不成?可是她明明已經很小心了……早知道這樣,她就不該一個人留下來。可是……縱使知道應該走,她卻還是想要再墨千傲身邊多呆一刻……

隻是眼下的情形……

“你還記得當初同朕說的話吧!如今朕的身體已經好了。”墨千傲的聲音裏帶了些不易察覺的急切。

他終於還是提起了這件事……政溪欣慌亂的點了點頭,不敢看他。然而墨千傲卻強迫著她對上自己的眼睛,兩人之間相隔不過一寸,墨千傲臉上的笑意並未遮掩。而在他的眼中,政溪欣看見了等待多時的欣喜,與迫不及待的衝動。

“她現在也該願意見我了吧?”墨千傲的視線牢牢的盯著那一雙水眸,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

“當,當然。”政溪欣咬了咬牙回答他,仍然努力的想要掙脫他,就在這時候,墨千傲突然鬆開了手。

身子習慣性的往後仰去,政溪欣幾乎控製不住自己而摔倒在床邊。手指死死的揪住被單,她才沒有摔到地上去。撐著身子站起來,政溪欣垂著頭說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明日便要回去複命了。皇上隻需要等著,我家小姐她……她自然會來見您的。”

她不敢去看墨千傲的眼睛,生怕會被他看出了什麼端倪。更怕的,則是他的眼神會勾起她的留戀,讓她留在這裏不願離開。

然而……她必須要走,絕不能夠再留下了。多看一眼,也隻是多一分難過,多一分遲早要斬斷的眷戀罷了。她應該決絕一些,再不回頭……

“她真的會來見我嗎……”墨千傲喃喃自語:“朕會在傾心殿等她,等她來見朕……”他的話音尚未落下,政溪欣終於再忍不住淚水,奪門而出。

隻留下墨千傲一人看著她的背影,一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視線裏,墨千傲才輕輕笑了出來:“你說會來,我自然是要等你的……”

他的視線仍然盯著門外,手卻摩挲著從枕下取出了一塊帕子。他一直都貼身帶著,隻有治療的時候才會放在枕下。那是一方純白的錦帕,上邊繡著墨綠的竹子,且有題詩。那是當初他在她離去之後發現的。

那句詩,是出自她的手。墨千傲一眼便知。

舊日桃花開,開過殘垣斷牆。

我在世塵望,卻見煙水茫茫。

這是他們的相遇……

墨千傲隻覺得心中疼痛又溫暖,離開了那麼久,她終於肯回來了……眼角有些濕潤,然而卻有巨大的幸福感襲上心頭。

他終是笑了出來,從所未有的開懷,笑了許久都停不下來。

日落黃昏,天色微暗。

政溪欣在屋中收拾著東西,雖是在宮中幾月,她卻從來都是一身青衣,不著點翠脂粉。因此現在收拾起來,統共也沒多少東西,不過一個藥箱,幾件換洗的衣服罷了。

然而收拾好了之後,政溪欣卻覺得心中更為慌亂。距離明日清晨尚且有一整晚的時間,她隻覺得坐立難安,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臨走前墨千傲的那句話,始終縈繞在她的心頭。傾心殿……他會在傾心殿等自己……

那個地方,承載了她所有的記憶,所有與墨千傲一同生活的畫麵。

想起傾心殿,原先的那些回憶都浮現在眼前來。從一開始的爭鬥,互不信任,到後來慢慢的融化了心頭的堅冰,後來的溫暖與寵愛,以及最後的哀傷……

院中那一顆見證他們一切的老槐樹,還有許許多多的回憶……舍不下,忘不掉。

明明已經過了那麼久,恍如隔世一般,可是如今想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一切都是那麼清晰。他說會在傾心殿等自己……如果不去,他會不會一直等下去?

曾經以為一切都能夠輕易的放下,所以寧肯逼著自己去恨他,去遠離他。可是直到現在,她才開始後悔為什麼那時候沒有珍惜,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忘記根本就是癡心妄想。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刻在了心上,除非死,何談忘記?

可惜一切都已經來不及……哪怕是當初那些讓她痛苦的事情,現在想起來的時候,也讓她感到溫暖。原來隻要有他在,都是滿滿的幸福。

政溪欣臉上都是懷念之色。她緊緊的攥著衣裳,害怕天亮又期待天亮。想要逃離這裏,免得忍不住去找墨千傲,又想要再多留下一會……然而不論她怎麼想,窗外的天空還是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

沒有星月的點綴,黎明前的天空,美的純粹。而宮中長明的燈火,是唯一的亮光。

原來即使是這個朱牆內的牢籠,也有著這麼美好的一麵……所有的肮髒醜惡都被掩蓋起來,無人察覺。

墨藍色的天空一寸一寸的明亮起來,而她,也要迎來又一次的死亡重生,雖然隻是一個身份。從此之後,政溪欣便會葬在這深宮之中,永遠的陪著墨千傲,而她隻是霜兒,是無心的霜兒……

這段時日,雖然隱姓埋名,可是卻也清楚的看到了墨千傲對政溪欣的在意。這樣,便是下一刻死去,她也無憾了吧……

再有一個時辰,天就會完全的恢複澄澈,而她,就要走了,永遠的離開他了……

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再留戀,可是身體卻不聽話……她隻能看著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傾心殿……

微風拂亂了她的發絲,明明應該越來越清醒,可是她卻仍然控製不住自己……傾心殿啊,那是曾經給過她那麼多溫暖的地方,更遑論,那裏也許還有他在……

政溪欣用手緊緊的按住悸動的心,距離傾心殿還有些遠,卻已經能夠看得到那黑暗中的燈火,如夜幕中閃亮的星。政溪欣恍然間想起,墨千傲曾下過旨意,即便其中沒有人居住,即使她一直不回來,其間也一直有宮人打掃整理,夜間永遠燈火長明。

他害怕……等她回來的時候,會因為黑暗而迷失方向,他一直都在等她回來。

政溪欣緩步走近,待行至門前時,她看著緊閉的門忍不住伸手推了推,而那門應聲而開。

院中的景色與她離去時如出一轍,包括院角的那顆槐樹。政溪欣留戀的視線從院中的一草一木上掃過,似乎每一處都能勾起許多的回憶,擦不去,抹不掉。

然而,視線觸及到那個挺拔的身形時,政溪欣的心跳亂了。

他竟然真的在……如今天尚未亮,他難道不該在寢宮休息嗎?可是他卻在這裏……

而那個人聽見門開的聲音也轉過身來。那一張熟悉的麵容,除了墨千傲還能是誰?兩人一個在院中,一個在院外,映著傾心殿的燈火,都能看得清對方的表情。他的溫柔寵溺,她的難以置信,都在這有些泛黃的光線下顯露無遺。

半晌,政溪欣才回過神來,卻是揪著衣襟想要逃開……然而,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隻能怔怔的站在原地。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欣兒。”隻有在她麵前,他才會摒棄“朕”的自稱,在她麵前,他隻是墨千傲,不是君主。

政溪欣無言,眼前的一切對她而言就如同夢境一般。

那一句“欣兒”提醒著她,原來墨千傲竟然一直都是知道她的身份的,畢竟她此時還是霜兒的打扮。而這樣的認知讓她無法相信,他是什麼知道發現的?到底是哪裏露出了馬腳?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問,墨千傲柔聲說道:“哪怕桑田滄海,鬥轉星移,欣兒,你都在我心上,我又怎麼可能會認不出你?牽住你手的那一刻,看著你眼睛的那一刻,我就相信是你……隻是你不想暴露身份,我便等你。而現在,終於等到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緩步向她走來,明明已經急不可耐,他卻害怕會嚇到她。

“欣兒……對不起。”他越來越近……政溪欣就那麼看著他走過來,看著他的臉上又出現了久違的笑容,眸中也不再是不可測的深邃,而是夾雜著溫暖與驚喜。微風揚起了他的衣袂,他眉眼溫柔:“欣兒,我愛你。”

政溪欣忘了反應。等了太久的一句話,帶著鋪天蓋地的幸福向她襲來,時間仿佛也在此停滯。

明明告訴自己不要接近他,應該離他遠遠的,可是她卻忍不住邁出了步子……想要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不要再有任何的距離。

淚水終於再也忍不住,可她心中卻是暖暖的幸福。此時此刻,這偌大的天地,唯有他們二人,再無其他。

然而下一刻,卻有無數箭矢與暗器帶著風聲,劃破了這來之不易的寧靜……政溪欣被那聲音驚醒,轉身看時,便見到了箭矢混雜著暗器向著墨千傲的方向而去!

眼前的場麵讓政溪欣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千傲!”她大喊一聲,生怕墨千傲會受傷……即使他動作敏捷,可是到底身上的傷剛剛恢複,尚有些不習慣,政溪欣看著他被迫著退後了幾步,立刻往墨千傲的方向衝去……倘若真的要死,便死在一起吧!這是政溪欣此刻唯一的想法。

然而她剛剛奔出兩步,卻有被灌注了內力的綢帶向她飛來,她尚且顧不上躲閃,就被那綢帶卷住了腰肢。一股力量帶著她飛到了空中,她隻能身不由己的看著自己距離墨千傲越來越遠……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都無濟於事。

墨千傲聽到政溪欣的聲音而回頭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欣兒!”他大喊一聲,便向著政溪欣被帶走的方向飛身而去,然而卻有幾個蒙麵的黑衣人突然出現,將他團團圍住。遠處的箭矢也不曾停斷,身側的幾人招招向著要害……

墨千傲自顧不暇,脫不得身,隻能夠眼睜睜的看著政溪欣遠離自己,隻能聽著那一聲讓他心碎的呼喊:“千傲……”

她的一顰一笑都在眼前浮現,可是他卻隻能看著她越來越遠……

政溪欣看著墨千傲被幾人圍住,擔心的無以複加,下一刻她卻落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而後眼前便是一片黑暗……黑衣人一掌劈在她的頸間,政溪欣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識。

看著政溪欣被帶走,墨千傲再無心戰鬥,可是身邊的人卻纏著他不放……直到政溪欣的青衣與那個黑衣人一同消失在視線裏,周身的幾個人才飛快的退走……

傾心殿一如往日的安靜,隻是方才暗器呼嘯而來時擊中了好些燈罩,孤零零的燭火在風中搖晃著,直到院中恢複了一片黑暗……

再沒有任何的痕跡……也沒了政溪欣的氣息。

隻有墨千傲頹然倒下的身形,與滿地的暗器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