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該是一件高興的事,可是,我卻高興不起來,靳劭颺,你知道嗎?在我眼裏,父親是舊封建的象征,母親則是新思想的先驅代表,他們是兩種不同的文化,無法相融,並且,新思想必須壓住舊封建,時代才是進步的,會讓人對未來充滿希望。反之,就是一種退步,一種衰敗,一種沒落……”
她看著父母的臥房,低低地說道:“我竟不希望他們和好,這回,我見母親主動要求回來梔子園,心裏總覺得她這是在向舊勢力低頭……
“說真的,我一點也不想她回來,並且很希望她可以一直衝在女性革命的前列,心裏永遠懷著不妥協的信念……
“我……討厭這裏,也討厭這個新舊交替的時代……有時,我的心情,就是這麼的矛盾複雜……
“你說,我這是怎麼了?心理上病了嗎?”
她的語氣,是如此的迷茫……
靳劭颺靜靜地聽著,心下卻很懂她這種心情,並開始開解她:
“不是你心理上病了,而是這個時代病了。可偏偏我們又生在這樣一個新舊思想不斷撞擊的家庭當中。
“新思想鼓勵我們要打破一切舊陋習,舊封建理論又想從骨子裏束縛我們。而年輕的我們,渴望創造全新的世界,所以,會討厭被舊式的環境所控製,想掙脫這些枷鎖,得到想象中的極致的自由。
“所以,思想上時不時會生出一些對現狀又排斥又無可奈何的矛盾情緒。這是時代造成的。
“嶽母是個新女性,這不用置疑,可嶽父卻不見得就是舊封建的象征,他其實是一個被舊封建拖累的進步男性。在他心裏,也是渴望破除舊時代的,隻是他沒法做到徹底的絕決,中國人傳統意義上的“孝”道,將他牽製住了。”
“嶽母和嶽父,在思想境界上應該是同步的,他們內心都有著對方。
“所以,玉央,這不是妥協,而是……”
晚風沙沙掠過。
傅玉央嚼著這些話,等著他的後話,可他卻遲遲不語,於是,她忍不住問道:“而是什麼?”
卻沒等來回答,走廊上傳來一陣輕咳聲,將靳劭颺的注意力給引了過去,緊跟著他站了起來,喚了一聲:“父親。”
傅玉央也轉過了頭:“父親,你怎麼出來了。”
“是你們母親讓我過來喚你們,想和你們說說話……”
傅繼業站在那裏,看到女婿待女兒很是親密,他微微一笑,眼神是微帶憂傷的,他聽到了女婿對他的評價:的確,一份愚孝,毀盡他一生啊!
*
房內。
夏侯靜靠坐在床上,看著女兒女婿走近。
“母親,您叫我們?”傅玉央坐上~床沿扶住母親的手,卻看到母親手上拿著一隻紅色的絲絨錦盒,“這是什麼?”
“是一對婚戒。”夏侯靜將其打開,示意他們看,“之前去英國時買的,是我打算送給我女兒女婿的結婚賀禮。玉央,煜之,我知道你們都喜洋派,婚禮舉行中式,你們心下可能有點遺憾。所以,我剛剛和你們父親說了,想再給你們辦一場西式婚禮,我想看看我的女兒穿上婚紗的模樣……這對戒指,以後就權當是你們的訂情信物,你們說可好……”
傅玉央怔了怔:“母親,您身子不怎麼好,還是不要興師動眾了……”
“沒關係的……”
“那等您好了,我們再辦一個西式婚禮?”
“可我想馬上看到。”
“母親……”
她不明白母親怎麼突然這麼執著這件事。
靳劭颺卻馬上製止了她,“母親,隻要您高興,我們什麼都聽您的。”
“好。”
夏侯靜笑了,隻是笑容太慘白了。
出來時,傅玉央極不滿地質問他:“為什麼要答應?母親現在這情況根本不合適再操勞了。”
“玉央,嶽母好像又吐血了,我看到藏在枕下的手帕上好像全是血……”
這話一出,傅玉央臉色赫然一白,轉身要推門進去,卻被靳劭颺拉回,且衝她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