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聲情並茂的控訴,簡直是見者心酸聽者落淚啊!流蘇在心中冷笑一聲:抄了幾日佛經,這演起戲來還真是不同凡響了!
恰在此時,寧流雲在如玉與兩個媽媽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原本絕麗無雙的麵容此刻蒼白如紙,眼底的烏青、嘴角的血跡無不昭示著她的劫後餘生。一路走來,那身子無比柔弱單薄,仿佛隻要有輕輕對她哈上一口氣,就能把這個病美人的性命吹跑一樣。
“雲兒,你怎麼出來了?還不快回去躺著!”二夫人無比心痛,迎上去扶著女兒坐下。老太君與寧丞相也道:“快回去歇著。”
寧流雲卻艱難地搖了搖頭,“娘,雲兒剛剛聽到了你的話,雲兒不相信三娘與四妹會對雲兒做這樣的事,一定是娘弄錯了,對不對?”
二夫人再也說不出話來,強自哽咽了幾聲,抱住女兒痛哭流涕!
流蘇簡直要站起來為這母女二人鼓掌了!瞧瞧大小姐出來的時機,多是時候啊;瞧瞧她的表現,多麼善良懂事的大家千金呀,再對比一下剛才流妍的表現,雲泥之別呀!
流蘇都想上去問一問,這出戲她們到底排練了多少次呀!
這樣的場麵,老太君都有些控製不住了,她隻能去問程香兒,“三媳婦,你有什麼要說的?”
三夫人恨恨咬牙,“不曾做過的事,兒媳能說什麼?”如今除了打死不能承認這一條外,還有其他出路嗎?
隻見二夫人憤然抬頭,大聲道:“三妹既然做了,又為何不敢承認呢?這咒文是你千方百計尋來的,那梵文也是你用胎毫一筆一劃醮上特殊的墨汁寫上去的,隻要幹了就一點痕跡都沒有,非要點上醋才能顯出原型。”
三夫人氣得發抖,“胡說!全是胡說!”
流蘇暗暗搖頭,難怪三夫人這麼多年都被二夫人壓過一頭,論心機陰毒,她確實差二夫人太多了!
於是,她站出來說道:“二娘,奢香樓這幾盒胭脂水粉剛到落英閣沒幾日,就轉贈給了流珠,三娘連碰都不曾碰過,又怎麼可能寫什麼咒上去?要說寫,那隻能是流珠寫上去的!”
二夫人喝道,“那是因為你們串通好了!那咒文恐怕還在你身上呢!”
流蘇瞪大了無辜的眼睛,“二娘,你在說什麼呀?氣糊塗了嗎?”
“二夫人的猜測確實不假!”翠芬突然出聲,並從手裏拿出那枚龍結平安錢,邊角還有些燒焦的痕跡,“二小姐還認得這個嗎?”
這明擺是個陷阱,三夫人正想提醒流蘇不要承認,沒想到她的嘴那麼快,“這不是我讓你燒掉的平安錢嗎?”三夫人暗自跺腳!好了,這下著了道了,還真是個老實頭啊!
二夫人與寧流雲的嘴角立即浮出冷笑,隻聽翠芬繼續說道:“二小姐終於肯承認了!老太君,老爺,今日二小姐讓奴婢把平安錢燒掉,奴婢剛開始並沒有在意,卻聞到一股紙糊味,心中不安,急忙滅了來看,就發現這個東西。”
翠芬簡直就像變戲法一般,從那平安錢裏抽出一個卷得很緊的紙條,那紙條已經燒掉了一小半。陳媽媽去接了那紙條,攤開了給老太君看,上麵果然是密密麻麻的咒文,再與胭脂盒底部的字跡一對,果然是一模一樣!
別說寧正陽,就連老太君都勃然大怒,狠狠地把東西向流蘇砸了過去,流蘇並不躲,那白玉盒子正砸到她的腳邊。
“你還有什麼話說!?”老太君不是不懷疑這其中有貓膩,但若是流蘇在相府連一個月都活不下來,那麼她就算攀上了循王這枝高枝也活不了多久。皇家的鬥爭遠比相府要殘酷得多!
流蘇卻仍是一派坦然從容,仿佛並不知道自己置身於怎樣的險境。翠芬已經再次開口了,“今日二小姐親手把這東西給奴婢,要奴婢拿去燒掉,有好些丫頭媽媽都在場,都是親眼所見——”
“那就把她們全都叫進來,問一問!”流蘇赫然接口,簡直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二夫人心裏那個高興呀:她連洪澤大師都可以買通,買通幾個下人又算得了什麼?這鄉下來的野丫頭真是傻得可以,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流蘇!”三夫人那個擔心呀,她要尋死沒關係,可不能拉著自己與妍兒下水呀!
“放心吧,三娘。”流蘇仍是一派天真模樣。
“好!”老太君果然讓管家把落英閣裏的下人都帶了進來。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老太君便將話問了一遍,最後強調道:“你們都要老實回答,否則我決不輕饒。”
果真,有好幾個丫頭媽媽都站出來指證流蘇,這些人都是最開始時二夫人撥過去的。流蘇冷冷地望著她們,隻說了一句,“還有嗎?”剩下的人都不吭聲了。
流蘇走到喜蘭麵前,問道:“喜蘭,我今日才命人掌了你的嘴,難道你不記恨我嗎?不想跟她們一起指證我,讓我倒黴,為你挨的那二十個巴掌討回公道嗎?”
喜蘭的臉還是紅腫的,可見受的懲罰不輕,說話也有些含混,但還是可以讓人聽清:
“奴婢不敢,奴婢雖然蠢笨,卻還知道做人要憑良心。二小姐懲罰奴婢是因為奴婢做錯了事。奴婢不該違背老太君的指令,相信如墨變成鬼怪作祟。其實奴婢原來也不信的,是翠芬姐說大小姐被鬼怪所侵得了重病,一日兩次,她總是這樣說,奴婢就害怕了。”
其他人紛紛點頭。三夫人也是個聰明人,“哦,不知翠芬為什麼要故意嚇你們,還是想撒播什麼謠言啊!真是可惡,居然連老太君的命令都不放在眼裏!”
翠芬哪裏肯承認,立即反駁道:“喜蘭你胡說,哪裏是我說的?賤骨頭,該給你五十個嘴巴,看你再胡說!”
三夫人朝若蘭使了個臉色,若蘭上前老太君與寧正陽行了個禮,然後掄圓了胳膊,照著翠芬的臉,啪啪就是兩巴掌,打得翠花的嘴角鮮血直流。
眾人皆是一愣,三夫人這才請罪道:“老太君,老爺,這賤婢當著眾主子的麵竟敢口出惡言,實在沒有規矩,香兒身為當家主母不能不管。不妥之處,還請老太君與老爺見諒。”
老太君擺了擺手,淡淡說了句“該打”。她急於想知道流蘇到底想讓喜蘭告訴大家什麼。二夫人卻不願意拖延,哀求道:“人證物證俱在,凶手就在眼前,還請老太君與老爺為雲兒做主!”
三夫人睨了她一眼,“二姐,既然都到了這個份上了,你就讓人把話說完吧。就是閻王爺催命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
喜蘭繼續道:“這枚平安錢是五日前奴婢從福澤寺求來的,福澤寺的沙彌可以作證,並非二小姐所有。”
三夫人道:“既然不是流蘇的,流蘇又怎麼可能藏什麼咒文進去呢?當真是笑話!”
二夫人卻說:“這有何難?隻要流蘇的手拿過了,她就有機會塞進去,再讓翠芬燒掉,幹幹淨淨!”
三夫人挑眉,“二姐,我就不懂了,既然咒文是證據,為何不一早毀了它?還要日日夜夜帶到身上,找機會讓別人去毀,被人發現不是很危險嗎?”
二夫人早有準備,“三妹怎麼忘了?那咒文是不能隨便毀壞的,毀咒之人是要遭受無妄之災的!不是正因為如此,你才交給無知的流蘇去燒毀的嗎?”
三夫人一時語塞,急忙去看流蘇,流蘇卻朗聲說道:“老太君,爹爹,流蘇要說的話都說完了。”
說什麼?這就完了?三夫人險些背過氣去,這就是承認大小姐是她們二人為了救流妍故意去害的了?這不是求死嗎!?
二夫人幾乎要笑出聲來,“鐵證如山,終於無話可說了吧!”她正要請老太君做主,卻聽流蘇笑道:“二娘別急,四妹還有話要說呢!”
所有人一齊看向流妍,流妍一陣心慌,把流蘇恨得半死。
“我?我有什麼話好說?”她的聲音都在發抖了。
流蘇心頭冷笑:不是為了循王很想她死的嗎?那樣凶狠駭人,怎麼一遇到事就害怕了呢?流蘇嘻嘻一笑,“哎呀,四妹,你看現在都鬧成這樣了,你就不要再瞞了嘛!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說出來老太君和爹爹一定會原諒你的!”
寧流妍更加糊塗了,“什麼事啊?”
流蘇哎呀一跺腳,朝老太君與寧正陽行禮道:“四妹不好意思說,那流蘇便說了吧。其實四妹根本沒得什麼心病!”
眾人又是一驚,“你說什麼!?”
啪的一聲,寧流妍更是從椅子上溜倒在地,樣子甚是滑稽,卻沒人敢笑。若蘭與總算恢複過來的若梅趕緊把她扶了起來。三夫人更是一把抓住流蘇的手,恨不得撕了對方的模樣,“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若是對方敢背叛她們母女,投靠二夫人,她一定拉著對方給她們墊背!
可是流蘇卻是一臉輕鬆的模樣,“上次的事四妹確實嚇壞了,可是有咱們這麼多人關心她疼愛她,她沒兩天就好了。可是四妹她是小孩子嘛,就想讓大家一直這麼關心她,疼愛她,然後就裝病嘍。她隻悄悄告訴了我,我們還打了勾勾的,若不是看今天鬧出這麼大的誤會……”
她實在是會避重就輕,把這件事關人命的大事說成是小姑娘的小私心。倒令眾人一時間麵麵相覷了。
三夫人是第一個明白過來的!這招釜底抽薪用得好啊!
妍兒沒有心病,沒有生命之危,那她還用得著費那麼大心思下什麼毒咒嗎?根本胡扯嘛,之後的一切就都不成立了了!
三夫人滿心歡喜,簡直如同死裏逃生!這條罪名要是壓下來,她極有可能為流雲償命,那她的妍兒也就跟著毀了!虧得流蘇的這孩子有點急智,與下咒之罪比起來,流妍耍點小女孩的小私心,簡直微不足道。
就在這時,郭太醫到了。流蘇唇角微揚,不錯不錯,時間剛剛好,二娘,是該給你回禮的時候了!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