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如絲將手中的賣身契“啪”的一聲，拍到桌子上，冷笑道：“白紙黑字，你看清楚了，這上麵可是摁著手印呢！”
苦妞眼皮一跳，下意識的就想將那張賣身契拿回來。可她膽子小，眼看著阿爹後娘虎視眈眈的站在那裏，根本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就更不要提去拿那張賣身契了。
男人伸手去拿，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嗖”的一聲，插在了紙上，穿透了桌麵，差點切到了男人的手指頭。
男人嚇得連忙抽回手來，不敢置信的看著麵如寒星的綿娘。
“就放在這看。”
“你——”
“想拿，就留下手指頭來！”
綿娘坐在長條凳子上，一雙眼睛像是一隻豹子一樣，盯著苦妞爹的臉。
苦妞爹心裏打了個突，其實不光是苦妞她爹心裏打了個突，就連阿全爹娘都嚇了一跳，可隨後阿全娘心裏衡量一番，反而踏實了下來。
之前還擔心，這兩個人這麼鬧，人家會嫌麻煩，不肯帶著苦妞走，為了給苦妞找到一個這麼可靠的人家，他們也是舍了臉皮拜托了田如絲的，要是就這麼被這對狗男女給攪合了，可就不止可惜了，他們定然是不會讓這對狗男女將苦妞帶走，可是，這兩個人也同樣不會甘心，一定會胡鬧的。
鬧得沒完沒了，才要糟心。
田如絲將賣身契拍在桌子上，他們根本沒來得及阻攔，還好隨後那位小宋老板的匕首就插在了桌麵上。
若是換做平時，一個女子隨身帶著這樣一把匕首，他們還會擔心會不會將苦妞帶壞了，可現在，看到這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他們隻覺得心裏踏實。
苦妞爹沒了主意，轉身去看自己媳婦，卻發現他媳婦正直勾勾的盯著那個吃軟飯的小老板看著，也不知道是被嚇到了，還是怎麼了，看得眼珠都不轉了。
他自己其實也有點嚇傻了，那匕首要是再偏一點，就切到他的手指頭了。
眼見著家裏一貫拿主意的苦妞後娘沒了主意，他也不敢再耍橫，裝模作樣的說道：“看就看，不過你們要是敢糊弄我，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盯著那幾行字來回看，阿全娘冷笑一聲道：“姓徐的，你認得字嗎？”
苦妞爹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尷尬，不過很快就被強裝遮掩了過去：“我以前不認得，現在還不行我認得嗎？”
他裝模作樣的將那張紙看了好一會，發現這張紙上自己能看懂的也就是那幾個手指印了。
不過這不耽誤他翻臉。
站直了身子，躲遠了點，無賴道：“就算是簽了這賣身契又怎麼樣，我是她親爹，這上麵沒有我的手印，官府都不會承認的。”
“這是自賣自身，跟你這個親爹有什麼關係？”
他一聽到綿娘的聲音，就打了個寒顫。
阿全娘等著他說道：“姓徐的，你不會是忘記了吧，你可是將這個事情全權委托給我們了，當時說好了的，你隻管收錢，怎麼著，你現在要反悔啊？”
“我們說了，這怎麼能說是反悔呢，我們隻是想要讓苦妞過得更好一些。”
苦妞後娘終於回過了神來，她雖然對著阿全娘說話，目光卻還是落在綿娘的身上，臉上的笑容都比剛才溫柔真心。
“小老板，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們兩位還沒有孩子吧？”
這句話一說出來，屋子裏頓時鴉雀無聲。
其他人想不到她為什麼會這麼問，田如絲隻覺得不可思議。
綿娘大概是被問懵了，竟然點了點頭。
她跟田如絲兩個還真沒有孩子。
苦妞娘眼見著自己竟然說中了，就不由得更加得意，連忙說道：
“你挑咱們苦妞回去，也不見得是想做丫鬟這麼簡單吧？”
“不做丫鬟做什麼？”
綿娘雖然覺得苦妞可憐，可是要不是自己家裏實在是缺人，她也不會就這樣把人帶回去。
“您說呢！”苦妞娘斜睨她一眼，帶出幾許風流。
綿娘隻覺得莫名其妙。
田如絲卻立刻讀懂了這個眼神，連忙轉過頭去，抖動著肩膀。
阿全娘也瞪大了眼睛，轉身去看自家漢子，阿全爹似懂非懂，下意識的看向苦妞爹，心想，這還真是一個綠皮大瓤的倭瓜，渾身透綠透綠的。
“苦妞這孩子吧，您別看她現在長得不起眼，其實是我們家裏窮，吃不飽飯，帶回家好好養上兩年，水水潤潤的，保證給您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兒子，到時候您就稱心如意了。”
田如絲已經控製不住了，就連阿全爹娘都被氣笑了。
苦妞爹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就說嘛，你這女子看著挺有錢的，怎麼就找了這麼個相貌身高都不出眾的小白臉，感情是不能生啊？”
眾人的表情一言難盡，苦妞一知半解的看著田如絲和綿娘，不明白為什麼這兩位都是女子，卻被爹和後娘說成了兩口子。
苦妞爹渾然不覺，繼續說道：“哦，我知道了，怪不得你要把我閨女買回去，原來是要替你們兩個生孩子。那這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這是大事，我閨女一輩子的大事，可不能按照丫鬟的價碼算。”
他福靈心至，忽然聰明起來。
打人不打臉，說人不揭短，什麼叫隱情，不能宣之於口的才叫做隱情，他這麼大咧咧的說出來了，讓人家小老板的臉色往哪放？
苦妞後娘惡狠狠的瞪了自己男人一眼，恨不得一腳將他踹開，伸手將人扒拉到一邊去，靠近了，對著綿娘笑著說道：“小老板，你不要聽他的，這就是個莊稼地裏刨食的土坷垃，什麼都不懂，你看，是這樣啊，人家那家人家也是一直糾纏著我們，這我們也是沒辦法，你也看出來了，你說我們兩個莊稼人，能有什麼能耐，這不是，這個敗家老爺們又是這個尿性，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不漲價，您呢，把我們兩個也帶走，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也不是那種隻知道吃白食的人，家裏家外能幫您和少奶奶不少忙，這將來咱們苦妞要是剩下孩子，也要有個人幫著拉扯是不是？”
她說著話從懷裏拽出一條帕子，一下子抽到了綿娘的臉上，拉著綿娘的袖子眨著眼睛說道：“咱們自家人，怎麼也比外人可靠是不是，有了我們，您要少操多少心？”
這衣服料子摸著挺好的，這個小老板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說不定比鎮上的財主家裏還有錢。
還有他那老婆，手腕上戴著的，頭上插著的，渾身穿的，可是要比他們鎮上的財主婆子穿的還要好。
這小老板到時會疼女人，自己穿的普通，倒是讓這個女人捯飭的跟一隻炸毛的山雞似的。
她不服氣的看著田如絲，覺得自己要是能跟著他們一起走了，將來一定能穿的比這個女人還好。
論拿捏男人的手段，她還真就沒服過誰。
這個小老板，這麼年輕，說不定就是經的女人太少了，才被這個女子給拿捏住了，若是他見識過真正的女人，讓他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快樂，他對這個女人怕就再也不會那麼真心實意。
至於苦妞，一個柴火妞，黃毛丫頭，她更不放在心上。
她越想越得意，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跟小老板在一起的逍遙日子。
隻是說起來，還不知道這個小老板叫什麼名字。
苦妞爹隨後也立即明白了過來，覺得自己媳婦這一招實在是妙啊，這樣一來，自己兩口子就也跟著這小老板一起，去他們家養老，不管他們家是做什麼的，總比伺候著那兩壟地強多了，到時候要是閨女再給這家人家剩下個一兒半女，自己就成了人家家裏正經的老太爺，哪裏還用幹什麼活啊，吃香的喝辣的，那才是好日子。
男人光顧著想象著以後的好日子，渾然沒有察覺阿全爹娘的注意力此時已經集中在了他綠油油的頭上。
綿娘被這女人的手帕抽的一愣一愣的，不動聲色的看著她，冷冷的說道：“不需要了。”
“為什麼？”苦妞後娘不由得失望，覺得這小老板太不痛快，為什麼不一下子就答應下來，莫不是顧忌他那個媳婦。
這麼想著，不由得又瞪了田如絲一眼，隨即幽幽怨怨的看著綿娘：“您到是好好說說，為什麼就不行呢？”
她扯著綿娘的衣服搖啊搖。
田如絲低著頭，臉上是克製的笑容，自己那個時候不知道，現在看到了別人，才明白，這情景何其可笑，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
她敢保證，綿娘到現在恐怕還不知道這個女人正在對著她發情。
她倒是想要看看，綿娘究竟該如何收場。
端起放在麵前的碗，佯裝喝水。
田如絲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不然的話，這麵皮真的要繃不住了。
綿娘總不能真的把這個“丈母娘”給收下。
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到是忽然想要看看，若是江一寒回來看到這副情景，該是什麼樣的表情。
這位小江大人到底是去做什麼了，為什麼現在還沒回來？
怕是要徹底錯過這場好戲。
“養不起。”
綿娘語氣平淡，隻是單純的描述著事實：“我們家很窮，養不起那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