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央咬著唇,身體直顫,眼睛一點一點紅了起來,她想到了母親那份急切,想到了急切下的那個理由。
“所以,玉央,你要明白一件事,母親回傅家,不是向舊封建的一種妥協,而是一個女人在努力取悅自己,不想在人生的最後階段留下更大的遺憾。你不要將她的這種行為想得太複雜了。”
他拉著她回自己的屋,接著之前的話題,道出了他的認知。
她卻掙脫了他,心慌意亂地去倒了一杯水喝,喝完,壓著聲音直叫:“不會的,不會的,母親會沒事的,母親一定不會有事。她會好起來的……”
她一再地否定著。
靳劭颺看著,知道她難過,可是,有些事情,是她必須正視的。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吐出的話卻是極為殘忍的,“醫生說過,藥用上去的作用隻是暫時的,髒器正在衰竭,這是不爭的事實。一旦藥性控製不住了,母親的來日也就無多了,所以,玉央,接下去這段日子,我們能做的隻有凡事順著她了……”
“別說了。”
她狠狠地捏著玻璃杯,叫停,聲音裏露著疼痛。醫生的診斷,她沒去聽,隻因不想聽到那些不好的結果。
“玉央……”
他擁住她,想給她安撫,
傅玉央卻推開了她,豁然轉頭時,一掃剛剛的溫和,而變得忿忿不平,嘴裏直叫:“我一早就和母親說過的,不能和軍閥走得太近,她本來就已經夠招眼了,還非要搞什麼家族聯姻,這天下多少勢力都盯著她呢,站在這種風口浪尖,稍不留情就會粉身碎骨……我曾一再的請求她悠著點,現在,一切應驗了吧……”
她越說越痛苦,卻隻能苦在心裏,因為母親已經將她也拉進了這個可怕的政鬥漩渦。
有時,她真的會懷疑,為了所謂的國家大義,而將自己置於危險當中,到底值不值?
靳劭颺不接話,心下很不是滋味,隻因為她的語氣當中透出了太多對這段婚姻的怨氣——對於這段婚姻,她有著太多的不如意,如今又賠上了傅夫人,她心裏難免生恨。
他何嚐不自責,如果當初他的防護工作可以再謹慎點,就不會橫生這麼多枝節了,那麼今日的氣氛,就不會這麼憂傷了。
一陣沉默後,傅玉央爬上~床,扯過被子蓋過了自己,想哭,說不出來的難受著,心情矛盾極了。
之前她猶在說很盼母親可以成為女性革命的先驅,絕不向舊勢力妥協,之後,她又盼望她凡事能悠著點,不想她被風浪拍個粉碎。可試問,但凡走在革命前列,推動社會發展的人,又怎麼可能常保安寧?
這種矛盾,是不可調和的。
靳劭颺站了很久,已不知該如何去勸她。
這一切的一切,根源好像在自己,在於這段聯姻。
可是,又不盡然。
她對他的遷怒,他也頗感委屈。
於是,他走了出去。
出來後,沿著小徑走,來到後庭,看到下棋的地方,傅繼業寂寂地坐著,駝著背,正呆呆地望月失神。
借著月光,他分明看到他的眼窩有淚珠在滾動。
他該回避的。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那越來越多的華發可證明,這段日子傅繼業是何等的心力交瘁。
“煜之,過來……”
“父親。”
靳劭颺隻得走上了前,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
傅繼業暗暗擦了一把眼淚。
“母親睡了?”
“睡了。我出來坐坐,看著她虛弱成那樣,我不敢在她麵前掉眼淚,隻能偷偷躲起來喘口氣。”
在他眼裏,他的阿靜永遠是鬥誌昂揚的,現在突然垮了,他的心裏實在受不住。而這句話,同時更赤~裸~裸表現了一個男人的脆弱,以及難以言說的傷痛。
“父親,您怨江北嗎?”
忍無可忍,靳劭揚終於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