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田如絲開口問道：“若是在你們周圍的村落收山貨，也能保證都是這樣上等的好貨嗎？”
綿娘鬆了一口氣，點點頭：“不好的可以不收。”
“你也先別這麼說，這熟人的生意可不是那麼好做的，你也要想一想，賣豆腐，你隻管收錢給人撿豆腐就行了，這收山貨一個弄不好，就是要跟人鬧得急頭白臉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你，他們會覺得買了你的豆腐，照顧了你的生意，那麼你收他們的山貨的時候，不管貨是好一點次一點的，你就不應該計較，誰讓你們是鄉親呢，平時都照顧著你買豆腐的生意呢，而且，就你這個人，看起來也不是那種心狠的能豁下臉麵的人。”
以前對她有想法的時候，覺得她天生一副好脾氣，老實可靠，坐丈夫再合適不過，現在知道她是女子了，卻覺得這個性子太軟，跟麵團似的，容易受人拿捏。怪不得當初被梅家欺負成那副樣子。
田如絲撩了一下眼皮，暗自歎了口氣，所以當初她是怎麼就瞎了眼，覺得這是個好的了呢？
就算是男人，這也太瘦小，太窩囊了一些，根本擔不起一家子的生活。
她沒想過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偏見，此時此刻，還在全心全意的憑吊著自己尚未開始就已經逝去的“愛情。”
綿娘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心目中這些想法，
聽見她這麼說，也並不覺得意外：“老板娘你擔心的事情，我也想過了，這的確是一個弊端，所以，我自己不收，我找別人收山貨，說好的，成色不好，是肯定不會要的。”
“找人收？”田如絲有些意外。
綿娘點頭：“沒錯，找的別人，這個人性子直，嘴巴厲害，眼睛裏不揉沙子，村子裏的人都不怎麼敢惹她，不過她心腸好，所以，在村子裏的人緣也不錯。”
“倒也是，這樣一個人，別人早已經習慣了她的直來直往，反而不會怎麼鬧騰。”田如絲思量了一會：“可是你一共也掙不多少錢，在用這麼個錢額外找個人幫你這個忙，還要分出去一部分，裏外裏的這麼一忙活，你能掙幾個錢？”
她不覺得這是個什麼可行性辦法，這裏麵雖然利潤可觀，可也就是那些利潤，都是眼睛看得見的，一個盤子裏的食物，還要分出去一杯羹，利潤的確會減少。
“不雇人也是不可能的，我分身乏術，要做豆腐賣豆腐，像你說的，我臉皮薄，真的不一定能做出這種得罪人的事
情，除了這個，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若不這麼做，恐怕這門生意我也做不下去，兼顧不了，說句不怕你笑話的話，你我們家自從出事之後，全都靠著大家夥兒的幫襯，我就想著找個掙錢的營生，不見得非要能掙來金山銀山，自己手裏寬綽，讓大家夥兒的日子好過一點就行。”
綿娘想起她的願望，重新蓋上三間大瓦房，再給阿哥攢夠娶媳婦的錢，另外再將細伢子讀書的錢準備出來，就算是將來細伢子讀書不成，做個小本生意，也是要本錢的。
“我竟是不知道，原來你還是個有心人。”田如絲淡淡的笑著：“所謂在商言商，這可不是一點善念，一個好心就能成的事情，我也勸你一句，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你若是有錢了，自然也能幫襯著那些人，這麼做，沒必要。當然了，人與人的想法不一樣，你這做也無可厚非。”
綿娘微笑：“其實我也就是把話說得好聽，像你說的，這說來說去，大頭還是在我手裏攥著，他們誰也沒有我掙得多。”
“都是借口，有什麼用，掙得多，付出的辛苦也多，自從認識你以來，就沒見過你長肉，反倒是越來越瘦，不過隨你吧，但願將來你不會被反咬一口。”
綿娘搖頭：“不會的。”就算是真有那樣的人，她也會想辦法，按下對方的心思。
這門生意她想做，自然不會讓別人搶走，或者是給擠兌黃了。
田如絲嘴上說著在商言商，可是聽了綿娘的打算，心裏還是對她高看一眼的，唯利是圖是商人本色，可是，知圖報的人才更讓人能放心的來往。
綿娘看著田如絲的臉色就知道，自己今天真的是將她說動了，心裏鬆了一口氣，臨走的時候，再次對田如絲誠懇道歉，卻差點被人家拿著雞毛撣子追出來。
“滾蛋，現在看見你我就覺得來氣。”
她自然不會給綿娘說自己為什麼生氣，感情上的事情，上了當受了騙，才發現都是自己一廂情願，她甚至敢發誓，宋綿肯定是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她為什麼氣成這樣，不過這樣也是正好，若是真的讓她知道了，她才是真的難為情。
轉而想到上次譚青石說的話，田如絲忽然覺得那個男人當時就好像是故意的，話裏有話的樣子，分明是已經看出了點什麼。
這麼一想，又不由得懊悔不已，暗恨自己怎麼不掩藏的再好一點，怎麼就能讓那隻公狐狸精看出了蛛絲馬跡呢。
不過他也沒有證據，紅口白牙的，說什麼，大不了自己裝傻不承認就是了。
這麼一想，田如絲的心情又安穩下來。
站在門口，看著綿娘離去的身影，心裏仍然存有一絲遺憾。
丈夫去世也有六七年了，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什麼事情的時候還好，真的有了什麼事，才覺得一個人是真的孤單，這要是再有一個人陪著自己，跟自己說說話，經常噓寒問暖的疼疼自己，多好。這沒有男人的日子，就像是蓋了房子缺了脊梁，怎麼著都是不踏實。
可惜，看來看去看上一個女人，這可真是眼瞎。
說出去也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綿娘從雜貨鋪裏出來，趕著毛驢車去了桃源居。
張師傅的咳嗽已經好多了，扯著嗓子罵人，聲音也比以前更大更清亮了。
徒弟們一個個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吭聲。
張師傅聽見寶盛說綿娘過來，當時就將人給訓了一通：“她哪個月不要來兩次，來就來唄，值得你這樣，個沒起子的東西。”
綿娘進來的時候，寶盛正在挨訓。
綿娘不敢大聲吭氣，默默地站在一邊，等著人帶她去找周管事。
張師傅一抬眼，看了看她，說道：“過來！”
綿娘看了看左右，見張師傅不耐煩的看著自己，這才知道是在叫她。
不同於和和氣氣的周管事，她心裏對這位脾氣大，廚藝好的張師傅很是敬畏，走過去的時候，都帶著小心。
不過麵上卻什麼都看不出來，隻是笑著問道：“您叫我？”
“那邊還有別人嗎？”
綿娘回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自己站的那個角落，的確沒人了。
她正想問是什麼事，卻不防張師傅讓寶盛給她拿了圍裙帽子，更是直接將手中的鍋鏟扔給了她：“上手，愣著幹什麼？賞花呢？”
“為什麼啊？”綿娘想不通，這裏站著的都是張師傅的徒弟，張師傅怎麼就盯上了她呢？
“喂白米！”張師傅端起了旁邊的茶杯，茶杯裏沏的正是蒲公英水：“讓你炒你就炒，你哪來的那麼多為什麼？”
綿娘抿抿嘴唇，他不讓問也就不問了，拿著鍋鏟開始翻炒起來，鍋裏炒的是魚香肉絲，綿娘聞著味，心裏尋思著，怪不得細伢子饞了，肉味的確好香。
“想什麼呢？動作快點，這盤菜二十文錢，要是糊了，就從你的豆腐錢裏扣出來。”
“真是不講理。”綿娘口中小聲嘟囔著，隻當是張師傅心情不好，自己成了這頂缸的，也不爭辯，隻是安心炒菜。
卻不想這麼小聲還是被張師傅聽到了，老頭立刻豎起了眉毛：“你說我不講理？”
綿娘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沒有。”
她不敢看他，手上的動作也不敢停，生怕這一盤炒菜真的要了自己二十文錢。
張師傅冷哼一聲，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讓寶盛搬來了椅子，自己則是坐在綿娘的身後監督她炒菜。
魚香肉絲很快出鍋了，寶盛端著盤子送到張師傅的麵前。
綿娘正要放下鍋鏟，張師傅對寶盛一使眼色，一盤已經切好的幹豆皮送到了她的麵前。
“把這個菜炒了。”
綿娘驚訝的回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張師傅。
“怎麼，年紀輕輕的，讓你幹點活這麼費勁？”
綿娘扯扯嘴角：“幹活倒是行，可是我要是炒不好，您可不要生氣。”
“一盤菜都炒不好，你還能幹點什麼？廢材樣。”
綿娘向寶盛投去疑問的目光，這位究竟是怎麼了，自己可是沒惹著他。
寶盛輕輕地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不過師父的脾氣一向很大，他們早都已經習慣了，隻是師父今天忽然為難起了小宋，他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張師傅察覺到兩個人眼神往來，輕哼一聲，寶盛立刻站穩了。
綿娘接過豆腐皮，這一回連歎氣都省了，得，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她就是心疼自己的那二十文錢。