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阿全娘一口唾沫吐過去:“那麼好,你咋不把自己嫁過去?”
“嘖嘖嘖,這是說的什麼話?人家要娶媳婦,又不是給自己娶一個丈母娘回去。這我家過去算是怎麼回事啊?”
“丈母娘?那個男人比你男人歲數還大,他叫你一聲丈母娘,你也不覺得臉紅?”
“這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這歲數大的會疼人,你也不看看,那半大小子,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有幾個能拿媳婦為重?不是我為我們當家的說話,你說我們當家的守了半輩子,就這一根獨苗,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人拉扯大,為的是啥,為的不就讓她這個女兒能過上好日子麼?那是他自己的親生女兒,是這個世上他最親,也是最親他的人,他還能給咱們自己的孩子窟窿橋走是咋的?”
男人聲音粗噶的配合著自己的婆娘,說道:“就是,我可是她親爹,我可就這麼一個閨女。”
“親爹,親爹又怎麼樣?有了後娘,親爹都變成後爹了!我還就告訴你們,你們來晚了,苦妞已經有主了,剛簽了賣身契,你們現在啊,要想把人領走,可是要吃官司的!”
阿全娘叉著腰得意的一笑,慶幸自己剛才這麼痛快的就將苦妞的事情給定了下來,這若是再晚一點,就被這兩個人給鑽了空子了。
院子裏的男人已經看見了屋子裏的女兒,以及坐在屋子裏的兩個陌生人,一把推開攔在自己麵前的阿全爹和阿全娘,推推搡搡的就進了屋,推開門看著田如絲懷中摟著的苦妞,又看了看田如絲和綿娘,問道:“就是你們要買我們家的孩子?”
“是又怎麼樣?”
綿娘慢條斯理的將喝水的碗放在桌子上。
苦妞爹冷哼一聲,這兩個人,一個是女子,一個長得黑瘦矮小,看穿著也不像是真正的大戶人家,就不說別的,那輛馬車看起來真的很寒酸,這讓他很看不上眼,原本以為苦妞她大姨能給那丫頭找到一個有錢的買主,沒想到找來找去也就是找了這麼一個窮酸。
不過這樣的人他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他的眼睛忍不住在田如絲的身上來回打轉,眼睛有些發直。
這女子看起來雖然不是大富大貴的出身,可是穿著打扮,都不是他們這附近的鄉下人比得上的,白淨圓潤,眉目秀美,讓人看著心裏發慌。
田如絲對男人這樣的目光司空見慣,可也是最為厭惡,當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過了頭去。
苦妞爹卻被這一眼看得心裏發熱,一雙眼睛恨不得長在田如絲的身上。
綿娘冷哼一聲,他回過神來,卻不防對上一雙清澈寒冷的眼神,心中頓時一凜。
這小子看起來倒像是個不好惹的!
隻是便宜他了,這麼好看的一個女人,成了他的媳婦,說不定他現在能過上這樣的日子靠的就是這個女人,哼,一個吃軟飯的,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心裏如是想,卻始終避忌著綿娘的目光,不敢再與她對視。
隻是目光轉到自己的女兒身上,心裏又開始給自己仗著膽子。
不過不好惹又怎麼樣,一個竹竿似的小個子,還有這麼一個婆娘,兩個人就算是再厲害,又能厲害到哪去?
他心中不以為意,隻是卻再也不敢那麼放肆了。
正要說話,不防小腿上就重重的挨了一下,他回過頭憤恨的看著自家婆娘。
卻原來是那苦妞後娘眼看著他進來之後不說話了,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才知道他在看什麼,當時氣不打一處來,毫不客氣的一腳踢了過去。
低聲警告男人:“等我回家在收拾你!”
轉過頭,自己卻盯著綿娘發呆。
這男子雖然長得瘦了一點,個子也不夠高,可是,眉清目秀,斯文俊雅。
她記得小的時候看地方戲,戲詞上就是這麼唱的。
唱的是什麼戲她都忘記了,卻隻是牢牢地記得了這兩句戲詞,她那個時候,就渴望著自己將來也能嫁一個這樣的男人,可惜啊,自己就是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前頭嫁了一個男人,早早地就去了,後來嫁了這麼一個夯貨。
死了老婆,還帶著一個拖油瓶,家裏窮得不行,自己也是個沒本事的,這般不如意,也就隻有聽話好擺弄這一條,連帶著他的那個閨女,都是自己說了算。
可這人啊,就怕有對比,沒有對比的時候,爛杏也能對付著吃,可是一旦有了對比,這爛杏你就隻想要拿著去喂豬。
對比著自己家那個胡子拉碴,邋裏邋遢的男人,這位小老板就顯得格外幹淨秀氣。
“不怎麼樣,剛才我們說的話你也聽到了,這可不是我們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實在是人家誠心誠意的想要娶我們家苦妞做媳婦,咳咳,當然了,要是你能拿得出更多的錢,我們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不過你們可不要誤會,我這可不是看誰錢多,我就賣女兒,我這就是想要看看誰家更誠心,能對我閨女更好!”
他本來是個粗劣的人,可是,竟然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可見是在家裏跟兩口子早就商量好,準備出來的說辭。
說完之後,還看了苦妞後娘一眼。
兩夫妻交換了一個眼神,苦妞的後娘臉上帶出了一點得意。
阿全娘將兩個人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這時候真的忍不住了,指著苦妞爹就罵了起來。
苦妞爹可不是個老老實實聽著她罵的人,可是,當阿全娘提起他早早過世的妻子,還有這個被他即將賣掉的苦妞,他一時心虛,說不出話來。
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實在是難看。
苦妞的後娘聽不下去了,在背後使勁擰了一把苦妞爹後背上的薄肉。
苦妞爹疼得“嗷”的一聲,打斷了阿全娘的指責。
苦妞後娘趁機說道:“她大姨,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哦,這苦妞她娘可是病死的,在死之前,我們當家的也是拿出所有的錢來給她看病了的,可是她的病愣是沒看好,這能怪得了誰呢,你說的這話就好像是我們當家的對不起苦妞她娘似的,你也不想想,就苦妞她娘看病的錢,足夠我們家買幾畝地的了,可是,這麼多年了,我們當家的可是什麼也沒說,咱們再說這苦妞,你說她那麼小的年紀,她娘就去了,這孩子啊,就是命硬,人家盤八字的都給看了,說是這孩子生日時辰不好,方全家。”
田如絲聽到這番話,眉宇間積聚起一股憤怒,張口就要說話,卻被綿娘攔住。
苦妞後娘注意到了,隻以為這兩個人都被她們兩口子給震懾住了,不由得更加得意,侃侃而談道:“我們這做爹娘的,能說什麼,咱們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個天煞孤星,咱們也要把她養大了不是,就現在這樣,人家不嫌棄她命不好,想要娶她,這是好事。”
“我呸,好事,你口口聲聲的是好事,你也他娘的真好意思說出口,你說為了給我那妹子看病花去多少錢多少錢,姓徐的,我問你,當時是誰摳摳嗖嗖,不肯拿錢買藥,我那妹子能年紀輕輕的就去了嗎?說起苦妞,這孩子過的是什麼日子,那一身的傷痕都是哪裏來的?你們也能舔著一張大臉在這裏說自己疼孩子?說這孩子八字不好,你當爹的,怎麼好說的出口,那是你親閨女,你不說護著她也就罷了,還能跟著外人一起糟踐她貶低她,你這也是當爹的,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良心都被狗吃了,還是你爹你娘生你的時候光把你腸子肚子和那一攤子爛肉生出來了,偏偏就忘記了把你的心肝脾肺腎和腦子一起生出來,你這麼大的一個活人,由著這個女人擺弄,你就是一個倭瓜,還是綠皮大瓤的,裏外裏都跟著爛掉了,喂豬豬都嫌棄!”
田如絲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自己看著一向老實巴交的表嫂罵起人來,還這麼厲害,一個髒字都沒有,也能把人罵的狗血淋頭。
苦妞爹被一個女人這麼指著鼻子罵,臉上早就掛不住了,一張臉憋成了紫茄子色,瞪著阿全娘的樣子,像是要殺人。
苦妞後娘在他身後站著,幸災樂禍的看著阿全娘,這個男人最好麵子,被人罵成這樣,如何能受得了,她巴不得兩家鬧翻,省得苦妞她大姨成天沒什麼事的還要去她們家裏攪和。
經常提起那個死人,人都死了,有什麼好提的,別說在天有靈,真的在天有靈,又怎麼會讓她閨女被自己收拾成這樣!
沒想到苦妞爹正要說話,一直不吭聲的綿娘忽然說道:“賣身契簽了,白紙黑字畫了押摁了手印,你們現在是要反悔嗎?”
兩夫妻都有些吃驚,他們之前從院子外麵進來的時候,隻看到這幾個人再說話,還以為事沒成呢,哪想到連賣身契都簽好了。
他扭頭看了看自己媳婦,想了想轉過頭,梗著脖子說道:“簽了,拿來我看看,我不信,你一定是糊弄我的,這位小哥,你別當我是個莊戶人家好糊弄,這看不到賣身契,我可是不相信的——”
鬧成這樣,苦妞早已經嚇得瑟瑟發抖,要不是田如絲摟著她,恐怕早就跑了,此時聽到父親這麼說,頓時顧不得害怕,連忙拿眼睛去看田如絲和綿娘,阿爹這麼鬧,她們也一定不會要自己了吧?如果真的讓自己跟他們一起回去,那麼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雖然年紀小,可也已經什麼都明白了,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聽了阿爹的話就那樣嫁了人,恐怕隻有死路一條,若不然的話,她當初也不會拚盡一切跑到了大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