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出宮時，外頭的雨下的更大了些，她在馬車裏靜靜坐了許久，眼前如走馬觀燈，這些年來的種種經曆都讓她倍感疲乏。
還好，一切都快到頭了。
……
半月後，蘇淺正在府中看著軍營送來的戰報，晚煙突然激動不已的跑了進來，“王妃！醒了，九夜醒了！”
蘇淺“騰”的站起身，連桌子被撞到了都無暇去管，“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屬下哪敢用這種事騙您。”
“可君玹塵之前不是說，要七七四十九天方可煉化屍傀儡麼？怎麼……”
“這個君玹塵自己也不清楚，但九夜確確實實已經醒了，您快去瞧瞧吧。”
“好！”
蘇淺腳下生風般的趕去了偏院，剛踏入房內便聽到了君玹塵壓抑的低笑聲，不知怎的，竟讓人有些毛骨悚熱。
“君玹塵！”她喚了一聲，房內先看向她的卻是臉色慘白灰暗，連瞳孔都看不見的九夜。
蘇淺下意識頓住了腳步，她想伸手去觸摸這個自己曾經最忠心的屬下，卻被君玹塵給製止，“別碰她！”
“怎麼？”
“她現在身上到處都是毒，需過幾日才可與人接觸。”
蘇淺心中一驚，訕訕將手收了回去，“她現在的狀態好像有點奇怪。”
“不，一點都不奇怪，她醒了，蘇淺，她真的醒了，你不覺得高興麼？”君玹塵在這個黑漆漆的房間裏悶了這些時日，也不曾打理過自己，這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蘇淺幾乎快要認不出來。
她擔憂的蹙起了眉頭，“君玹塵，你有點不對勁。”
君玹塵近乎麻木的笑了一下，“我確實不對勁，從九夜醒來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覺得自己還活著，蘇淺，我還活著。”
“是，你還活著，但已經快瘋魔了，別忘了，你是九州第一馭蠱師，手底下還有一群徒弟，他們敬重你，欽佩你，可你現在這副模樣，還算得上是穀主麼？”
“這副模樣？”君玹塵呆愣愣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我怎麼了？”
蘇淺重重歎了口氣，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將人拖出了房間。
刺目的陽光撒落在皮膚上，君玹塵渾身哆嗦了一下，遊離許久的意識居然一點點回到了身體，他周身的陰霾之氣漸漸散去，總算有幾分像從前那個放蕩不羈的馭蠱師。
“君玹塵，九夜之所以喜歡你，就是因為你身上的江湖氣息，她覺得你恣意瀟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不會為世俗所困，若你任由自己變得瘋魔，她就算是醒了，往後恢複意識，也未必會開心。”
“我不會瘋魔！”九夜尚且還活著，可以走，可以動，他怎麼會變成一個瘋子？
“那就好，記住你說的話，現在去自己房間，好好洗個澡睡一覺，至於九夜那，我替你照看。”
君玹塵看起來有些不放心，蘇淺眼眸一睞，語氣帶著幾分危險，“怎麼？你質疑我的本事？”
“……好，我回去歇息。”他數日未曾合眼，整個人都快癱了，再不好好歇息，怕是也要死在這裏了。
“去吧。”
總算把君玹塵哄了回去，蘇淺轉身入了滿是藥味的房間，九夜仍低著頭，像是個沒有自主意識的傀儡，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蘇淺記著君玹塵的話，沒有伸手去觸碰她，隻是盡量聲音溫和的喚了她一聲，“九夜。”
九夜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蘇淺心裏刺痛了一下，她從腰間取出了笛子，吹奏了一小段詭異的曲子，渾身僵硬的九夜居然像是受了什麼刺激，邁開步伐走出了房間。
晚煙一直在院子外守著，她總算見到了九夜，剛打算上前抱一抱她，可看清她的臉時，嚇得險些尖叫出聲，“怎，怎麼會這樣！”
“九夜已經死了，如今在你眼前的隻是個被煉化的屍傀儡，她沒有自主意識，隻會聽從馭蠱師的命令行事。”
“什麼？那這樣又有什麼意義？”一個本該入土為安的人，因為活著的人不舍，所以被製造成了個行屍走肉的怪物，這會不會太有違人倫了？
蘇淺似是看出了晚煙所想，搖頭道：“很多時候，人活著就是想要一個寄托，如果九夜的屍體沒焚燒，或者入土化作了粉塵，那君玹塵一定會發瘋。”
苦苦追求了許久的妻子，居然死在了他們的大婚之日，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君玹塵內心該有多痛苦？
他能支撐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鬧出來，已經算是難得了。
“那王妃，這具屍傀儡會腐爛麼？”
“不會，她已經與君玹塵共生，隻要他在一日，九夜就會活著一天。”
這是南疆最陰毒的秘法，通常馭蠱師煉化屍傀儡都是為了操控她去害人，可像是君玹塵這般，為了留住心上人，隻求同生共死的，這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唉，也是可憐了君公子。”
“罷了，不說這些，你去準備一桶熱水，我要替九夜洗個澡。”從前的九夜很愛幹淨，即便是成了屍傀儡，也不能這般汙穢。
“是，屬下這就去。”
晚煙很快就備好了一大桶水，蘇淺將九夜抱到了浴桶中，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著身子。
“王妃，方才君公子不是說，九夜身上滿是毒，不可觸碰麼？”
“無妨，你忘記我吃過玄鏡草了？”此物服下後，可避百毒。
“屬下還真忘了，那現在可否有什麼需要我去做的麼？”
“沒有，你先退下吧，我與九夜單獨待一會兒。”
晚煙點頭，“屬下告退。”
門被緩緩關起，房內隻剩下從窗口透進的光線，蘇淺一邊替九夜洗著身子，一邊喋喋不休的念叨著。
“九夜，你師父聽說了此事，吐了兩口血，直接癱在了地上，你從前總跟我抱怨，說木對你太不傷心，不如旁人的師父好。可我瞧著他還是很心疼你的。”
“如今一切都在按照我們的計劃進行，天樞大軍已經快退守到了京都城外，要不了多久，皇位之上就該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