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郭太醫與寧正陽寒暄完了,二夫人她們幾個還未從震驚中回味過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流妍不是有心病嗎?不是快要死了嗎?不是急得武功將軍都到處給她找法子治病嗎?程香兒不是求爹爹告奶奶,連熙貴妃的關係都動用了,才找到那個壓驚的寶物嗎?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二夫人與宋媽媽連連對視了好幾次,才恍然明白過來:這一定是三夫人故意布的局,她們居然上當了!
郭太醫先是給流妍診了脈,確定她十分康健,根本沒有得了心病的跡象。三夫人按捺住心頭的狂喜,拉著她趕緊給老太君與寧正陽認錯道歉。賠罪的話說了一籮筐,可流妍到底還是個孩子。
老太君能說什麼,隻能是罰罰月銀,抄抄經書,最多不過閉門思過了。可十日後就是中秋宮宴了,寧家的女兒們不能不去呀,不然就白白便宜了其他的世家小姐。再說赴宴的名單也已經遞了上去,不是你說不去就能不去的,戲弄皇室,那可是大罪。
說到底,這懲罰也不過是擺個樣子罷了。
流蘇自然也要請郭太醫也給她把一把脈,人家可是說她吸食毒物呢!這要是不能驗明正身,那她以後就別想挺起腰杆做人了!
二夫人母女任由三夫人母女從手上溜走,已是捶胸頓足,萬分可惜,她們花了這麼久的時間,花了這麼大的代價,就這樣輕易地被對方以四兩撥千斤給逃脫了,她們怎麼能不恨得咬牙切齒!
現在還有一個流蘇,隻要她沾上了毒物,三夫人就少了一條胳膊,就會跟以前一樣,仍舊被她壓過一個頭去。
見那太醫老頭,一邊撚著沒幾根的胡須,一邊號著脈傻樂,二夫人終於按捺不住了,“她是不是染上了福壽膏的癮,還中毒很深?是不是?”
郭太醫翻了翻眼皮,“寧二夫人真會說笑,二小姐一看就是個很會調養的人,怎麼會去碰那種東西?她身子好得很,以後誰娶了誰福氣啊!”
言下之意,流蘇是塊好地,將來有福來撒種的人定然會來個大豐收!
流蘇扶額:這老太醫真是沒正經,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可是老太君與寧正陽聽了卻十分受用——會生兒子的女人才是好女人!同時二人狠狠瞟了於大夫一眼:這個醫術不精的東西,剛才差點嚇壞了他們!看來寧家該換家醫了!
二夫人母女連最後一絲希望都破滅了,她們到頭來居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無不憤怒地朝地上跪著的寧流珠望去,隻見她晃了兩晃便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老太君真想把這個低賤的庶女給當場潑醒!她娘上不得台麵,幹出那樣肮髒惡毒的事情,她也一樣!可礙於有外人在場,總得做做樣子,還是讓人扶了她到一旁休息。宋媽媽可算逮著了機會,頭一個衝上去,明著是扶,暗裏是又掐又擰,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可是流珠除了閉著眼睛亂哼哼,再也沒有其他反應,連眼皮也沒有睜開。
根本無人去管,因為沒有人在意她的死活。郭太醫卻發現她麵色不對,雙頰呈現出病態的潮紅,醫者父母心哪。他一向又是個正直的脾氣,立即自告奮勇地替流珠把脈,那臉色卻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地上跪著的丫頭婆子們早已抖得如同篩糠一樣。翠芬仗著有外人在場,老太君多少要顧忌一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邊哭著一邊膝行到流蘇麵前,伸手就要拽住她的裙子,“二小姐,奴婢錯了,奴婢瞎了狗眼看錯了,在這裏胡說八道!您大人大量——”
流蘇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打算,不露痕跡挪了挪位置,讓翠芬的手抓了個空。真以為她是個好說話的軟柿子嗎?這蠢貨!
老太君盯著翠芬,大感丟人現眼,向陳媽媽丟了個眼色。陳媽媽立即堵到翠芬的麵前,往她原來跪的地方一指,同時雙眼狠狠一瞪,那眼神十足十的凶殘狠厲。
翠芬嚇得一哆嗦,乖乖地跪了回去,仍是啼哭不已,口口聲聲說是自己看錯了,而並非故意冤枉二小姐。其他的丫頭婆子有樣學樣,都說自己是看錯了,或是聽別人說的。唯獨翠翹尚有一點羞恥之心,不為自己開脫半個字,“奴婢請二小姐賜死!”
倒還有點骨氣。流蘇將這些人的醜態盡收眼中,卻是不動聲色地瞟了頹然坐在椅子上的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猛覺心頭一涼,抬頭去望,流蘇已然收回了視線,仿佛剛才那冰涼噬骨的一眼是二夫人的錯覺一般。她緩緩地靠回椅背,看到跪了一地的丫頭婆子,涇渭分明的兩撥,突然坐直了後背!
流蘇極輕地笑了笑,二娘,真得謝謝你告訴我哪些是你的人,不然我還得一個個地找!多費事!
流蘇的聲音裏全是冷意,“哦,看錯了?可是剛才在老太君和爹爹麵前,你們明明指天為誓,說是親自所見!怎麼這麼一會兒就變成看錯了?”
底下瞬間鴉雀無聲。
二夫人的心驟然提到了嗓子眼,這些丫頭婆子不會出賣她吧?她去望宋媽媽,卻見宋媽媽麵色如常。對了,這些人的賣身契都在自己手上呢,簽的可都是死契,即使給她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出賣她!她倒要看看寧流蘇的戲要怎麼演下去?
流蘇卻是又來到了喜蘭的跟前,“喜蘭,你今天早上不是有什麼要緊的話要對我說嗎?現在還願意說嗎?若是願意也讓大家都聽一聽吧。”
喜蘭恭敬地回道:“是,二小姐。奴婢要告發翠芬,她利用管事丫頭之便,偷拿小姐庫房的貴重東西。平日裏小姐給的賞賜已經極其豐厚,可她還要偷東西,不是一次兩次了,奴婢勸過她的,她卻不知悔改,奴婢隻有稟明二小姐發落。二小姐若是不信,查一查庫房的賬目便知。”
翠芬又想狡辯,陳媽媽的眼珠子一瞪,嚇得她再也不敢說話。陳媽媽可比那若蘭厲害多了,一巴掌下去,非得打掉她兩顆門牙不可。
流蘇卻不急著問東西的下落,而是皺了皺眉,“她不過是個丫頭,要偷我那麼多東西拿去幹什麼呢?”
“寧相爺,老太君,老朽有幾句話要說!”郭太醫突然站了起來,到洪氏與寧正陽麵前低聲耳語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那步子與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來的時候因為半夜被叫醒,走起路還迷迷登登的,現在完全是健步如飛啊,跑得那樣快,好像這廳裏有什麼髒東西碾在他身後一樣!
老太君與寧正陽的麵色完全不是難看兩個字能夠形容得了的。寧正陽額頭的青筋都暴了出來,“孽障!畜牲!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寧流雲不明所以,仍要裝出善良大小姐的模樣,“爹爹,您在說什麼呀?三妹到底得了什麼病啊?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什麼病?”寧正陽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屁個病!”
寧相爺如此暴怒,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見。眾人都有些傻眼,卻見寧流珠從椅子上滑了下來,縮成一團,鼻涕眼淚淌了滿臉也不去擦,嘴裏卻不斷叫著:“好難受!給我!我好難受!……”
寧流雲還要去拉她,“三妹……”
手還沒有碰到,被二夫人一把拽了回來,“別碰那髒東西,她已經染上了食毒的癮症!”
什麼!?眾人簡直不敢相信,剛才三姑娘不是說食毒的是二小姐嗎?結果二小姐沒事,真正食毒的人卻是她!不過是十來歲的小姑娘,就有這麼惡毒的心思,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眾人紛紛站遠了些。
老太君放在袖子裏的手也捏得緊緊的,她一向愛惜寧家的名譽,卻不想竟出了這麼個丟盡家族顏麵的小畜牲!當年的四姨娘如此,如今她的女兒還是如此!真是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早知當初,她就該讓這小畜牲跟她娘一起去,真是禍害無窮呀!
二夫人情知不好,眼下得趕緊撇清關係,必須當作毫不知情。她大聲罵了起來,“你這小畜牲,我平時待你如同親生,但凡雲兒有的從來不曾虧待過你,你倒好,竟然做出這樣的醜事?你……”
沒有半分母女之情,隻有棄如敝履的深惡痛恨!都說一條狗養久了也會有感情的,可這位主母對一個養了多年的女兒竟這般絕情。不得不令人心驚膽寒啊!
這場戲,三夫人是越看越開心了。她尖聲打斷道:“二姐就別演戲了,這流珠可是一直養在你的膝下,怎麼她做出這種事,二姐一點都不知情嗎?瞧她食毒的日子應該也不短了吧?二姐就一點沒有察覺?別騙人了!”
二夫人信誓旦旦地道:“我若有半分知情,定然捆了她來見老太君。想她小小年紀怎麼會無端端染上那個東西,一定是有別有用心的人教她的!”
“二姐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就別亂說!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你——!!”二夫人倒退數步,頹然坐到了椅子上喘氣,“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三夫人把眉一挑:趙梨容,你也有吃癟的時候?真他媽的解氣!
她還欲再罵,卻見流蘇拉了拉她的衣袖,“三娘怎麼急糊塗了?三妹好可憐要趕緊醫治呀,可千萬不能傳出去,不然她以後怎麼做人啊?”
三夫人是聰明人,看了一眼老太君的臉色,忙道:“是啊!老太君,事已經出了,再責怪二姐與流珠也於事無補。還是趕緊請人來醫治吧,她還是個孩子,總不能就此廢了一生啊。四妹走得早,就留下……”
字字句句聽著都是在為流珠求情,為二夫人開脫,其實每一句都是往老太君的怒火裏澆油加柴!老太君對四姨娘的恨,對流珠的厭,對二夫人的失望,一瞬間達到了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