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姑娘早產,得了一個男孩。
人卻被榮王妃帶回了府裏,榮王爺聽到消息的時候,砸碎了手中的茶杯。
如大部分人所預料的那樣,病倒的官員讓朝堂上空了大半。
多少人都在等著看皇帝的笑話。
榮王爺的黨羽在家裏等著,看這沒了一半官員的國家體製該如何運行。
可是,早朝上卻發生了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一件事情。
而在早朝之前,負責從天牢裏為榮王往外傳遞消息的牢頭被人殺死在了一條巷子裏,一劍殞命,連呼救掙紮都沒來得及。
西郊別苑的水姑娘和新生下的嬰孩被榮王妃帶回了自己家裏,就關在了當初嫵娘所在的那間房子裏。
門裏門外都有婆子守著,之前準備好的奶媽不見了蹤影。
孩子小貓一樣,出氣多,進氣少,屋子裏沒有燒地龍,隻有一個炭盆保證她們母子不會凍死就行。
屋子裏的婆子水姑娘指使不動,她隻能自己將孩子抱在懷裏,摟著他冰涼的身子為他取暖。
臉上的淚水從被關進這間房子裏之後就沒停過。
從日落到日出,孩子的身上有了溫度,哭聲也漸漸強了起來,她的臉上才有了一點笑容。
可緊接著問題就來了,她餓了,沒有奶媽,孩子也是餓的不行,嘴唇翕動著,當娘的心如刀絞。
母子兩個抱著頭痛哭,婆子不耐煩的吼了兩聲,水姑娘隻覺得更加委屈。
自從被送到榮王爺的別苑之後,她過的就是金尊玉貴的生活,何時受過這樣的苦。
她不知道榮王妃將她們母子關到這裏,究竟是要怎麼處置她們,心裏卻知道,隻要能活著出去,等著榮王歸來,她們母子兩個就依然能享受榮華富貴。
所以,當務之急隻能是好好活著,等著王爺回來給自己母子撐腰。
能在榮王身邊待下去,還能哄得他專門給自己置了院子,又懷上孩子,這位水姑娘自然也是能屈能伸的,當即苦苦哀求兩個婆子,求一頓飽飯。
好在榮王妃並沒有真的打算要餓死她們母子,很快,就有人送來了早飯,還有一碗雞湯。
朝堂之上,不過是半天的時間,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些生病的官員,官職被下一階官員暫代,名為暫代,誰知道若是這些官員回去之後,還會不會有他們的位置。
這些下屬都是本部門的官員,對於上司的職責和手頭上的公務都很了解熟悉,不需要人教,整個朝堂之上,各部仍舊有條不紊。
兩個禦史站出來,力諫皇帝陛下一定要嚴查榮王裏通外國之事,若是榮王通敵之事屬實,絕對不能姑息,哪怕是皇親國戚,也不能心存仁慈。
畢竟這件事係著的是整個蕭氏的江山與天下的黎民百姓。
皇帝陛下受了勸諫,表示一定會嚴懲不貸。
榮王黨羽知道事情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宋知孝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終於到達了京城,可是江太傅府在哪,對他來說,卻成了一道難題。
街麵上隨便找過來一個人打聽,人家一聽到江太傅府,就嚇得立刻跑開了。
宋知孝犯了難,他沒辦法,最後隻能拿出錢找了街麵上的乞丐問路。
這才知道,江太傅府據說是鬧鬼,周圍早已經沒有人家,也成了所有人諱莫如深的鬼宅。
他不怕鬼,戰場上走出來的人,血都變冷了,哪裏還會怕鬼。
可是他擔心自己找不到江停。
既然是鬼宅,江停為什麼會去?
他顧不上這些,身上帶著的東西是十萬火急的,他必須去一趟。
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在那裏找不到江停,一定要另外想辦法,說什麼也要將身上的東西送上去。
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讓榮王府和那位世子大人如此逍遙。
若不是因為他們,自己也不會被充軍,在戰場上九死一生。
隻是既然是鬼宅,就不能這樣大咧咧的過去,他先找了一家客棧,給自己要了一個房間,安置了馬匹,洗了一把臉,吃了這些日子以來唯一的一頓帶著熱氣的早餐,吃完之後,做出要隨便走走的架勢,奔著傳說中鬧鬼的宅子走去。
他穿著打扮就是一個普通的鄉下人,粗糙的皮膚,和幾天沒有理過的胡子看起來就是個落魄漢子。
低著頭走路,眼中的防備與殺氣不被人看到。
腳步又快又穩,一路走到太傅府,看著掉在地上破舊不堪的匾額,還有門口經過風吹日曬早已經威風不在的石獅子,宋知孝輕輕地一皺眉頭。
心中隱隱明白為什麼總督大人跟江停會將接頭的地點定在這裏了。
這裏方圓之內廖無人煙,就算是居無定所的乞丐都不敢來這裏借助。
伸手輕輕一推,老舊的門板發出“噶呀”的聲音,難聽刺耳,搖晃的門板還有掉下來的可能。
宋知孝戒備的走進去。
院子裏麵,地上的地磚零零亂亂,多年沒有修葺過得宅子透著詭異的荒蕪,足有一人多高的雜草隨風擺動,總讓人覺得後麵藏了什麼。
腳踩在雪上,發出沙沙的響聲,留下一地的腳印。
隨便一間屋子,房上的瓦片都已經有所脫落,屋子裏到處都是隨處可見的蜘蛛網。
可是,奇怪的,這樣荒蕪的房子裏卻看不到一隻老鼠。
宋知孝覺得奇怪,隻是現在對他來說,最要緊的還是找到江停,其餘的,都不重要,這個宅子裏的古怪他更是管不到。
隻是究竟要如何才能找到江亭呢?
宋知孝躺在冰涼的床板上,腦子裏開始瘋狂地回憶著段不嚴當時說給他的每一句話,試圖找到蛛絲馬跡,能盡快聯係上江停。
可惜,段不嚴說過的話,差點都被他翻爛了,還是找不出可行的辦法,似乎隻剩下一個等字。
這裏是京畿重地,宋知孝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等著江停出現。
連日來的勞碌奔波讓他的身體早已經不堪重負,可是他還不敢睡,睜著眼睛提醒自己,危險無處不在,一定要保持警惕。
想著天下的百姓,和他們家仇怨很深的蕭宗羨,邊關的兄弟,可以稱為自己伯樂的總督大人的囑托,還有家鄉的阿娘弟妹。
以及他沒來得及給送終的父親。
宋知孝擦著眼睛,打著精神熬著。
可他還是睡著了,不知道是多長時間,他覺得自己隻是眯了一下眼睛,可似乎是很久,睜開眼的時候,天卻已經黑了。
月光中一個黑影站在自己的麵前,宋知孝頓時就精神了,一個激靈,手中握著的匕首還沒等打開,就被人摁住了。
這人是誰?
他心中警鈴大作,卻不動聲色的等著對方開口。
“你,怎麼會來這裏?”
聽到熟悉的聲音,宋知孝鬆了一口氣,小聲的叫出對方的名字:“江停?”
“嗯,是我。”
江停開口,讓宋知孝的心徹底的放了下來。
“我來送信,總督大人讓我來的。”
“段不嚴?”
宋知孝點頭。
眼睛適應了黑暗,他看清楚了麵前的人,比自己略矮一些,相貌普通,穿著一身黑衣服,在夜色中毫無存在感,隻有那一雙眼睛,看起來深不可測。
他拿出藏在懷中的兩塊玉佩,還有段不嚴的親筆信,以及那兩個殺手的畫押招供,交到江停的手中。
江停接過東西,聽著他將事情的始末說清楚。
他心中有防備,沒有說刺客是去刺殺梅氏母子的,隻說是意外捉住的。
江停這會兒功夫,已經將令牌和信看完。
嘴角微微一勾,發出一聲輕笑。
宋知孝頓時不說話了,隻是看著他。
江停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想到段不嚴竟然也會玩這種手段了。”
他肯定的語氣,似乎已經看穿了段不嚴的把戲。
宋知孝不由得不安起來,或者說他一直都在不安。
這是誣告,令牌是真的,信卻是假的,他來的路上就在想,萬一失敗了會如何。
大不了是一條命。
這一條命比起來天下的黎民百姓,比起邊關的數十萬兄弟,簡直不值一提。
可是不到最後關頭,他還是心存希望,希望不會被揭穿,希望自己能回去。
至少可以回一趟老家,看一看阿娘弟弟,看一看他苦命的妹子,以及老爹的新墳。
他看著江停,心中開始琢磨著脫身的辦法。
他不知道江停與段不嚴究竟是什麼關係,更不知道這個人明明跟在蕭宗羨身邊,卻一直幫著自己送信是為什麼。
他忽然擔心起來,萬一段不嚴識人不明,這個人的心裏還是向著榮王府,向著蕭宗羨的,他們又該如何?
隻是他的腳步微微一動,就被江停看穿。
沒有出鞘的寶劍壓著他的肩膀。
“你去哪裏?”
“腳麻了,動一動。”宋知孝不再是那個樸實的鄉下青年,危機關頭,這樣的謊話也能隨口說出來。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根本不是江停的對手,他的這點功夫在他的麵前甚至不夠看,他曾經看到過江停跟總督大人動手。
兩個人在山上密林裏,圍觀的人沒有幾個,他有幸,是其中之一,見到了高手之間的交鋒。
最後的結果卻是江停剩了。
後來總督大人更是說過,這天底下,恐怕就沒有幾個人是江停的對手。
宋知孝一度以為總督大人的武功已經是天下無敵了。
“你不信我?”江停當真是看透了宋知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